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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19.极小的友情(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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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谁也无法预料,又似乎早有注定,三十六街原本亲密无间的唐吉柯德最终还是“决裂”。第二天,千没有去空地,第三天也没有,然后是第四天,第五天……一方面是因为千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二人——虽然现在空地上多半只有一个人——不知道该如何说,如何做才能让他们重归于好。至于另一方面,则是不知不觉中,千在那两个男孩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影子。
想让他们握手言和——最初只是这样的简单念头。
想让他们回到两个礼拜前的状态——这是接下来的转变。
一旦这么想,各种经历,各种遭遇之间就会产生奇异的关联,各种结局,各种悲伤就会引导出一条相同,但是极为飘渺的路。而这种想法,蜘蛛巢里每一个人都无法理解,无论是道格拉斯先生,还是蜘蛛夫人凯瑟琳女士,或是那位举止优雅沉稳,但不知姓名的男子……至少在意识中,他们并不是合格的听众。
“我总是看着现在。”所以最后千选择了布朗,虽然这位包裹在绷带之中的老人可能是屋内最为神秘的一个,但他少言少行,且阅历丰富,更重要的是,早在那无尽的十六街两人就已相识。于是,在第六天的上午,当道格拉斯先生回到房间,不知名的男子推开大门走出,凯瑟琳女士进入厨房之后,看到布朗还坐在椅上,千便上前扶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我……我总是只看着现在。”她的声音低的过分,倒不是紧张,只是这记忆极其遥远。“其实最早的时候连现在也没有看。因为特殊的体质,过去的一切都不愿回首,对未来也没有任何期盼,生活的每一天都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生存也没有死去的理由。”
布朗静静地看着她。
“一年的寻找时间里,谈不上对未来充满希望,只是因为自己只剩下这条路可以走。”千继续说。“遇到叫一鬼的孩子之后改变了。生平第一次切实地和人相处,之后到了十二街,然后是第六街,然后二十三,三十二,四十九,四十四,直到在十六街与你相遇之前,每一条街道都会认识人……与人相处的时候,也学会了认真的对待每一天。可是每一条街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于是不由自主被卷入其中,不断的思索着该如何对待,想着,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做才好……那个时候没有空隙让人静下来思考,只是现实中,只是当下发生的一切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
“那还真是辛苦。”布朗说,仅仅是回应以示自己正在聆听。
“可是,自己的力量太微薄了。”千点了点头。“皮埃尔说过,人生如路,总是在不期然间发现自己身处十字路口,每一条指引的方向都不同,但不能停下脚步。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有那么多的路,其中总有合适的,正确的一条,我想只要小心选择,只要冷静下来,总会找到那样的路。但一切都仿佛注定了,时间从不停止,一直向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达终点,每一个故事都有结局,但每一个结局都充满了悲伤。我很害怕,我的懦弱,我的无能,看到唐吉与柯德争吵,我却无能为力。不,准确的说,是我不敢介入,我害怕,害怕因为我错误的选择而将一切引入无法扭转的深渊。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一切都未发生那该多好,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再来又该有多好。为什么在人生的道路上,为什么在十字路口的选择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布朗问。“所以你才想找最终的街道?”
“我对你说过这个么?”千抬起头来,但得到的却是对方的否认,不过这也在她意料之中。“不,这么说很可笑,仿佛在否定自己。只是……我觉得这里很奇妙,许多事情,许多现象我都无法理解。只是……街道只是街道,可是又不是普通的街道,就好象十六街,那条街就仿佛世界一般宽广。所以我想,会不会有这么一条街呢?一条可以扭转一切,给所有人重新再来一次的街道?或者不是街,而是某种方法?某种途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想法很荒谬,可是我觉得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想,会不会有什么办法可以……”
“你的感受我可以理解。”布朗沉默了许久终于回答。“很久以前,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想法。”
“……但已经发生的事情绝无可能改变。”他继续说,语气中夹杂着极为隐约的欺骗。“过去引导现在,现在创造未来,这是时间的基本法则,谁也无法改变。我明白你的感受,但对于现在的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静静在此等待。”
“静静等待?”千其实并未想过会从布朗口中得到答案,只是单纯地想找人倾述。“又是因为应该?”
