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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姑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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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在房门外的石榴树上喧嚣着,热浪蒸腾着,却似乎进不了这间华美的屋子,明知道是蓄了冰的缘故,然而门外从高亢渐到衰弱的惨叫却不自觉让人感觉是地狱样的寂静冰冷。
“琴……娘、娘娘”傅矜川终于看不下去,有些艰难地开口“孩子们还在呢……。”
“哼。”帘子里的声音,慢慢的,发音既低且轻,偏偏听起来和傅矜流之前的哼声同出一辙。
“……”傅矜川听了,苦笑一下,再不说话,屋子里只听见旖香咚咚的磕头声。
半晌,里面才说:“都下去吧,跪的跪、立的立,在那里看着讨人厌。叫外面的拉到远远儿的地方去弄,听着烦。”
“娘娘!”旖香绝望地喊着,却被其他的女侍连拉带拽着离开,一时间华美的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末了,帘子里传出似自言自语的低语“……旖香真是个傻瓜,当我不知道么?如果真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就要敢于承认……。”只片刻,那声线忽地又一仰“我又不会说什么——您说是吧?傅大人?”在傅小婉听来却是带了三分娇柔、三分玩笑、三分任性、一分哀怨。
傅矜川身体一震,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珠帘,仍低下头回答:“……娘娘,这是宫里。下人们也有下人们的苦衷,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低垂的眉眼间忽然有一种花凋似的倦艳。
“哼!”帘子里不悦地又哼了声,傅小婉瞥见那纤纤雪白的玉足猛地收了起来,而下一刻,那重重的珠帘被掀了开来,珠串流水般溅开,露出一张绝色的脸:
“如果是我最重要的人,就算会死,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会尽我的全力保护他的!”
那是傅小婉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姑姑,傅矜琴。她并没有像普通的宫廷女子那样梳着高高的发髻,只用几根细长的金簪松松将丝般柔滑黑亮的头发分出几缕来挽在耳畔,任凭其余的发丝从粉色的蔷薇的下面流淌到地面。4金线刺绣的红色绢纱长裙层层叠叠的展开,衬出一身雪白耀眼的肌肤,那不顾世俗掀开珠帘的手臂也跳出薄纱飞舞的袖外,亮出用金粉细细描画出来的神秘花纹,艳极而妖。
傅小婉原以为自己的母亲已经是仙子般的美人,如今看来竟如同微尘般黯然失色,世上竟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这位姑姑的美丽。终于明白马希声所说“当她露出脸来时,世间一切的颜色都被夺走”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那一瞬间,时空是黑白的,惟独只剩那火一般红亮的裙裾,和令人屏息的容颜才是真实而鲜亮。
“原来姐姐还是肯出来见我们的。”最后还是傅矜流首先回过神来,却讥讽道“我还当姐姐已经丑得见不得人,要一直隔着那种东西和我们说话呢。”
“矜流!”傅矜川立刻皱眉低声喝道“怎么说话的?!”。
“哼!”傅矜流此时却偏偏像个孩子一样别扭,扭头顺手抱起傅小婉“有什么废话就快点说,我带婉儿出去透气,这地方闷得很。”顿顿又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小正牵着你蝶儿妹妹也跟我出去透气”说完便大步迈了出去。
傅沂正一看傅小婉被抱了出去,也顾不得奶娘教的什么礼不礼仪,忙喊了一声“姐,等等我!”拉着傅小蝶小跑着追了出去。
早知道所谓入宫给姑姑解闷是幌子,实际是要商量如何解决希范事和马希声的问题。傅小婉也安心由着傅矜流抱着往花园里去,倒是看着傅沂正跟在后面跑得颠颠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
冕华殿外,盛夏的花朵开得正妍。傅矜流抱着傅小婉来到水边凉亭,朗朗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道:“这里倒算清凉,——婉儿可喜欢这里?”
傅小婉点点头,便要下地,却发现傅矜流没有松手的意思,耳边听傅矜流道:“婉儿也不喜欢叔叔么?”
