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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暗夜童话曲 ...

  •   暗夜童话曲

      我是周和叶。

      母亲总是在我生病时说,因为家里造了孽,所以她才会在八个月的时候破了羊水,导致我是个天生体弱的早产儿。

      我问她,是什么孽,她却从不和我说。每当这个时候,父亲都会向母亲发脾气,说母亲又在胡言乱语。

      我也不相信,我觉得,是母亲太敏感,太脆弱。我只不过是比其他孩子容易闹肚子,容易受寒发个烧,每次都会很快好起来,我都这样相信着。

      …

      那个人侵占身体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甚至可以说是窒息感。身体好像要分裂成碎块,那种痛苦的感觉难以言喻,就好像游戏过载的服务器会崩溃一样,我的身体似乎无法盛装超过它的内容。

      通过那个人的记忆,我看见了那些不堪的过去,那些历经了毁灭的断壁残垣,连同那人的痛苦,愤怒,不甘,怨恨都像蛊虫一般侵蚀我的神经。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受控制,我只能屈居身体的角落,看着我的身体在另一个灵魂的操控下,做出不属于我的举动。

      或许曾经我也有过对错分明的想法,可是在看到那残酷的现实后,我竟然有些分不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了。

      我没有资格去指责那人复仇的行为是否正义,也许我,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他无法复仇而又必须复仇的对象。只有如此,才是他如今存在的意义。

      这样的存在不会带来任何幸福快乐,只会让他更加空洞更加陷于虚无,可是连他自己,也无力摆脱这命运。我深切地,近距离地感受到,他心中的悲哀。而我,在这样悲戚中,选择坦然地接受了命运,因此,我本该逝去的生命也得到了延续,尽管这样的延续如此充满矛盾。

      …

      齐家的那个孩子从小就喜欢黏着我,在我家里玩累了直接躺在床上睡着,时间久了,我也习惯了。有时候她不回家,赖在我家住下也无所谓,母亲很喜欢她,有时也会护着她。

      她喜欢靠着墙睡在最里面,每次她赖在我家里睡,她睡床头,我就倒头睡床尾。母亲经常过来看看我们有没有乖乖睡觉,我们会立刻钻进被子里假装已经睡了,其实前一分钟还在玩电脑。

      家里的电脑是父亲一开始为了工作需求买的,后来他不用了,放在我的房间里,成了我的娱乐工具。齐双在的时候,我曾经教过她怎么玩电脑游戏,她学的很慢,毕竟我们只有一台电脑,不能同时一起玩。

      那时候,母亲为我请了一个家庭教师,教我弹钢琴。每次我弹钢琴的时候,齐双不像平时那样好动,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我弹琴。老师会夸她是一个听话又乖巧的孩子,母亲端水果过来时,老师对母亲说羡慕她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女儿,母亲从来没有否认过。

      母亲曾经流产失去了一个孩子,也许这就是她喜欢齐双的原因,她总是说,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也像齐双这么大了,我从母亲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渴望,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有一个妹妹也不错。

      ……

      和齐家关系破裂后,我们全家搬回a市。之前之所以搬离a市,也是因为文/革那件事。

      弥业没有彻底侵占我的身体,反而救了我一命。我本来会因为降不下的高烧烧成傻子,可是他的灵魂替我承受了这一切,只给我的身体留下了一点后遗症,但不会危害到我的生命,从那之后,他经常陷入休眠的状态,我的身体的主导权这时便会回到我手中。

      我也曾经在他休眠在我身体时,试图寻找办法驱赶他,可是我每一次都会失败,并收到他的警告。

      渐渐地,我习惯了以这样隐秘而又扭曲的姿态活着,心态也变了很多,颇有点像后来流行的“摆烂”一词。

      直到有一天,我玩着一个新出的游戏,却意识模糊睡在了键盘上。醒来后,除了脖子睡僵硬有点痛,身躯中因为容纳两个灵魂而常年的阻滞胀/痛感也不见了,身体莫名地轻盈,就好像常年在腿上绑着沙袋行走的人忽然解下沙袋得到了解放。