“对,你现在应该等待。”布朗肯定答道。“所谓的现在,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关键,其实你心里明白,只是现在脑中疑虑过多,所以才感到迷失。虽然你说自己总是只看到现在,但话语中提到的却是过去,你会询问我,也是因为你得到更加美好的将来。能意识到这一点吗?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只局限在某一点,从最开始的时候起其实你就将过去,现在,和未来紧紧握在手里了……我同意你的观点,我同样认为既然是十字路口就必然有可以得到美好将来的正确的选择。过去造就了我们,只要从过去吸收经验就可以,有了足够的经验才能看得更宽,看的更广,只有这样才是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但现在,你不用想这么多。”他说。“留在这里,留在蜘蛛之巢。你不是说过么,说想寻找你的朋友。叫巴斯的胖子……”说到这个,他表情略变。“还有叫皮埃尔的黑衣绅士。如果你真的希望找到他们,就必须留下,因为这才是你现在所能做出的最为正确的选择。”
“但这不能解释那个应该。”一个声音接到,凯瑟琳,亦或蜘蛛夫人已将碗碟收拾完毕,但从话语来看,那至少也是数分钟之前的事。她朝着千微微一笑,然后走入客厅,扶过椅子坐下,与已有的两人构成一个小三角,但坐定之后,目光却指向布朗。“你总说应该,应该,却从不解释理由。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在之前有件事情必须确认。”
“我看不见你的脸。”凯瑟琳的目光紧跟布朗略有回避的瞳孔,仿佛要看穿绷带后的真实。“你的声音很苍老,只是以此判断或许与我的丈夫年纪相差不大,但我还是要问这个问题。”
“你。”她说。“你不是伊尼斯吧……”
“我是布朗。”绷带下的嘴唇微微颤动,布朗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我从未听说过伊尼斯这个名字。”
“伊尼斯是谁?”千好奇的问。
“一个老朋友。”凯瑟琳轻描淡写地回避了开去。“可别在我的丈夫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她对千郑重提醒,然后再次转向布朗。“回到刚才的问题,我一直对你感到好奇,不光是因为你害死了我心爱的蜘蛛,也不光是因为你帮助我的丈夫找到了琉璃球中的话,而是因为……”她的眼神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你总说应该,应该,就仿佛一早知道全部,仿佛一早对万事万物了然于心,所以我想……”
“布朗先生。”蜘蛛夫人的语气变得恭敬了起来。“也许这只是我的猜测。但,你能够看到未来,对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布朗回答。“但相差不远。”
千惊讶的望着布朗。如果一早解释,那所有的怪异感觉都不会产生,但布朗却直到这个时候才把真相说出。但严格的说这又不是欺骗,从十六街开始,布朗就从未撒谎——至少千没有看出布朗有撒过谎——对于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他总是一概选择沉默。于是女孩将目光转向凯瑟琳,自那日唐吉提醒过后,这几天她也对这位女士极为留心。如少年所说,蜘蛛夫人的皮肤极为白净,宛若深冬的冰雪,如果仔细观察,更仿佛散发出点点银光。在这极为罕见的白色衬托下,原本就美艳动人的蜘蛛夫人更是多出了几分高贵,甚至神圣的光彩。而现在,千更发现了那近乎完美的外表之下的另一种特质。
因为知道无法欺骗,也无法隐瞒,所以布朗才选择承认。千这么想。与那外表相应的,是智慧。
正如,正如道格拉斯先生……
没有任何先兆,只是突然的,无意识的,蜘蛛之巢真正主人的名谓再次跳出。心跳猛然快了几分,千也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将座下的椅子稍微挪了挪,这才抬头打量对面两人,幸好这时凯瑟琳和布朗都彼此注视,谁也没有发觉。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自觉会想起道格拉斯先生?千只觉脸上微微发烫——只是一点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又听见凯瑟琳问。
“我和我的丈夫最后会怎样?”似乎这才是蜘蛛夫人真正的目的。语气依然坦诚,但多了数分急切。“我深爱着我的丈夫,对我而言,我的丈夫就是我的一切,如果你能看到未来,可以告诉我和我丈夫的结局么?我们能否白头偕老,抑或者在那之前……”
“我不能回答。”布朗说。“无论是预言,或是占卜,都无法对未来做出准确的解释。”
“可是你不是预言,也不是占卜。”凯瑟琳追问。“我知道你用的方法不是那些,你用的是更加……更加难以置信的。是看?还是所谓的明了?你知道答案,你知道今晚的菜会是什么,也知道明天的天气是晴是雨。你总是说应该,之所以会这么说,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那一切都必然会发生,也必须发生的么?”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说。”布朗答道。“你也说,那不只是必然会发生,也是必须发生的未来。那么,假如我现在告诉你属于你的未来是你所无法承受的,那你也会让他确实发生么?”
