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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凭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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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陆凝心以为她失去这个孩子了。
意料中事,陆凝心的心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为他痛一痛了。
“我可以见一见我的母亲吗?”她在清醒后,急急求萧璋。
“见了你的母亲,你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一切?”萧璋问她:“你愿坦然相告你我之事吗?”
陆凝心长长的眼睫毛颤抖着,沉默不语。
“或是欺瞒她?你从小到大做坏事说谎,她总能一眼看破的。”萧璋道:“不如不见。朕会吩咐昭狱,厚待她和你嫂嫂侄儿们。”
“那之后呢,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们?”陆凝心问:“还有我爹和兄长们,他们是冤枉的……”
“不要急。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萧璋大掌覆上她的心口:“可朕想要的,你也要给朕才是,尽数给朕…
锦缎云被高高扬起随即坠落在地,带起的气流扇动红烛,一室光影复又动荡不休。
陆凝心再次醒来之时,萧璋已经离开了。
宫人们来伺候她沐浴起身。她一声不吭,如木偶般任他们摆布。
一片沉寂中隐隐似有一点声响,乘着屋外凌冽的北风,穿越重重宫阙,刺入陆凝心脑中。
“你们可听到,什么声音?”陆凝心不禁问宫人。
“是风声。”宫人答道。
不止是风声,风中裹挟着蒋平的声音。
就在稍早时候,蒋平闯入朝堂之上,一改平日平庸之色,慷慨激昂为陆家鸣冤,为自己讨要妻子。
萧璋命禁卫军将他拉出端凤门外杖毙。
乱杖击下之时,他没有一声呼痛,只唤着陆凝心,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往皇宫爬去,拖出一条血路。
陆凝心得知此事之时,已是数日后了。
那日趁萧璋不在,皇后王锦朝声势浩大的闯到了她面前。
“陆凝心,即入了宫,如何不来给本宫请安呢。”她仪态万方地坐下:“本宫正想和你好好叙叙旧呢。”
陆凝心冷冷看着她,心想她母亲鉴宁长公主陷害陆家,是否也有她在其中推波助澜。
王锦朝也在打量着她:“瞧瞧这一身红衣,瞧瞧这一脸春色,真真是不知廉耻。”
若是换在以前,陆凝心早和她打起来了。身为京城显贵这一辈中最拔尖的两个贵女,两人的梁子从小结到大
可现如今,王锦朝再用怎样恶毒的字眼骂她,陆凝心也只觉如风过耳,难以在痛的麻木的心上留下痕迹。
“换成是我,宁可一头撞死,去和陆将军陆夫人作伴,好过不见天日的苟延残喘。”王锦朝笑道。
“你说什么?”陆凝心猛地站起:“你说我娘,我娘她怎么了?!”
“哦,你还不知道啊,”王锦朝歪头戏谑地看她:“本宫说你娘死了,头七都过了!”
“你胡说!”陆凝心伸手去抓她,却被她的侍从按住。
“想来你日夜承欢,哪里有空去管一管家人的死活。”王锦朝愈发欢喜:“我便做个好人,全告诉你了罢,你那窝囊丈夫蒋平,被陛下杖毙在端凤门外,他竟敢当朝跟陛下讨要妻子,哈哈,可不是失心疯了么。”
“还有你妹妹陆凝月。听到你父亲消息就动了胎气,好容易稳下了,不防又听到你母亲的事儿。这孩子便早产了,却又生不出来,憋了两天,一尸两命呢。”
……
“凝心,凝心!你看看朕,看看朕!”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陆凝心模糊的视线中出现萧璋焦急的面庞。
“陛下,陛下王锦朝说我娘和妹妹,还有蒋平,都死了,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她骗我的!”她抓住萧璋衣襟,如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萧璋别过头:“朕已申饬了皇后将她禁足。”
陆凝心的手无力松开:“你答应过我,会厚待我娘,你答应过我,会派太医照顾凝月,你答应过我,不会为难蒋平……”
“朕是答应过你。”萧璋面上浮现一丝愧疚之色:“可你娘自己背了人自尽,凝月自己动气难产,外人又如何能救得?至于蒋平,他摆明了一心要激朕杀他,朕也只好遂他的心愿。”
是你,是你杀了他们,全是你。陆凝心为忍下这句话,忍的嘴角流下一行血。
“凝心你怎么了?凝心你不要动气,是,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此时的样子吓到了萧璋,他忙抱紧她:“绝不会再有了,这种事绝不会再有了,我向你发誓,好不好?你还有你嫂嫂和侄儿们许多亲人,你还有腹中的孩子,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们的,好不好?”