      我有点难以置信,以至于呆坐了很久,久到母亲打开房间的门告诉我该去上学了。

      我第一次主动地呼唤弥业,想要确认他是否还存在着。我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心里的震惊以及随之而来的欣喜
      如同一场盛世狂欢。我终于摆脱了他,我重生了,我获得了新的生命,我终于不再受制于他,我终于不再陷入这沉重的怨恨中。

      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他人无法触及的阴暗面,我祈祷他已经魂飞魄散,这样阴恶的想法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把那些网络上收集而来镇邪厌胜术施行,从这样的行为中获取那点可怜的安慰。此刻的我,和齐双的爷爷似乎也没有区别了。

      ……

      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我已经彻底自由,连同心情也舒畅起来。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齐双发来的□□息。齐双的企鹅号是我教她用电脑的时候帮她申请的,她把账号和密码写在了一个小本子上面。她告诉我,她家里买了电脑,她有了一个手机,她以后可以经常和我联系了。

      我这时才想起这个妹妹,这个我遗忘了的妹妹。

      我看着消息界面,准备回复她时,手却忽然僵住,那久违的感觉再次侵袭了我的身体,我僵硬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而当我再次回头时,屏幕界面不是消息框,也不是消息框后的游戏,而是一个人脸。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弥业真正的样子。

      我进入了游戏里,进入了剑网三的游戏世界,眼前站着的人,就是弥业。

      他没有死,他没有魂飞魄散,他的灵魂在我那天玩游戏时进入了游戏的世界。这听起来多么不可思议,但是再不可能的事情,一旦发生在眼前,即使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我问他,是不是他还想夺走我的身体,他却笑了,一脸鄙夷。周围满地都是白色的小雏菊,他站在雏菊中央,看着白色的花瓣在空中飞舞。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能透过他的眼神看出什么,但他提出了一个令我不解的要求,他让我继续像当年一样带着齐双玩游戏,玩剑网三,以后不能再收其他徒弟。

      而齐双,竟然就是我游戏里新收的那个徒弟。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巧合,我质问弥业,为什么要把齐双引来游戏里,还要让她成为我的徒弟,我质问他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他还要报复,可是这一切和齐双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报复我是因为爷爷已经去世,他需要一个报复的对象。可齐双的爷爷,他已经亲手报复过了。

      他不理会我的质问,手里捏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雏菊,对我说:“难道你不愿意?你觉得我亲自带着她比较好?”

      我心里又愤恨又恐惧,“不用劳您费心了。”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拥有了降维到游戏世界的能力,不需要任何介质,只要我想,就可以随时打开游戏里降维。

      可弥业几乎不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我试图和游戏里遇到的降维者打听,却没有一个人认识弥业。

      我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即使是那些所谓的游戏bug处,我也曾经悄悄冒着危险去寻找,可一无所获。

      …

      齐双考上了a市的大学,暑假过后就来了a市。每个周末她都会跑来我家里,我的房子是一个人租的,她想住在这里也不是什么问题,我给了她家里的钥匙,她可以随时过来,她很高兴。

      我曾经想过劝齐双不要玩游戏,她一向听我的话,却唯独在这一点上从不听我的劝告。

      她变得有点像当年的我,像个网瘾少年,甚至有一次我半夜被她玩剑三时敲游戏键盘的声音吵醒了,我看着她坐在幽幽的电脑屏幕光亮前,那一刻她的嘴角泛出奇异的笑,竟然不像平时的她,像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弥业从中做了什么,可当我过去喊她的名字,她又变回了小白兔的样子。我摸摸她的脑袋,决心要带她一起远离游戏。

      在她大一的暑假,我请了长假,开车带她去海边度假。阳光很好,天气舒适,她玩的很开心。我们住的酒店楼下有一家西餐厅,西餐厅的中央有一架钢琴,我们吃饭的时候,她问我能不能弹钢琴给她听,询问过老板后,我走上台子弹了三首曲子,一首是肖邦的小夜曲,一首是贝多芬的月光,最后一首是德彪西的梦幻曲。

