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道》张建宇

5、（四）店中遇双侠

　　待到近了，便看得清楚。一匹马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着灰布衣衫，足底一双黑面布鞋，剑眉朗目，胡须短粗，脚边挂着一杆亮银长枪。另一匹马上，则是一个女子。唇红齿白，貌如桃花。身着一身粉衣。头包红色方巾。腰间一根长鞭，不知镶嵌何物，竟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在向下看去，这女子竟未裹足，一双缎鞋也是粉嫩娇艳。
　　二人到得客栈门口，同时一带缰绳，那两匹马儿便嘻咴一声长斯，立刻站住。而后同时跃下，稳稳在地。二人勒马、跳跃这几下，竟然如此同步，端的是巧妙无比。
　　伙计一见两人下马，早就迎将过去。抢过两条缰绳，带到马厩之内仔细拴好。那灰衣男子走到槐树下面，单脚踩在石条上左右掸土。而那女子却径直进门，挑选找了一张干净桌子，便将长鞭一抽，放在桌子之上。又叫掌柜沏茶倒水。
　　掌柜远远看见对方打扮，像是习武之人，当下便不敢怠慢。立刻送上热茶一壶。笑脸说道：“这位女侠，外边天气寒凉，小店有上好烧酒驱寒，还有好菜饭食。这天色也快垂暮。小店倒也有几间干净客房。”
　　那女子一看天色，不过未时。立刻冷冷说道：“天色尚早，店家不必殷勤。只需两碗汤面便可，速速上来，我二人有要事在身。吃完还要赶路，可别耽误。”说完，从腰间摸出八文钱来，排在桌上。
　　“好嘞！”那掌柜不敢多说，躬身一抄，将铜钱攥在手中，转身到后面安排。而那男子掸过土之后，也跨步进得客栈之内，坐在那女子的对面。大声说道：“跑得这一天上，可要累死这马了。”同时又抬手招呼伙计，提高了声调：“小二，你这里可有干草？给我家马匹喂上，照单付账，再打点水，饮上马匹。”说着，从自己怀中掏出两枚铜钱，抬手一扔。
　　只见那铜钱直直飞过厅堂，便在拦柜之上，却突然下坠，打了两个圈子，稳稳躺在柜面之上。杨灿之看到，不禁喊了一声：“好功夫！”那男子听见有人叫好，侧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个书生，倒也没有在意，转头又对那女子说道：“咱们连夜赶路，到得这边，已然毙了五匹马了。再说这样日夜兼程，即便提前抵达，你我精力也必然下降，恐怕得不偿失，误了事情。”
　　那女子一听，知他嘴上说着，实是心疼马匹。立刻白了他一眼，说道：“此地距离广州尚且有千里之遥。倘若再晚上一点。恐怕就来不及了。你我受人之托，性命姑且不要，便是毙掉这十匹八匹马儿又算得了什么？”
　　那男子，一听，立刻点头说道：“夫人说的极是。”回头一看，突然哈哈一笑。那女子疑惑，问道：“你这呆子，又笑什么？”那男子一摸后脑，说道：“我看这襄阳古城，不觉想起一件事情来。”“什么事情？”那女子眼睛一白，说道：“莫不是想起你那小师妹来了？好啊，便是过了这十年，二十年，你依旧是想着她莫？”说完，拿起一根筷子，恨恨地向桌面一插，那筷子立刻顿入桌板之中，下面突出一寸有余。
　　厨子正端着一碗面出来，一见这女人武功，顿时吓的立刻上前放下面汤，逃也似的跑进后门里去。
　　那男子想的却正是小师妹的事情。十数年前，在襄阳一带跟师傅练武学艺之事历历在目。此刻被这女子说中心事，顿时脸上发红。急忙掩饰道：“梅、梅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我想的却是与你相见之事。那年你我也是在这城郭之侧相识，我，我对你的情谊，便、便像 ......”说着，看了看周围，突然说道，“便像远处那条江水一样，绵绵无期。”他本想说，连绵不绝，却因肚中无墨，说成了绵绵无期 。
　　那女子倒是读过几年诗书之人，一听之下，顿时嗔道：“便是那‘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绝无期’的‘绵绵无期’么？我知道了，你就是恨我当初气走了你的小师妹。你如此恨我，那我现在便跳江好啦。”说完，便要站起。
　　那男子一见，急忙按住那女子双肩。面上焦虑之色大胜。他平日里本就词短文疏，此刻一见自己夫人恼怒，更加结巴起来，说道：“非...非也！我...我的意思是，我、我与夫人之情谊，连着很长，很长。”。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便说了两个很长。
　　那边杨灿之可是饱读诗书之人，开始听那男子说出‘绵绵无期’一句，便想起白居易的“长恨歌”来，再听那女子竟然接口说起，已觉好笑。而后再听那男子拙嘴笨舌的说出两个“很长”来，顿时便忍耐不住，噗嗤一声，喷出一口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