《一瞬十年》鱼干姜

128、一百二十八

　　塞缪尔说的那些我听懂了。
　　我曾经以为时间会是我的强项，却在每次看到他和语甄那么热络地聊着他们感兴趣的事情的时候心头产生起了闷燥。他说的那份边界感，这些年我甚至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能感受到的人。语甄……只有在不太清醒的状态下才会难得地让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近了些。她那样的防备、像是对待陌生人的防备我也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自己才注意到的。只是真的意识后，她那样的懂事真的让我好难过。
　　我回家简单地收拾些生活用品和食物才往酒店赶。
　　哔——
　　里面安静地只能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语甄蜷缩在沙发上没有因为开门声而动弹，只是昏睡着。我将东西放下走近了些，当手碰上她的脸颊时，只有冷冰冰的触感，整个人十分凉。
　　“你……”可能是我的触碰惊醒了她，她一骨碌坐了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我没有吭声，只是抱起她往里间走去。
　　“席旭霖！”
　　“没力气跟我吵就不要刻意跟我吵了。”我将她放进被窝里，将被子盖严实了，“是不是还冷？”
　　“我真的要报警了，席旭霖。”
　　“离婚协议我还没签字，你紧急联络人还是我。”
　　“席旭霖！”
　　“行了，你想跟我怎么闹等你身体好一点之后再说。”我看着她还是有些冷的发抖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你先睡。”
　　我转身进了浴室，冲了一个很快速的热水澡。只是当我再出来的时候，语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然后坐到了沙发的一侧，面前的茶几上有着两杯还冒着演的热水和一份文件。
　　“怎么起来了？”
　　“我不困。”
　　听着她的决绝，我还是顺了她的意思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
　　“早点签了吧。”
　　“语甄。”
　　“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我不想到最后，我和你之间连最后一点的朋友的情分都不剩下了。”
　　“先跟我回家……好不好？至少你身体好一点之前都待在我身边。之后，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拦着你。”
　　“你……”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告诉我？”她明显得愣了愣，似乎是不知道我在指什么，“孩子的事情，为什么我总是要在来不及之后才能知道？语甄，还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
　　她忽地笑了，好看地勾了勾嘴角：“安全感……你知道我现在最讨厌自己的是什么么？这些年以来和你一起生活之后的习惯让我自己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不正常。一开始是我们都认同的意外，你说为了安定、为了身份结婚，我都没有问题。这场交易游戏里你不想认输，没关系，只要我们都能结束得足够体面，都可以。可是孩子……已经不能让我们这么任性了。是我太贪心了、沉溺过了头，是我故意没有去吃药，是我自私地想要。真的，你可以不用负责的，我只是……”
　　“所以今年的意外……你觉得我不会想要？”
　　“我问过你的。”她答得很轻，“我只是想留着这个孩子。而且……米娜说做了措施后能中的几率真的很低，所以我……”
　　“语甄……”我猛地想起了那天在车上她随口提了一嘴关于孩子的事情，“去年，我从中部回来的飞机上我想了很多，我怕、我怕你会因为太突然没做好准备害怕，不想要，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或许能说服你留下那个孩子。那天你问我，我说不是现在，我只是觉得你……还没有从去年的失去里走出来。”
　　安静。
　　“语甄，先跟我回家，好吗？”
　　“我不想玩了，旭霖……这两条生命的负担已经足够重了。”啪嗒、啪嗒，语甄刻意地想要掩饰着自己的抽泣，“旭霖，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这三年，我才意识喜欢也需要一种能力。有时候我甚至会在怀疑，是不是我自己对曾经的执念才会这么不清醒。我不像苏昕一般能够强大得做到全身而退，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做不到了。”
　　我起身走到她那侧沙发上的扶手上，将她整个人拦进了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我们……认识得够久了。我从一开始就明白的，自己从来都不是你会喜欢的那个模样。”
　　语甄最后的一句话我想我是听懂了，前些年她拼命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和我一样在感情里游戏人生的人，大概她认为我的接近也是看中了这个。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的抽泣，根本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

