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桫椤月色

10、 第十章 天下

　　车外的金铃和玉片，随着马车移动叮咚有声，车内却一时无语。
　　“我记得没错的话，小公子喜欢的是鸡汁小锅贴，那一个小小姐喜欢的是玫瑰松仁糕，待会儿小小姐可以装在盒子里带去给他们。”马希声看着傅小婉忽然又说。
　　“谢谢王爷。”傅小婉只好再次起身行礼，心里却在琢磨怎么解决由希范事事件导火出来的问题。
　　“不用谢了，小孩子家家哪里来这么多规矩，过来，坐本王身边来，本王给你讲故事。”马希声拍拍身边的位置。
　　“是。”傅小婉碍于他的权势只好微微往前膝行两步，坐近了一点，马希声皱了皱眉，未待傅小婉坐稳，一把揽了过来：“不必如此小心——你心里并不怕我不是么？就像你的姑姑一样。”
　　傅小婉吓了一大跳，抬头看见马希声的目光虽然望着自己，却变得深邃且更加琢磨不透，只是似透过自己看向另外一个人，心里擂擂地跳。
　　“说起来你并没见过你宫里面的姑姑吧？”马希声很快地恢复了那半带轻浮的表情，右手像抚摸小猫一般，捋捋傅小婉的背，便收了回来搁在膝盖上，拿两个手指支撑住额头，微笑着说， “你姑姑可是一个绝世美人，到现在宫里都还在赞叹她入宫那天的情形，都说你姑姑下轿时，揭开面纱，露出脸来时，世间一切的颜色都被夺走了。不过我看小小姐长大了，倒像是会比你姑姑更出众。”
　　“王爷不是要讲故事给婉儿听么？”傅小婉被他诡异的眼神看得发麻，打断道。
　　“……”马希声有些愕然，随即一笑又问：“不晓得小小姐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什么都好。”——只要别对我露出那样奇怪的表情，傅小婉心里想。
　　马希声笑了笑，拉了拉一旁垂着丝涤，马车的地板竟翻了开来，只听几下机括声，从下面升起一个丝屏以及一个小箱子。马希声打开箱子，里面却是一些色彩鲜艳制作精美的画片，傅小婉认得那是皮影——在那个世界曾经有一段时间做梦都想收集齐的皮影，为此还学过几句唱腔，甚至连大明宫词的那段皮影剧本也背得滚瓜乱熟，却没想到马希声的车马中也有这个东西。
　　马希声看了一眼有些瞠目惊舌的傅小婉，微笑着捻起一挂刀马旦的皮影，一边摆弄一边慢慢讲道：“从前，有个木匠，因为战乱养不活家人，只好离家参了军，一次机会中立了功勋，终于成为叱诧风云的大将军。”
　　“但好景不长，这位木匠出生的将军却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自己跟随的君主，百般无奈之下被属下拥立成为了新的君主。”
　　“万般无奈？”傅小婉思度着这个词，不由脱口而出。故事明显是在讲楚王马殷的发迹史，但称王无论如何也不能算万般无奈吧？
　　马希声满意回头，带着更加确定的神色看了她一眼：“是的，是万般无奈。”然后又低下了头，自顾继续往下讲：“其实那时候，很不太平，国家真正的君主无力统御天下，所以在中原的土地上有很多像这位木匠将军一样的君主，大家都在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就是赤裸裸的叛乱！”
　　“木匠将军心里也是明白的。虽然读书甚少，他的内心并不想违背那人伦大义，可是他的部下们却个个野心勃勃、心狠手辣，极力撺掇着他，使他无法拒绝。”
　　“木匠将军同样知道，即使自己拒绝了，一样的会有别的人坐到那个位子上，而一旦拒绝，自己不但会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还会祸害到自己的家人。于是，木匠将军变成了君主，一边向国家真正的君主表示臣服，一边却在加紧扩张自己的势力。”
　　马希声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将刀马旦靠在白绢屏上，又拿起一挂贵公子的皮影，透过碧沙车窗，倾斜照进来的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木匠将军成为了君主，于是就有了很多妻子和儿子。”
　　“其中有一个儿子，他不能苟同父亲的想法。他明明白白的看到，虽然每个人都打着拯救黎民苍生的旗帜，可是骨子里却是赤裸裸、肮脏的野心。” 马希声一改平时总带了一丝轻浮的样子，眼睛里渐渐的炽热了起来“他也深深地知道：国家的战乱和不幸，是起源于人的野心！人如果没有野心，天下就不会有战乱和不幸。圣人教导他：家、国、天下，始终都要遵循着大义，只有大义才是人间正道！因为只有彻底贯彻大义才能摒除野心，天下才会太平！没有什么能作为违背大义的借口！为了国家，个人家庭不算什么，为了天下，更应该将大义执行到底！”