那个“也”字听得傅小婉满心奇怪,不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傅矜流,但见傅矜流刚毅的眼里一抹淡淡的悲伤,再回过头看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傅沂正和傅小蝶,心里恍然大悟,不由微笑着低声伏在傅矜流耳边问:“叔叔为什么不抱抱正儿?正儿久了不见您,难免有些怕生,但是,小孩子抱抱就好,尤其是正儿。”
傅矜流一怔,复又笑了:“婉儿倒是体贴,不过叔叔还是喜欢抱婉儿一些。”
傅小婉也怔了,记忆里,叔叔经年镇守边关,并不常回来,就算偶尔回来也不曾正眼看过自己,更不大爱笑,什么时候这样的亲热且亲切了呢?——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古怪,还是挣出了傅矜流的怀抱,勉强笑笑:“我第一次进宫呢,这里好大,我带正儿和蝶儿去玩。”
傅矜流脸色僵了僵,终于还是微笑:“去吧,不要跑太远,注意安全。”
傅小婉“嗯”了一声,快步跑去拉傅沂正和傅小蝶。只隐隐约约听见微风传来一阵叹息。
装着没有听见,傅小婉一手牵着扶小蝶一手牵着傅沂正便往那繁花深处里钻。沿湖种了一排紫藤,开得极艳,急雨一般垂挂着深深浅浅的紫色。紫藤下面又挂了一溜鸟笼,养着八哥、鹦鹉,一看见有人来便唧唧呱呱地学着人话,好不热闹。
傅沂正见了,立时扑了过去,一只一只的逗了个遍,又跑回傅小婉面前,满头是汗却兴奋得不得了:“姐,这里好漂亮,等我长大我也盖这样一座大房子送给你住。”。
傅小婉莞尔,牵起手绢替他擦汗:“这可是王宫,可不是我们能住的地方。傻瓜。”
傅沂正不满地撅撅嘴,要说什么,却听见一直偎在傅小婉身边,有些沉默的傅小蝶却忽然问:“姐姐,那个翠梦会死吗?”
“啊?”傅小婉才注意到傅小蝶的异常,回想起那华丽屋子里的一幕,眼帘也不由一黯,嘴里却哄道:“应该不会死吧?蝶儿不是在担心她么?她一定不会死的。”
“……是么?”傅小蝶将信将疑的反问“我娘说,姑姑是娘娘,是很厉害的人,她要叫谁死,谁就得死。要是有一天——姑姑要叫正儿或者姐姐死,我担心的话,你们也就不会死么?”
“这……”傅小婉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好说:“那是我们的姑姑啊,怎么会叫我们去死?”
“万一呢?”傅小蝶仰着头,有些焦虑的盯着傅小婉,寻求着答案,小小的手指蜷成一团,像个花苞似的。
“呃……。”傅小婉回答不出来,这样的话题,儿童不宜。
傅小蝶见得不到答案,嘴一瘪,眼泪就滚了下来,一把抱住傅小婉:“我不要!我不要正儿或者姐姐死掉!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家!!”。
“蝶儿、蝶儿,不要哭啊~,姑姑不会叫我们去死的。”傅小婉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笨死了,”一旁的傅沂正见状伸手给了傅小蝶一个暴栗,插嘴道:“姑姑之所以能想叫谁死,谁就得死,那是因为她是娘娘。只要我们成为比娘娘还厉害的人,蝶儿就不用担心了啊。”
“真的吗?正哥哥?姐姐?”傅小蝶半收住眼泪可怜兮兮的望着傅沂正和傅小婉。傅小婉松了口气,正要回答,忽然听身后有人沉声问:
“那比娘娘还厉害的人是什么人啊?”
傅小婉一惊,回过头来便看见三个相貌高贵、分别穿着的红、白、紫色直襟服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位目光锐利、身着秋色便服的老人立在身后,除了中间穿白衣、深色莫辨的马希声,其余均不认识。
那中间的老人秋色的便服在阳光下随着动作隐约显出仙鹤与松竹的花纹,随着角度的变化,那仙鹤的翅膀扑闪着,腿脚跳跃着,甚至连那竹枝仿佛迎风的一般摇曳,傅小婉认出那是今年新出的织金盆景镂空缎,据说最好的织工也要五年才织得出的御上供品,——待看到老人脚上的一双同样面料的锦丝织就的靴子,——立时按住傅小蝶和傅沂正就往地上跪:“拜见王上!拜见三位世子。”
——那靴子上织的暗纹是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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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太知道楚王的服饰上能不能有龙,手里灭有资料。毕竟当时,楚王马殷表面上是在向当时的后唐主称了臣的,但是骨子里根本没有把后唐主当回事,就姑且这么写吧?毕竟穿越加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