　　叩叩叩。
　　“肖恩，这是刚刚的新闻。”舒奕带着些担心地将平板递给我。
　　-妮可文面色憔悴现身机场。
　　“她那个样子一个人要去哪里？”
　　我沉默了。
　　那天之后她还是没有跟我回家，就算我去看她，她也只是假装睡了又或者是别的，也不跟我说话了。我明白，是我没有资格逼她。她没有跟我说她要走，但我大概知道她要去哪里。
　　我转过身，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张寄来的请柬：“回国。”
　　“你就放心这么让她一个人回去？”舒奕敲了敲那张请柬。
　　“我订了机票本来打算一起走的。”我拨通了内线电话，让泰勒进来一趟。
　　“席先生。”
　　“机票帮我提前吧。”
　　“好的，席先生。”泰勒点了点头后便转身出去了。
　　我起身走到窗户前，看着高楼下的人群，心情很复杂。
　　“肖恩，抱歉。”舒奕的声音带着些颤抖，“真的抱歉。”
　　我摆了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下周的报告会先全部通知改成线上的，其他的东西如果不是很急都先交给迪恩处理。我这两天会把年末的报告还有新年的框架都安排好让迪恩先开始准备起来。他算是第一次做，还麻烦你帮衬着点他。”
　　“好。你放心。”
　　“先去吧。”
　　许久，“肖恩，这话我可能不太有资格说，但妮基她……她的在乎有时候会让她自己忽略到很多关于自己的感受，所以才会看起来是个没有心的人。你们……真的太像了。”
　　……
　　梁莫接到我之后一路上都很沉默，直到最后在那条后街的小巷口外将车挺稳后才开口让邦妮先去取些东西。然后就领着我走进了小巷：“席旭霖，你当年来找我的时候，自己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我点了点头。
　　“席旭霖。”我不敢看梁莫已经红了的眼眶，我知道他从来只有碰到语甄的事情才会如此激动，“你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照顾她、会给她最好的，会把她的十年还给她。身份的事情，我能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不戳穿这个借口。可是三年了，你说过你会保护好她，去年李贞薇是你带来的、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她拖着这样虚弱的身子自己一个人回来？”
　　沉默。
　　“席旭霖！”梁莫的语气越来越冲动，“她过来我家吃饭的那天倒在了卫生间里！在医院挂了一晚上的水才缓过来的。不论我怎么问她，她都说没事、只是因为之前官司的事情。可是席旭霖，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和你一起长大，你觉得你们这样像是没事的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深吸了一口气：“语甄有了……”
　　“可是之前在医院医生他……”梁莫反应了过来，转身向我脸上狠狠挥来一拳，“席旭霖！你个混蛋！所以她进医院不是像新闻说的那样！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低下头，擦了擦嘴角，重新站了起来：“之前凯文的官司，她回家的时候撞见了舒奕，发生了点误会。”
　　“误会？和舒奕？”又是一拳，“你疯了么？席旭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梁莫的下手太狠，不免让我来了些火气，“她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走了，然后和塞缪尔聊天聊到半夜，不接我电话、手机定位还关了！就连我的解释我都甚至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乎！”
　　“在不在乎？”梁莫冷哼了一声，“席旭霖，你享受着她因为懂事带来的自由还回头怀疑她的心了是吗？”
　　“这些年，从她和汉斯分手之后，我只有她一个！”
　　“席旭霖，“梁莫抓紧了我领口，但明显是冷静了些，“你自己有算过么？从你们结婚开始在一起的日子有多少天。每次我打过去你不是在西岸就是在出差，三年里她说过任何你的不是吗？李贞薇不论怎么在舆论上给她添堵，她有对别人抱怨过一句吗？席旭霖，你摸着你自己的心问问自己，是不是你贪得无厌了？”
　　我眼前蓦地有些恍惚了。
　　“那天你问我以前对她是不是残忍，从前她看着你做尽了所有荒唐的事情，你觉得呢？苏昕、萧柔到后来的李贞薇，她在你面前能够装得多坦荡，在背后她就有多难过。可是她说过什么吗？你感情里的懦弱，不应该由语甄来买单。”
　　梁莫用力的将我往后一推，因为我有些出了神，没有站稳地倒了下去。昏暗的小巷灯光下，我隐隐闻到了铁锈味，就跟语甄出事那天一样。
　　“梁莫……”听声音像是邦妮来了。
　　蓦地，我突然感受到背上的湿漉，随即就是一阵酒味。
　　梁莫将整罐啤酒匀称地洒在我的外衣上后，试图扶我起来，然后在邦妮一脸诧异下将我家里的钥匙拿了出来：“你今天晚上钥匙不想办法留在她家，自己睡大马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