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波荡漾》北无小六

2、初遇

　　有人从院外进来，头顶传来声音，仿佛焦躁闷热的内心吹进了一股清风，一句不带感情的疑问解决了余知行的举步维艰，光是干净泠泠的声音便松开了他拧成一团的眉头，愁绪也舒展开来。
　　便是再给他十七年的时光，他也想不到，自己能遇到一个仅凭声音便能瞬间改变自己心境的人。人与人的相遇，不能不用奇妙来形容。
　　“你在这里干嘛。”那声音又问。
　　余知行站起了身，长时间的蹲姿让他一时头晕目眩身体侧歪，他尽量让自己快点恢复正常，那人倒是没有多加催促只是单手插兜等着他。
　　按道理说，这样的夜里余知行看谁都是模模糊糊不甚清楚的，只是这个人，他不同于其他的任何的谁，他是一个例外。他清清楚楚明明朗朗站在自己面前，仿佛借走了人间所有月光，所以才如此亮堂。
　　这人个子比余知行高半个头，即使面对比自己矮的人，也没有低下头，只是眯着眼冷冷得俯视。他应该很久没有出门了，刘海有点长遮住了点的眼睛，眼下是不见日光的隐隐灰青，可是他的胡子刮得干净，不见一点胡茬，穿着一身舒适柔软的家居服，身形既不消瘦也不臃肿，挺拔的让家居服都显得不那么居家。
　　更重要的是，这人长得很好看。好看的人，五官必然是标致的，可他眉眼又格外出色，即便带着些许落拓神情不满也不减半分惊艳。
　　余知行有点看呆了。他好像听不见警笛声，听不见树叶摩擦的声音了。
　　后来回想这场荒唐又可笑的相遇，余知行不免自我调侃，原来夜盲还分人啊，原来夜盲还会盲心。
　　那人终是没有再等待，看着这个带着面罩形迹可疑的人，举起了一把园艺大剪刀，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进我家。”
　　余知行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装作醉醺醺的样子，灵机一动随口编了个谎话，“这不是刘哥的家吗？来，咱们梁山好汉接着吃酒，小二，再来三斤牛肉。”说完，晃晃悠悠地朝着那人扑去。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身子一闪，眉头皱得更深了。一脸嫌恶，“你认错人了，出去吧。”
　　余知行没有再多纠缠，借着台阶出了门。他眼看着那个年轻人关上了院门，想说点什么，但又觉时机太不妥了。遂悻悻而归。

　　第二天上课，余知行又故意拖到了第三节课才慢悠悠地进了教室。他对班主任老刘还是有点畏惧，所以错开了前两节语文课。没想到老刘竟然换课了，还提前到班级上备课。
　　“来了啊。”老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说这是你这学期第几次迟到了，作为一个高中生无组织无纪律，成天迟到早退，自由散漫。”他越说越生气，直接把余知行拎到了门外，“余知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刚进临溪高中的时候你的成绩是年级前二十，进的是最好的强化班。，一个无足轻重的分班考试让你到了这里，然后就是不断堕落，你是中考作弊了吗，是这个班让你呆不下去了吗？”
　　“没有，老师。”他也不多辩解，只是低着头。
　　老刘看着这个原本漂亮又优秀的孩子，觉得很是惋惜。
　　“你在外面站着，好好反省反省吧。”
　　等到一节课结束，老刘收拾收拾回办公室。猴子二狗见状忙跑到余知行身边。
　　“鱼哥，昨晚你跑哪去了啊，我和二狗缓过气来就没看见你了，你没受伤吧，没遇到警察吧。”猴子拉着余知行的胳膊认真打量着。
　　“我没事，后来，就回家了。”余知行昨晚从那里出来后就直接回家了，老余果然不在家，倒是那个女人早早下班和刘婶在厨房忙着，他怒气中烧，一摔门就没出来了。
　　二狗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听见警笛声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外面的天了。”
　　“哟，这么怂，昨天看你撺掇的时候没见这么怕啊。”猴子嗤笑一声。
　　“去去去，谁知道是那阵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我姐今早才回家，听说好几个送急救室了。”二狗的亲姐在附近临溪三院当护士，平时哥仨磕磕碰碰也会找她处理一下。“不过我说，小鱼哥啊，你以后可别冲动行事了。你呢，平时装装混混样子就行了，打架这种事，你还是太斯文了，不适合。”
　　余知行眼睛一瞪，“行，那晚上夜宵你自己买单吧。”
　　“别介别介啊，鱼哥。”二狗慌忙摆手。
　　猴子跟着旁边咯咯地笑。

