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十年》鱼干姜

103、一百零三

　　我冷静下来，谢过甘姨，转身径直打开了浴室的门，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就闯了进去。
　　旭霖正好刚将上衣脱下，有些为难的样子皱着眉头，他背后好多条细长的红印，甚至有的地方都有了淤青。他见是我，有意地转过身去，语气轻松了些：“怎么？一起洗吗？”
　　我咬紧嘴唇，绕过他，接了一盆水，然后沾湿了毛巾拧干帮他敷上。我爸下手有多重，光是那些印子都可以告诉我，他这样越是装着没事，我心里越是难过。
　　他忽然反手抓住我，转过身来：“没事。”在看到我的瞬间，面容明显地是舒展开了些，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意，然后伸手在我的眼角擦拭，“你哭什么？是我挨的打。”
　　旭霖这简单的几个字让我的情绪更是坚持不住了，眼泪猛地往外涌：“对不起…..”
　　他接过了我手里的毛巾放在一旁，然后将我整个人拥入他怀里，用着极其温柔的声音安慰：“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不哭了……”
　　那个夜好长。
　　旭霖因为疼痛睡得并不安稳，在安抚完哭累的我后，刚躺下去不一会儿就重新起来了。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露台的门。我并没有睡熟，被那突然的一阵冷风给吹醒了。我看到他点了一支烟，只身站在黑暗里，吐着眼圈。这段日子，看到他的时候总是能够想到李贞薇，那便是我愤怒的来源了。明明理智告诉我他已经尽力了、我应该懂事的，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其实，我自己一直都很清楚，这段日子难熬的人不是只有我自己，他也是。他从来都不是心狠的人，就算这个孩子是个意外，他也一定因为那颗良心留下它。只是，我们这样畸形的关系到底能够走得多远？
　　“我吵醒你了？”旭霖听见声响，转过身来发现是我，连忙掐掉了烟头。
　　我摇摇头：“睡不着。”
　　他扫了我一眼，然后快步走来：“进去吧。”
　　“我陪你。”我挡住了他要带我回房间的路。
　　“晚上外面太凉了。”他没有再给我拒绝的机会，推着我就进了房间，关上了露台的门。
　　“我真的睡不着。”
　　他突然笑了笑：“那要不咱看个电影？”
　　我挑挑眉同意了，立刻取来了遥控器，旭霖也只是躺回了床上，看我忙活，我拿着遥控器摆弄了好久，最后还是随即选了一一个卡通片，是灰姑娘的故事：“这随机的有毒。”
　　他带着好看的笑容，拉开了被子示意让我回来：“就这部吧。”
　　我看他不介意，便缩回去，窝在了他怀里，许久，他可能是因为一个姿势坚持得太久了，活动的时候又压倒了背后，我一个机灵地坐了起来：“是不是还是很疼？”
　　“嗯。”旭霖拦着我的手重新将我按回他怀里，轻轻拍打着，“没事。”
　　“你是不是傻？”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眼眶却又不争气地模糊了，“就那么站在那里被打，都二十一世纪了。”
　　“艾拉真的不能再哭了，不然仙子真的下不了班了。”他的指腹落在我的眼角，温柔地抹掉了泪珠。
　　我抽泣了一声，只是紧紧抓住了旭霖的手。
　　“节后我可能陪不了你回去了，西岸这边有点事情我得留下来处理。自己回去之后还是要注意，特别是重的东西让别人帮忙拿，小心点？”
　　“噢。”我撇撇嘴。
　　“检查报告记得发给我看一眼。”他叮嘱着，“我争取月底前回去。”
　　大概是前面哭得太过用力，困意一下子随着疲倦席卷而来，我用着最后的一丝清醒抱怨着：“别回来了……”
　　“那不行，艾拉还是需要仙子的。”
　　“可是……仙子受伤了呀。”大概是应上电影里小精灵受伤的那一幕，我越说越困、越来越没有了逻辑，“艾拉要去……保护仙子的……”
　　在我最后还有意识的时候，我只记得听到旭霖的轻笑，后来他说的那些，我一点印象都没了。
　　纵使我们都清楚，我们之间的那个疙瘩并没有完全剔除，但那夜他的温柔绝对是缓解了许多我们之间的紧张的关系。
　　……
　　“小子没事吧？”
　　第二天一早天微亮，我爸就跑到后面的渔场钓鱼了。我睡眼惺忪地套了件外套，在甘姨的指引下找到了他。
　　“怎么可能没事？”我撇撇嘴，在他身旁坐下，“都三十岁的人了，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打他呀。他疼得都没怎么睡好。”
　　“我不把他打醒，还能指望你？”他无奈地挑眉，“那小子随便给你撒个娇，好听的话那么一说，你魂都没了。”
　　“这又是什么话。”
　　我爸微微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鱼竿放在一旁，带着点语重心长的味道：“芳心昨天说你之前打过电话给她，问了我和你妈的事情？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了？”
　　我应了声，没再多解释。
　　“所以，你害怕了，是吗？”他顿了顿，“因为我和你妈的事情，你觉得自己没准备好担起做母亲的责任？”
　　“我……不知道。”我拖着腮帮子，耷拉了下。
　　“世界上没有谁是完美的，我们都是人。也许我和你妈没有处理好那段婚姻，但你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我的女儿，这是我最高兴的事情了。”我爸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努力地组织着，“我知道亲家那边也许是急着要抱孙子，但没有人会强迫你们的。如果真的打算不要……你要保护好自己，不然对身体伤害多大，这种事情不是开玩笑的。”
　　“知道了。”
　　我爸估计是看我还困着，重新拿起鱼竿，摆摆手：“行了，去睡个回笼吧，起来再准备拆礼物。”
　　“爸。”我犹豫着、还是没有起身，“你们昨天谈什么了，谈了那么久？”
　　我爸皱了皱眉头，大概是在思考是否要说：“那小子公司资金链上还磕磕巴巴的，再加上今年的这些事情，好几个集团都想趁这个档口吞下。所以我也给他递了橄榄枝。”
　　“爸！你再生气也不能这么让他下不来台啊。他心气本就高，要真的缺钱运营不下去了早不就和人家签了。你这根本就是……你再这么对他，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给甘姨说你坏话？”
　　我爸瞧见我一脸的着急，笑了出声，摇着头：“你这孩子……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也知道他心气高，他能收吗？”
　　“你真没给他？”
　　他摆摆手：“让他写了个保证书而已。”
　　“保证书？”我蹙眉，这又是什么路数。
　　“行了，回去睡觉吧。不然和你甘姨一起弄个早餐什么的也可以。”我爸挥挥手，明显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无奈，只得起身：“那你得给我保证了，不能再打他了。”
　　他不吭声，只是赶着我走：“这鱼都要被你吓跑了。”
　　“你先给我保证，不然我往池子里丢石头了！”说罢，我佯装弯腰要捡石块。
　　我爸见我认真的样子没辙：“行了、行了。我保证、我保证。”