腹中的孩子?陆凝心愣了:“孩子还在?”
“自然是在的,太医说虽是有见红,但胎象稳固。”萧璋松了口气:“你好好把他生下来,以后他就是我的孩子,我们一起把他抚养长大,好不好?”
他这些时日对她的折磨何曾是想留下这个孩子,不过是事到如今想多一个拿捏她的人质罢了。陆凝心冷笑起来。
“让我见他们最后一面。”她道。
“横死之人形容可怖,莫要吓着孩子。”萧璋温柔地抚摸她的肚子。
“你连让我见他们最后一面都不肯?”陆凝心浑身颤抖。
“凝心,听话。”萧璋叹气:“这样吧,让你的二嫂进宫来见见你,你母亲似是有遗言留给你。”
夜色降临之时,二嫂出现在陆凝心面前。
二嫂也是将门虎女,素来英系飒爽,可此时的她,凭空老了二十岁。只是看向萧璋的双目,怒火滔天,依旧旧日神采。
陆凝心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可当着萧璋,她不能让二嫂为难。
“母亲,当真不在了?”许久,她问道。
“是。”二嫂闭闭眼答道。
“母亲有什么话留给我?”陆凝心又问。
“婆母说,日后没有她护着妹妹,妹妹自己要好好的。”二嫂的泪落了下来:“还好外祖母还在,外祖母也是极疼妹妹的,来日妹妹再见到外祖母的话,要替婆母好好孝敬外祖母。”
说着将腕上一串乌沉珠子摘下,双手捧起:“这串腕珠是婆母出嫁之日,外祖母给婆母的,原就说要传给妹妹。”
一宫人上前接过,细细看过后,送到萧璋面前。
萧璋认得这串腕珠,昔日见到陆凝心母亲,她总是戴着的。于是接过,亲手戴到陆凝心腕上。
须臾便有大片水泽,润湿了腕珠。
这一夜萧璋原想好好疼爱她来着。然他察觉身下的陆凝心亦与往日不同,倒有些动情逢迎之意,一时兴奋,又失了分寸。
畅意之后,他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之后,身边却不见了陆凝心。
萧璋大惊,猛地坐起拉开帷幔。却见妆台前陆凝心正在宫人服侍下梳妆。
“如何不多睡会儿。”萧璋说着下床。走过去,接过宫人手中的眉黛,为她画眉。
“睡不着。”陆凝心道,声音沙哑慵懒。
萧璋便想起昨夜她如何用这声音求他的,不禁嘴角翘起:“看来是朕不好,让你还有精神睡不着。”
“我一直在想,”陆凝心似是完全没听出他的调情之意,只一字一字道:“我娘是怎么死的。”
萧璋满心遐思顿时烟消云散。“别再想了。”他拥她入怀。
陆凝心却偏要说:“你们都说我娘是自尽,可我知道我娘,她心性坚毅,是陆家的主心骨。我爹和哥哥们死生未卜,这么一大家子妇孺命悬他人之手,她如何会抛下这一切,自尽。”
“朕知道你们母女情深,只是与其这般牵挂往生之人,不如多想想活着的人。”萧璋耐心安慰她。
“她是被逼死的。”陆凝心道:“甚至直接是被人杀死的。”
是鉴宁长公主。而你,并没有阻止。”她直视着萧璋的眼睛:“你对我的承诺,不过狗屁。”
“凝心,莫要胡言乱语。”萧璋低声斥她。他突然察觉,眼下的陆凝心似是与先前数日不同,不再乖巧听话,依稀恢复了昔日恃宠而骄的大小姐做派。
萧璋喜爱她的大小姐做派,但他厌恶她的凭恃——她的父兄,厌恶至极。
身为臣子,他们竟敢挟功自重,逼得当年的一朝太子不得不放弃心中所爱,如何不该杀!
除了他们这几日,他才体会到真正属于天子的畅快,无上的畅快。
而如今,是谁又给了陆凝心凭恃,让她敢如此与他说话?
“当年我爹不喜鉴宁,执意娶我娘,她一直怀恨在心。”陆凝心还在说:“如今便在你的授意下,陷害我爹,杀了我娘。实则与你杀了蒋平夺了我的行径也没什么两样。你们还真是亲姑侄。”
“陆凝心!”萧璋再忍耐不得,推开她拍案而起。
宫人们惊慌跪了一地。陆凝心却不慌不忙站起,猛地抡圆了胳膊,扇了他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