　　自那次尴尬怂包的逃跑之后，余知行倒是没想着再去打架，他严格执行自己制定的坏学生守则，无非就是迟到早退，不听课逃课这一类。时间一久，他也觉得其实没什么劲头，有时候夜里焦躁失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反抗什么，和谁反抗。
　　在他的第五个手机被老刘收走之后，他拍桌而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二狗吓得一抖，手上烤串都掉下了几块肉，他眼疾手快捞起了肉，迅速塞进嘴里，然后随手一抹嘴角的胡椒粉辣椒面盐粒，“鱼哥，要不然你谈恋爱吧。老刘最恨我们早恋了，到时候你被逮着肯定能气死他。”
　　猴子也跟着肯定的点点头，转念又挥挥手，“不行，咱小鱼哥这标志的小模样，学校里哪个女生能配得上。”
　　余知行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也不一定非要是女生，只是说出了口，就成了“算了吧，我不想祸害别的小姑娘。”
　　猴狗还在谋算着反刘大计，余知行靠着蓝色塑料椅靠背百无聊赖，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立马挺直了腰：是那个人。
　　他眼见着那个人在小摊子上买了点东西拎着就走了，迅速起了身。
　　“咋啦，鱼哥。”
　　“钱我付过了，你们吃着吧，我有事先走了。”余知行眼神一步不离那个人，跟了过去。
　　“咋回事，不是真遇到喜欢的姑娘了吧。”
　　“谁知道呢。”

　　余知行戴上了从二狗头上薅下来的帽子，低着头一路小心翼翼的跟着，上次误打误撞进了人家家门，可是也没记住具体的住处。他心里也在思考着，那人看起来年龄也不大，二十出头还是二十七八对于他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他是做什么的呢，怎么老一个人，还住在那样老的屋子里。因长相好看，连沉默寡言都能在人群中引人瞩目。他一直面无表情，神情冷峻，本该让人退避三舍，可余知行忍不住追上去。这么多天，余知行时不时会想起他，想起他时身边再次安静，空气被抽离，“想”字提供了氧气。
　　余知行对他的好奇与渴望，就像是初中那几年对书本知识的渴求一般急切，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只要好好读书考上好的中学，就能让父母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自己就还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人在困境中，看到一根稻草，也会视为全部希望。
　　就这样跟着，一起走过熙熙攘攘烟雾缭绕的小吃街，又走到了上次通往“墓园”的老巷。余知行对这的路不太熟悉，跟着跟着就丢了，他四下张望不见踪迹，失望着准备离开。
　　“你是在跟踪我吗。”那个人手中还提着买回来的东西，挡在余知行的路前面。
　　余知行一惊，先是恐慌后又很惊喜，他点点头，“对啊对啊”，又觉得不妥当，“没有没有”。
　　“别再跟着了。”那人冷冷地丢下一句没再追究，转身离开。
　　余知行挠挠头，觉着这人虽然总是面无表情言语不多，但是还挺大度。

　　这天上课，余知行再次因为旷课被罚站在教室外面，不过这次他不再孤单，陪着他的还有他的两个好兄弟。
　　临溪市属于江南城市，初夏时节迎来了绵绵阴雨天气，本来转暖的天儿又有点凉意，白色的夏季校服套上秋季外套，不冷，反而蛮舒服。余知行对四季没有什么深刻的喜不喜欢，他倒是很喜欢不同季节更迭的过渡段，自然的好多生长变化都看在眼里，你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左脚后脚跟抵着墙，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墙面，盯着外面斜飞的雨丝。
　　“咋了，鱼哥。”二狗趁着老师没注意，悄悄移动到余知行身边，用手肘戳戳了他。
　　猴子见状也偷偷移动，附和着：“最近老见你发呆，这春天不是刚过嘛。”
　　“去你的，”余知行一下子清醒过来，“我最近想搬出来住，不想呆家里了。”
　　“你一人儿？”
　　“恩。”
　　“算了吧”，猴子瘪了瘪嘴，“就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还一个人住。你就说说，你那鞋天天要刷吧，白的能反光。你这校服外套，人家穿的半学期不见洗一次，你的干干净净没有泛黄沾灰连个水笔印子都没有。还有，我最想吐槽的就是你吃水果，上次我带的那苹果，你竟然告诉我不洗净削皮去核切块就不吃了。小鱼少爷，您确定就您这少爷做派自个儿受得了吗。”
　　余知行白了他一眼，也不否定自己一贯的生活习惯的确如此。
　　二狗倒是好言相劝，“鱼哥，你家情况虽然比较特殊，但好歹是你自己的家，没有比那里更方便自在的地方了，你说你出来住，什么事都要自己做，也挺不方便的。要不这样，你这几天实在不想搁家待，来我家住几天？你要是不嫌弃，我家反正不差你一张床。”
　　余知行知道二狗家的情况，爸妈出去打工，爷爷奶奶还有未出嫁的姐姐再加上他住一起，人本来就多，他更不好意思去添麻烦了。
　　“要不你来我家也成，我爸上班忙经常外出好几天不回家，我妈摆夜摊凌晨才回来，就是怕你去了睡不好觉。”猴子也给了建议。
　　“算了算了，我再考虑考虑吧，你俩不用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