“当然不会。这是饽论。”凯瑟琳想了想,似乎略微冷静了些。“但你隐瞒了一些事情。我还未想通。你没有撒谎,可是有所隐瞒……”
“时间未到。我只是……”布朗慢慢答道。“只是不想干涉太多。”
于是道格拉斯夫人沉默了。
“你说,时间未到?”过了许久,她再次开口。“你又说,不想干涉太多……”凯瑟琳轻声细语地说,仿佛是询问,但更像是确认,因为她每吐出一个字,语气中的肯定意味也会随之加重些许。“那即使说,有些事情会发生,但现在还未开始,又或者只是刚刚生起萌芽……”
“我必须,好好想想……”她这么说,同时慢慢的站起身来,转身走向楼梯。她走的非常慢,非常小心,似乎当下迈出的每一步都会对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这样过了很久,蜘蛛夫人的手终于握住了楼梯的扶手,整个人也随之停滞了下来,再然后,她抬头,看了天花板外道格拉斯先生现在所处的房间的方向一眼,再回过头来,看了客厅里的两人一眼。
“我确实,该好好想想。”仿佛发现了什么,凯瑟琳的眼神在一瞬间略有变动。“的确,我要好好想想。”她再次重复,语气中已是强烈的肯定,但表情却依然是初次见面时那般洋溢着和蔼大方的微笑,然后转身,毫不犹豫的上楼去了。
“她好像也已经看到未来了。”之前蜘蛛夫人一直穷追猛问,千也在极力的整理自己的情绪,所以女孩一直都坐在原地没有开过口。直到现在,听到凯瑟琳的脚步去到二楼,也隐约传来关门声,她才转过头来朝向布朗。
“我还记得当时你是这么说的,你说不是皮埃尔在某处等我,而是我必须等他。”千仔细回忆。“你说,我应该去我应该去的地方,而我应该去的地方,便是这蜘蛛之巢。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你早已预见我会在这里与他重逢么?”
“你会在这里得到你应该得到的未来。”布朗没有正面回答,对于这种话题,他总是极为小心。“我不能告诉你真实的未来会怎样发展,也无法对你提出建议,我只是将我知道的东西说出来而已。”
“但,可以告诉你一些。”他站了起来。“就我所知,对你而言,蜘蛛巢的这段时间是你生命中最为重要的起点之一,你会在这里……”
“你会在这里与早已相识的人重逢。”布朗转身。“但当你重新遇见他们的时候,那些人却已经变得陌生无比了。”
“我不明白……”千喃喃道。“既然早已认识,为何又会陌生无比……啊,我早已认识,并且来到十六街这头的人只有巴斯和皮埃尔,你是说……”
“不止是他们俩。”布朗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但声音还在。“我说的太多,对你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未来,因为……”
“……因为不止是他们。”
客厅里只剩下千愣愣坐在椅子上思索布朗最后留下的话,但有效的信息太少,穷极脑力也是无济于事,这样过了很久,她终于耐不住站起,只想回到房间好好冷静一下。
等走到楼梯口,她突然想起自己忘了询问唐吉和柯德的未来。
“……其实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个。”虽然后悔,但女孩其实也明白这样的机会是不会再有第二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