　　“所以，这个儿子希望铲除那些野心家，匡正大义，还天下一个清净太平。”他的声音越发的激昂，眼睛里露出几近疯狂的狂热。
　　“可是，大义是不能靠嘴说的。在野心中沦丧了良知、每个人都只信奉力量与权势的世间，他必须握有超越他父亲的权势，用力量来以恶制恶，才可能向天下人昭显他的大义，让正道重现人间！” 马希声一气说完，身体不由显出微微的喘息
　　傅小婉默默地听着，作为现代人来看马希声的想法过于迂腐和天真，君主的存在就刺激野心的东西，为君主论服务的所谓“大义”也是无聊的笑话。但是，那毕竟是站在近千年的文明进步和上百年的民主革命的基础上来看待的。而对于古人，尤其是像五代这样的乱世，拥有这样的思想的人应该算是品德高洁和难能可贵的吧？——傅小婉想，但是命运和历史是不会改变的，绝对不可以心软，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家卷入这场夺嫡的风波……一定要坚决地和他划清界线。
　　“小小姐可愿和本王一起来讲这个故事？”马希声顿了顿，看着傅小婉若有所思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拿起一挂小旦的皮影递给傅小婉。
　　“啊，那个，我……？”手却不由自主接过了那挂皮影。
　　“后来这个儿子无意中遇见一个天人转世的小小姐”马希声示意傅小婉将手中的小旦皮影放到白绢屏前，继续道：“所以他想她一定能够明白自己所说的一切。曾经有位大师说他是天命之人，也说那位小小姐不一定是他的命中的天人，可是只是‘不一定’——如果能够得到天人的帮助，他的理想必定能够更快实现！”马希声仔细看了看低头沉思的傅小婉突然说： “那么——小小姐可肯下嫁于本王？”
　　“！”傅小婉囧了一下，有没有搞错？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被求婚，居然是在自己的身体只有九岁的情况下？！古时候就算习惯早婚——也不需要这么早吧？何况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这个人划清界线了的！
　　——傅小婉飞快地看了马希声一眼，又迅速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皮影，嘴里却说：“王爷您讲的故事一点都不好玩，什么天人转世，我可不知道。我只不过是普通的小孩而已。”
　　“您在拒绝我么？”马希声的眼神冷了下来。
　　傅小婉装作没有看见，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只知道我家所有的人都并没有什么野心，人无欲则刚，请不要把我家卷入那样的战争。而将来当王爷坐在那个位子上时，我家必定如同侍奉王上一样侍奉您。”
　　“这是你父亲教你说的？将来我坐在那个位子上？将来我必会坐在那个位子上，但是，傅家这次想要坐山观虎斗，怕是不可能的。你爹虽然只是个五品太中大夫，却经管着楚地所有茶盐，可以说楚国四分之一的收入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你叔叔左衙都将也是五品，却掌了南面边境三分之一的实际兵权，你姑姑若舍得对我父王下心思，整个后宫怕鲜有敌手，何况你的天人身份……可惜你爹一番心思教你说这些话，” 马希声轻轻地哼了声，冷冷的总结“但我对傅氏是志在必得”。
　　“您拒绝了我，并不代表傅家拒绝得了我。无欲则刚？这倒是句很有意思的话。只可惜——你所谓的父亲和你的叔叔，并非没有野心，只是每个人的野心不同而已……。”说到这里，马希声阴沉的笑笑，丢开手中的皮影“过不了多久，我会让您看到——即使得不到您的支持，我也一样能获得这天下！让这天下贯彻我的意志。”
　　傅小婉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车内恢复了安静，只多了份冷抑，那里冷抑来自于身边高贵的王子。那王子如冰雕一般，使旁边的空气都冷了几分，眉宇之间流露出一种尖锐的决绝——那种决绝傅小婉只在傅矜流救自己的时候才看见过。
　　傅家逃不掉了么？傅小婉不由有些苍白……
　　天成十九年农历七月十日，傅氏举家奉懿旨入宫，从家里至宫里的一段路，皆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人拥挤着要看富甲天下的傅氏与权势滔天二王子马希声的车架仪仗，猜测着天下第一的权势与财富的结盟的可能。

　　*再次声明，本文纯属虚构。为了行文需要，篡改了马希声的年龄哈，正史上这个时候他至少应该有30多岁了。
　　*字数没有控制住，多了十多行还没有写出感觉来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