　　新的一年，纽约这座城总还是是不是迎来飘雪，迟迟见不到春天真正的脚步。而新一轮的战争也悄咪咪地开始酝酿。
　　凯文的故事版权最终以离谱的高价出售给了文森特底下的小班底，加上渐渐新一年的时装季，风波也算是过去了。而旭霖一直都没有回来，本说着月底，却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都没什么空。许是年前他难得在纽约待上了那么一阵子，这次他离开了这么久，我在半夜猛地惊醒的时候总是会贪恋地想要打给他，可每每打开通讯录盯着他的号码后，又还是默默地将手机放了回去。
　　“怎么还不走？”秀结束后我一直没有看到佐伊出来的身影，甚至是总现场导演都离开了还是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我不免好奇地直接去了后台。没想到她一个人抱着一个箱子，像是慌神着坐在更衣室边，见我来了，立刻打开了箱子。
　　“正好！妮基，来，这条裙子我给你留下来了。”她说着拿着那条裙子在我面前比对着，“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笑笑，接了过来，学着她的样子对着镜子摆弄了起来，佐伊的眼光一直都不错，那条裙子的确蛮适合：“你留下就为了送我这条裙子？”
　　佐伊撇撇嘴：“是也不是。”
　　“噢？”
　　“就是突然一下子觉得好累。”她笑笑，露出了与她不相符的忧郁气息，“可能这次真的太紧张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莱尼夫人亲自要求合照了，你这要是不满足就真的是不给他人活路了。”
　　佐伊听懂了我调侃，笑了出来，脸上又恢复了属于她的活泼。
　　“哎呀，你们俩都在呀。”是杰瑞米、艾伦手底下的一位裁缝。
　　“杰瑞米。”佐伊故意带着惊讶地和他寒暄，只是语气里我能听出她的不适应，“你今天也来啦？”
　　“是啊。”虽说已是春天，只是他的那副行头让我有疑惑，被裹紧是紧实的风衣下露出半截白净的小腿，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眼神，他走近些，带着好些礼貌的口气，“妮可，你好。”
　　杰瑞米这样的亲近总归是失去了分寸，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就在那瞬间，他突然打开了自己的风衣，底下的赤果让我和佐伊同时惊呼了一声，而他则是带着好些得意：“怎么样？其实你们也观察我很久了吧？”
　　我比佐伊先回过神来，拉起佐伊径直往外跑。
　　他倒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就那么跟在我们身后，冷冷地笑着，嘴里还不时吐露几句令人难堪的词句：“两位小姐、别跑呀。没人了，一起玩嘛。”
　　我拉着佐伊根本不敢回头，而随着他声音传来，我也大概能猜到他在渐渐加快着他的步伐。当我们跑到门口的时候，大门紧闭着，任凭我怎么使劲都打不开，终于回过神的佐伊也立刻帮忙：“怎么办？这一定是外面锁起来的。”
　　我皱着眉头望着佐伊额头渗出的汗珠，瞥见了她身后紧急出口的牌子，佐伊反应也很快，顺着我的视线望去，点头后脱下了自己的高跟鞋。我们推开紧急出门楼梯间的门的刹那，内场的铃开始作响，在杰瑞米加快向我们冲过来的时候，佐伊迅速关上门，摔下一旁的东西当做阻碍，然后跟着我的步子爬到了五楼。
　　这座棚的五楼有个通道可以直接通往另一侧棚子的后门出口，虽说距离是远了些，但当下我们两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是我们都没有注意到渐渐消失的杰瑞米的声音，直到我们跑到通告这侧的起点时，杰瑞米从通道一旁的电梯上出来。佐伊和我都没有放弃，将手里的鞋子狠狠向他砸过去之后拼命地向对面冲过去。
　　“你们真的很有趣。”许是佐伊砸得太狠了，杰瑞米的声音里又生出了一丝愤怒，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我还是没忍住地回头想要确认他的位置。在对上他那双凶狠的双眸后，我领着佐伊准备下楼，只是刚过转角，就一头扎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刹那，那熟悉的古龙水味在我鼻腔散开，我知道是旭霖。凭着本能，我抱住了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慢一步上来的艾伦接住了惊慌的佐伊，然后视线立刻被追在我们身后的杰瑞米夺去。
　　我想开口解释，旭霖却将我按在怀里，不让我回头。再然后就是一些工作人员和警卫和杰瑞米的对峙了。
　　“没事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