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梦想吗？》超A

2、结账吗？

　　说实话，尔洱没想到自己真的有这一天，没钱吃饭的一天。
　　虽然之前的日子都是在没钱和有钱之间徘徊的，就像是在悬崖边上漫步，永远都在提心吊胆。
　　但是当他真的一点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才知道饥饿原来是这么折磨人的事情。
　　上个月的水电气物业一共交了七百五，其中有十块钱还是收钱的人帮他垫的。
　　他早上在公园，中午之前就到了商业广场，画板支了一整天。看热闹好奇的人不少，愿意花钱买张人物速写的一个都没有。
　　也是，只是一个CBD而已，又没有纪念意义，谁闲着没事来花这种冤枉钱。
　　尔洱躺在床上，回想着自己上个月的所作所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超额。
　　是夏天的原因，他洗澡太频繁了，比起上个月他的水费超额了。
　　胃部一阵一阵的痉挛，他在黑暗里蜷起身子，告诉自己只要忍过了这一阵就好。
　　现在不过晚上十点，尔洱好像能听到不远处的烧烤摊子开始营业了，油脂被高温烤得融化，滴落进碳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撒上辣椒粉，孜然，香味随着风飘得远远的......
　　尔洱看着招工群的消息。明天在万达有个穿玩偶服发传单招揽客户的工作，上午九点到晚上九点......工钱两百........
　　他联系了负责人，用最简单的交流预定了明天的工作。
　　放下手机，想着快睡快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凌晨一点。
　　尔洱突然惊醒过来，没有任何的征兆，就是醒了。
　　他感觉自己的胃部收缩的更加厉害，轻轻一按便是长长的一声：咕——
　　他烦闷得很，一时想不到什么不费电不费水也不额外花钱还能让自己睡着的办法。
　　终于还是决定出去走走。就像出门一定要穿衣服一样，哪怕是这个时间点，尔洱也没有忘记他的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
　　沿着海堤一直走，在凌晨一点的夜里，世界像是没有尽头，只要一直这样走，哪怕走得慢一点也能把一切都抛在后面。
　　事实不会是这样，他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清楚的知道前面修路修了很久，也封了很久。于是在岔路口转了弯。
　　他想，前面再转一个弯，差不多就是在回去的路上了。
　　对面的公路上有一加油站，二十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的光芒直直撞进尔洱的眼睛，闪得他大脑一片晕眩。
　　便利店里有很多东西，有泡面、香肠、花生、饼干、面包、鸡爪、辣条......
　　尔洱在街对面停下脚步，他突然就走不动了，一步都走不动了。
　　可是他又真的没有钱，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哪怕是花呗他都没有开通的能力。
　　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他看见自己饿死在家中，又看见自己被押上警车关进看守所。
　　他突然自暴自弃地想，哪怕进了看守所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本来就是找不了工作的，也不害怕有案底。至少.....至少在看守所里有饭吃。
　　尔洱重新提起腿，一步一步地迈向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
　　大概每隔一段时间，余煜就会做一遍这样的事情——规划自己双色球的奖金如何使用。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他需要先猜想自己会中多少钱，扣了税之后能拿到手多少。
　　一般会给自己三个选择：五百万，八百万，一千两百万。
　　然后在拿出三张纸，认认真真的把钱分成一个部分，详细到领奖的时候要用几张银行卡存。
　　人还是要做梦的，如果真能中奖......
