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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光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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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泪水,挣扎。在炎炎的夏日里耗光了所有的体力,连同目光一齐虚无。
如果是梦,该多么好?
——似乎脱力了,傅小婉的目光无法聚焦,灵魂仿佛脱体而去,陷入一种虚无的空间,跨越在前世和今生的临界点上,诡异地看着两个、自己的身体。——一边是那个在青蓝午后躺在温水中等待死亡、期待忘却的自己,一边是这个光影界线分明的酷热午后绝望挣扎,期盼着拯救的自己——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
昏乱中感觉巷口的光忽然被一团黑影晃过,“救我!爹爹……娘……”傅小婉的灵魂如得了启示般回到光影的世界。无意识的呼救,被抛弃的小猫一样的脆弱,湮没在屋檐的阴影之中,却使晃过巷口的影子转了回来。
“你爹和你娘是不会在意的,”希范事并没有注意到那光线的变化,桀桀的怪笑,舔舐着傅小婉的脸蛋。
狭窄巷口的光被挡去了大半,而那蔽住光的影子里却有一双冷冽的目光:
“希范事大人怎么知道太中大人不会介意?”
希范事正在兴头上,随口答:“还用问?我伸出根小指头也比太中大夫的腰粗!要不是他有个镇守边关的弟弟,能奈我何?”
“不必问?那希范事大人问问我这个做叔叔的如何?”
希范事的瞳孔微一放大,醒悟般猛地回头:“叔……?——左衙都将傅、傅矜流?!”
巷口外悄无声息围了一群兵,个个杀气腾腾,自己的家丁早不知何时被擒了个干干净净,嘴里塞上胡麻,堵得发不出半点声音。那中间立了个人,身材不算魁梧高大,却自有一种威势,眼光锋利得像刀刃,薄唇紧抿,嘴和下巴有着坚硬的线条,显示出他有着如铁般坚硬的心肠。看到衣衫零乱,如失去灵魂的娃娃般蜷缩在黝黑巷子角落里的傅小婉,瞳孔收缩了一下,却一拱手:
“希范事大人,请。”
原本乌鸦鸦的围着的兵“唰”地分开两列,光透了进来,一瞬间,背光而立的傅矜流看起来像是背后有着万丈光芒的神邸。
希范事的心凉了半截,咽了口唾沫,勉强的笑了笑:“好说。”无可奈何草草拉平凌乱不整的衣服,放开了傅小婉往外走。
却在出巷口的一刹那,被掀了个跟头,就地拿下,绑了个结实。
“你?!你们怎敢?!我是枢密使!……”希范事大吃一惊,死命挣扎。
傅矜流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黑沉着脸,静静走进巷子,小心地抱起傅小婉,仔细上下检查。
“叔……”傅小婉指尖中毒般发麻颤抖,脑海里盘踞着巨大的黑夜,努力喊出一个音,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徒劳无功的哑音,无法冷静下来,泪水急速地流过傅矜流的手指。
指尖的温度如此清晰传达到心脏,傅矜流不由自主地噎了噎喉咙,冷冽的眼睛里柔波轻漾,用长满硬茧的揉揉傅小婉的头,扯下自己鲜红的披风裹住傅小婉,一把抱起来:“小婉……别哭,没事了。”
傅小婉感觉到傅矜流生硬却有力的拥抱中的亲切,努力点点头,把头埋在他怀里,双眼模糊着,贪婪的呼吸着傅矜流的气味——安全了的气味。
巷口静谧着,道旁老槐树上的知了似乎也被萧萧煞气惊骇了,不出一声。副将用披风铺了台阶,傅矜流铁青着脸抱了傅小婉,大马金刀的坐下,低声说:“婉儿莫哭,叔叔给你出气。——给我狠狠的打!”
将士们也二话不说,拖过希范事和家丁就抡圆了棍子就打,一时间惨叫不绝。
希范事受痛不过,连连求饶,偏傅矜流冷气森森地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打得狠了,希范事见求饶无效,便破口大骂起来:
“傅矜流!你有种打死我!不就碰了你哥哥的小杂种了么,这是抬举你们家!TMD我若想要,满城的京官儿排着队把闺女送上门!今天儿,你有种打死我,不然明儿我叫你全家吃不完兜着走!你不过是个丁点儿大的左衙都将,爷我可是枢密使!随便上道折子,就可以叫你傅家满门抄斩!”
傅矜流听了,放下傅小婉,森森一笑:“你莫吓唬我的儿郎们,枢密使又如何?当街强抢民女,欲行不轨,被我拿住了还当街辱骂朝廷重臣,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向王上告状?”一边说一边走向希范事,从兵士手中拖过刑杖,虎虎生风地抡了下去。
只几下,便听希范事杀猪一样的尖嚎,连傅小婉也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傅矜流瞥见傅小婉的模样,顿了手,略一思量,仰着下巴对希范事冷冷轻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叫得太难听了,希范事大人,您可吓到我家婉儿了。”
“在下年轻的时候听帐里的前辈说起有种用沾水的白绵纸,封住人口鼻耳,好叫人看不到挨打人的样子,也听不见叫声的法子,一直好奇得很,却苦于没有地方试试,看来今天要委屈下大人了。”那麾下的士兵也见机,不一刻便端来一桶泡好的棉纸。
希范事见了,立刻魂飞魄散,肝破胆裂,心里才明白傅矜流是真起了杀心,慌不迭满嘴“爷爷”“祖宗”地求饶。
傅矜流哪管他,冷笑着,亲自把湿棉纸敷在希范事的脸上,然后操起刑棍又狠狠抡了下去,只要希范事痛呼,便又敷上一层棉纸,直到几棍下去也只听得到呜呜之声,才把刑棍丢给兵士,一脚踢了泡棉纸的水桶,说了一句:“给我往死里打!”便有回身抱起傅小婉,默默搂住,脸上阴晴不定,只不再说话。
希范事起先还死命挣扎,到了后面便渐渐没了声息。
“都督,怕是没气了。”副将悄悄地在傅矜流耳边提醒。
“揭开来看看。”傅矜流似回过神来,冷笑,眼神里露出杀人不眨眼的残酷与冷冽,却把大手轻轻覆在傅小婉眼皮上,低声说:“婉儿不要看。”
“死了?!那可是——枢密使……”傅小婉心里又惊又怕,却忍不住掰那粗壮的手指,透过缝隙偷看了一眼:
希范事躺在地上,七窍出血,一脸青紫,眼角崩裂,眼珠几乎脱出眼眶来,口腔张到不可思议的大,舌头伸出嘴外崩到极致,呈现乌黑的颜色,透过槐树叶片缝隙照下来的斑驳光线中显得狰狞而诡异——傅小婉只觉胸口一闷,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