      三首弹完,西餐厅里响起了掌声。我们准备离开时,老板忽然过来拦住我,问我能不能后两天晚餐时间都来餐厅里演奏三个小时,因为他们雇佣的那位老师这两天病了,而他们餐厅里一直有可以点钢琴曲的服务。

      我们要在海边住上一周,来餐厅里弹钢琴并不是一件令我为难的事,于是我同意了。

      老板笑得开怀,对着齐双说你男朋友人真好。

      我没有否认,齐双也没有否认,她嘴角含着笑和老板说再见。

      关于我和齐双之间的关系,其实还没有到男女朋友那一步,她不再叫我哥哥,而是叫我师父,自从她发现游戏里的师父就是我的时候,她一直叫我师父。

      接下来两天,到了晚上七点钟,我就和齐双一起去餐厅,她坐在台子下听我弹钢琴,吃着老板免费送我们的晚餐。她说她最喜欢的是德彪西的梦幻曲,问我以后能不能一直弹给她听。

      我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可是我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问她,能不能不再玩游戏了,把游戏戒了吧。

      她反问我,为什么你可以玩游戏,我却不能玩游戏?

      如果我可以逃脱,可以逃离,我也会选择再也不碰剑三,再也不面对弥业。可是每次我的这想法出现,那种窒息的感觉就会如潮水弥漫我的身体,我的电脑会半夜自动开机,我只道那是弥业对我的警告,也许他在离开我的身体时已经给我的身体种下不可逃脱的毒蛊。

      除非,我逃进深山野林,我逃脱这个社会,我再也不触碰和网络有关的任何东西。

      我知道她生气了,她提出如果我愿意跟她在一起,她就不再玩游戏了。

      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我说。

      不是这种在一起!她越来越生气,她气我故意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含义。

      我也不喜欢这样装一个傻子,可我…身体有缺陷的我要怎么和她在一起?如果我就这样潦草地敷衍地答应她,会不会毁了她一生?

      如果开口说出,我已经没有生育能力这样的事实,她又能不能接受?

      我极度痛苦,惶惶不知所终。

      我开始瞒着她主动寻找治疗的办法。原来的我已经打算终身不婚,可是她出现在我面前,将她的真心捧在我的面前,我想拒绝,却发现我们已经因为命运相连。

      这无关于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只因为我们是被弥业拉扯到一起的两根孤独的蒹草所形成的结,尽管她还无知无觉,我们却已经注定被束缚在同一个囚牢之中,惺惺相惜。

      …

      我找了很多办法,去了很多医院,我把那些病历那些药都藏到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地方。那些网络上查找的资料被我锁在只有自己才能打开的文件夹里。

      治疗效果并不理想,已经预料的结果,我的心情却依然沮丧。

      在治疗的过程中,我在一个讨论疑难杂症的论坛认识了一个叫做【阿萨辛】的网友。也许是同样身体患有隐疾无可诉说,我们成为了朋友。

      有一次我们要同去一家医院,他没有车,我开车顺路捎他过去,他长的很漂亮,却患有还原酶畸形。他一直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身体缺陷,却在上大学时暴露了。他的一个室友是远亲,不知道从哪个亲戚那里得知了他的隐疾,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身边同学一个接一个知道了他的病。

      没有有色眼镜的世界,在现实里是不存在的。他本来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却主动退学了,逃离了那个地方,回到a市。

      他告诉我他的游戏ID就叫阿萨辛,他觉得自己就像阿萨辛,男不男女不女,阿萨辛在游戏里受人敬仰,受人艳羡,他却在现实里遭人鄙夷,世界的参差不过如此,游戏只是一个美好的童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说出一句,下次我上游戏加你,一起玩。

      “好。”他说。

      这是我们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现实中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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