　　尔洱进来的时候，余煜正埋着头写写画画，看上去颇有点勤工俭学的人在努力上进的样子。
　　余煜对这个客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直到这人到了便利店里面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大晚上的带着口罩和帽子，怎么看都有点可疑。
　　那人警惕的在货架间游走，始终是一个余光能看见余煜的状态。
　　余煜意识到了这一点，埋头继续写他的未来大计，但是埋得没有那么低了。
　　监控是有的，只是没有在电脑上显示出来，余煜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告诉自己不能以恶意揣测一个人，尽管现在是凌晨一点过，外面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这人是步行至此。
　　他也要拿出对待上帝的态度对待顾客。
　　便利店很小，只有五排货架。
　　余煜看着那个人走到方便面的区域，然后蹲了下来，最下面放的是在便利店最不畅销的东西之一——袋装泡面。
　　货架挡住了他的动作。有细微的塑料摩擦声响起。
　　余煜依旧没抬头，心思也没再放在面前的纸上。
　　尔洱起身了，手里拿着一袋泡面，两块五，口味是随便挑的。他心砰砰跳地厉害，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世界都能听见他的心在急速跳动。
　　他迈出了步子，越迈越快......低着头，不敢和收银台的员工直视。原本他也想像电视里一样把赃物放进包里或者外套里，但是这是夏天，他没有包也没有外套，他不是惯偷，他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也想不到可以把东西别进裤腰里。
　　于是余煜就看见这人称得上“光明正大”的拿着一袋泡面走了过来，步伐极快的走向自己，也是走向便利店门口。余煜有些看不清现在的情况。
　　距离收银台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余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好，你结账吗？”
　　这句话就像什么法术，足足让尔洱定了一秒。余煜看见他的举动，下意识站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瞬。
　　这一下，尔洱像是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在做什么，拔腿就跑，推开便利店的门直冲过马路，拿出在他现有体能下最快的速度跑远了。
　　余煜撑着收银台探出身子向外看，黑色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的怪人已经消失在了黑夜里。
　　他重新坐下，在自己今天的食补上扣去两块五。
　　......
　　尔洱单手撑着路边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脖子上的头越来越重，重得快要掉下来。身体却好像被放进了无重力环境，脚踩不到实地，辨不出方向。
　　手里的泡面被捏碎了一个角，尔洱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扯开泡面袋子。终于吃上了过去一天的第一口食物。
　　泡面饼是有盐味的，不难吃，甚至对于现在的尔洱算得上美味。
　　腮帮子嚼得酸疼，这种酸涩迅速从脸颊蔓延到鼻腔再到眼眶。尔洱看着剩下的半个泡面饼，没有再吃了。明天早上出门前再吃。
　　他突然很怨恨自己，怨恨自己不敢和人交流，怨恨自己以前的选择让他现在没有任何出路，过着这种不人不鬼啃干泡面的日子。
　　他好像从很早开始就在做错误的决定，然后一步一步错到今天。
　　不过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比如帮他垫付了十块钱的物业人员，比如看他太瘦总是给他的盒饭加量的临时老板，比如......那个没有追出来也没有骂他的便利店员工。
　　天亮了，尔洱洗漱之后吃了剩下的半个面饼。
　　他是骑车过去的，这是他唯一一个自动扣费项目，一个月十块，两个小时内共享单车使用免费。
　　七点出发，骑到半路他停车锁了次车，休息了一会儿再重新开锁出发，这样能确保不花钱。
　　八点五十，他到了。用微信联系了昨天晚上招工的人，按照对方的指示到了商场的一个零食店。
　　是三只松鼠，尔洱穿上玩偶服，他有点高了，脚套和填棉的裤子中间空出一截，显得有点滑稽。
　　老板对这种话不多工作卖力的人是最喜欢的，一点休息吃饭的时候特意来找他聊天。
　　尔洱捧着饭盒，稍微侧着身子想传达自己不想交流的情绪。
　　老板一个说了挺久，得到的只有尔洱的点头和摇头，没听见他说一句话。
　　最后只能疑惑地问：“你是太累了吗？”
　　尔洱摇头。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打开一个文档，上面写着：【我不会说话】
　　老板的神情立刻就不一样了，或许之前他动过看着这男孩相貌好又努力想让他在店里做个售货员之类的想法。
　　现在老板眼里只有怜悯，也不说话了，拍拍尔洱的肩，起身走了。
　　尔洱吃完了盒饭，重新戴上口罩，再带上玩偶头套。还能休息半个小时，便坐在店外的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头套外的世界。
　　晚上九点，商场开始准备关门，尔洱也下班了，他走到老板面前，手机屏幕上是自己的支付宝收款码。
　　老板看见他过来，热情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小伙子不错，明天继续，到时候多给你五十。”
　　尔洱愣住了，这个活......是要做两天的吗？
　　他连忙低头找到昨天那条招工信息，上面确实清清楚楚写着：两天两百。
　　尔洱想问老板能不能先把今天的一百结掉，但是......毕竟是自己没有看清楚，错在自己。
　　他没有开口的勇气，哪怕不需要说话，只是把字打出来......
　　犹豫了片刻，他转身离开了商场。黑色T恤上有白色的汗渍，他已经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