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下》乙屮

2、第二章：相遇

　　簌——簌——
　　微风撩动着茂密的竹叶，一束金黄的晨光打在青年的侧脸上——他双目紧闭，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有点点血污，仿佛刚经历过一场灾难。落叶飘飘洒洒，覆在他静止的躯体上，那一身白衣，尽管此时趴在地上显得落魄不堪，却盖不住他那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慢——泛着微光，恍若世间尤物。
　　“起床啦——起床啦——”朱朱一边叫着，一边用一只手轻拍着青年的脸。
　　“太阳晒屁股咯！”这眼前眉目清秀的男人，有着生在乡下的她从未见过的白嫩肤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不禁好奇地用食指轻轻描摹他脸部的线条——高挺的鼻梁，突出的眉骨，还有长长的睫毛，睫毛……
　　那睫毛动了！
　　男人睁眼的一瞬间，弹起身捏住了这个小东西还在滑动的手，和她肉嘟嘟的脸颊。朱朱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只是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双狮虎般的眸子，那眼睛就像星空一般闪耀，美若银河。只是此刻，它正充满了防备。
　　“谁派你来的？”男人的话语里透着威胁，两只眼锁定了眼前这个小东西，但声音却暴露出他此刻的虚弱。
　　小女孩渐渐回过神来，撅着唇瓣，委屈地说着：“偷……偷跑出来的……”
　　男人眼看着她无邪的双目一点点湿润——她扎着两只冲天小辫儿，浅色的短袖上是各色的污渍，生生暗了一个度；那小肚子气鼓鼓的，仿佛很不甘心，却在腰部被裤子勒成了两层。
　　“你，认识我吗？”男人不禁减小了力道，声音温和起来。
　　“叔、叔叔。”女孩撅着嘴道。
　　“叔叔？”他重复着，嘴角隐隐抽搐。待他定过神来，双手已经不自觉地放开了这个无理的小胖子。只见她嘟着嘴，不满地揉搓着刚刚被抓红了的小手。男人见此，神情一沉。
　　“你用手做什么了？”他强压着愤怒。
　　女孩撅撅嘴，哼一声，又转到一边，继续揉她的小手。
　　“回答我！”男人夺过她的右手，摊开在自己的手心里，只见这小手涂满了黑色的东西——而且她刚刚还用这手在自己脸上乱画！
　　只听得“哇——”的一声，眼泪终于决堤——如同洪水猛兽，响彻整个竹林——没个止歇。那男人精致的面孔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惶恐和狼狈——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样的物种，还是个小东西！要是在这里打草惊蛇可就完蛋了！他慌了。
　　小女孩见此，终于有了一丝得意，于是变本加厉嚎啕起来。但她又不敢太大声，因为自己是偷跑出来的，竹林就在家后面不远，外婆要是知道她乱跑，可就免不了挨骂了。看到那凶巴巴的男人果然乱了阵脚：哼，我还没使出全力呢！——她一边号一边得意地想着。
　　“安——安静一下……”男人的声音像只受惊的小猫，轻飘飘的，像一阵微风。
　　看着女孩不为所动，只顾自地哭泣，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天——那一天，他的命运由此脱轨，他第一次感受到那样浓烈的悲伤，生命的光芒忽地暗淡了几个度。是母亲——是母亲始终紧握着他的双手，将他揽进怀里，轻柔的抚摸他的头发——那种温暖的感觉，他记忆犹新。
　　于是，第一次，他握住这个小东西黏糊糊的小手，把她拉进怀里——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一个生物可以如此温暖，如此柔软……他轻抚着她圆圆的脑袋，竹林里，哭声渐渐弱下来，传入耳畔的只有林中沙沙的声响……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竹林的静谧。
　　“朱朱——朱朱——”那喊声急切又响亮。
　　刚缓过神来的小女孩独自立在林子中央，一束阳光打在她身旁的落叶上。听见声响，她赶忙擦了一把眼泪，只把半边脸蛋儿抹上一个黢黑的小手印。
　　那人影踉踉跄跄奔了过来，站定——是个十二来岁的少年，小麦色皮肤，白马褂黑短裤，正好露出那双有力的臂膀，他穿了双皱巴巴的黑色运动鞋，模样很精神，墨黑的瞳孔盛满了忧色，打量着眼前的“黑土豆儿”。
　　“洪儿哥哥……”朱朱嘟着嘴，声音还带着适才的哭腔。她总是这样，明明是自己乱跑理亏，但在洪儿哥哥面前，她总有诉不完的委屈，撒不完的娇。
　　见着妹妹没事，少年终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早上还听二外婆讲你一个人乖乖在家写字呢，这一转眼就又溜了出来，还好我在那边地里摘葱，听那蛮叫就是你了，也就你正上午跑这儿来皮……”他一边柔声说着，一边理好她皱成一团的小衣裳，轻轻掸去她发间的黄叶。
　　“婆婆非要我一个人写字，才不好玩！”她小脑袋一扭，双手抱胸。
　　“所以你就又跑这儿来找知了啦？”
　　小心思被拆穿，她小脸儿通红，却还是撅着嘴逞强。
　　“好啦，不就是知了吗？下次哥哥就去林子里，给你抓一大堆，要多少有多少！”
　　一瞬间，稚嫩的脸上迸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明眸皓齿，是月牙和白玉，眼看着，竟比这阳光更要明媚三分。
　　“笔呢？”
　　小手从青色的裤兜里拽出块黑炭——小小的、圆圆的一块，她喜欢用这“笔”在地上写写画画：写外婆，画外婆额头的皱纹；写哥哥，画哥哥大大的眼睛；还写爸爸和妈妈（因为其它小朋友都会写），她画一个小人，跟她一样长了两个小辫子，她觉得那就是妈妈，她又在一旁画另一个圈，在里面加上眼睛和嘴巴，最后添上三根头发，她猜，这应该就是爸爸了吧？
　　看着眼前这略显拙笨的小肉球，少年的眼底尽是温柔和宠溺，他说道：“走，哥带你回家，洗把脸我们一起写字！”
　　“好！”女孩表情一亮，仰起头，一骨碌扑进了少年的怀里。
　　小小肩膀托着妹妹的脸蛋儿，少年和朱朱的背影渐渐模糊，身后，竹林也因为一缕光的消失而暗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