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蓝颜》北冥小鲤鱼

4、王子的初恋

　　因着惺惺相惜，郑鹏对燕展翎照顾的格外细致。长夜漫漫，经历了丧国之痛的燕展翎每每在深夜惊醒，无法入眠时，郑鹏总是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边，他们很少说话，郑鹏只是默默的做些端茶倒水的事情。

　　这日，见燕展翎依然郁郁寡欢，郑鹏搜肠刮肚：“要不然，我为你讲一个故事吧？”

　　不待燕展翎回答，郑鹏自顾自的讲了下去，故事的名字叫“快乐王子”，是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王子去世了，敬爱他的臣民们为他树起了一尊雕像，然而从那以后，快乐王子就不再快乐了，因为他立在高高的地方，可以看见他的城市中所有的丑陋和贫苦：一个孩子发烧了，嚷着要吃橘子，然而贫穷的母亲只能喂他几口河水，孩子哭个不停；一个卖柴火的小女孩儿，她在严寒的冬天既没穿鞋、也没有穿袜子，却仍是徘徊在街头不敢回家，因为她不带钱回家，父亲会打她；一个年轻男子，他住在阁楼中，坐在一张铺满纸张的书桌上埋头用功，但是他已经冻得写不下去了，炉子里没有柴火，饥饿让他头昏眼花。

　　王子的心虽然是铅做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哭了，于是他央求一只小燕子，将镶嵌在他剑柄上的红宝石、做成他眼睛的蓝宝石以及他浑身上下镶满了的薄薄的黄金叶片带去送给这些穷苦人。最后，快乐王子成了一个瞎子，雕像也变的灰暗无光。

　　“我不如他。”燕展翎呆坐了很久后，这样说。

　　“云榕灭亡时，父兄皆战至最后，终以死殉国。那时我云游塞外，待听到消息赶回来后，一切都结束了。快乐王子死后仍在关注着芸芸众生，为他们的疾苦操心劳力，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一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战争的结局。在一切已成定局后，您并没有选择一走了之不是吗？因为您，两位公主到现在都平安无恙，您的三千多族人也得以幸存。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郑鹏有些后悔讲了这个故事，他只是想做些什么分散一下燕展翎的注意力。

　　可是燕展翎被他勾起了一丝兴趣，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故事。

　　于是郑鹏接了下去：“有一位国王，他生性残暴，因王后行为不端，将其杀死，此后每日娶一少女，翌日晨即杀掉，以示报复。宰相的女儿为拯救无辜的女子，自愿嫁给国王，用讲述故事方法吸引国王，每夜讲到最精彩处，天刚好亮了，使国王爱不忍杀，允她下一夜继续讲。她的故事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国王终于被感动，与她白首偕老。燕公子，如果您有兴趣，我会将这些故事也为你讲下去。”他不能换他做殿下，这毕竟已是前朝的事情了。

　　于是，在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在本该被噩梦惊怖的这些日子，因着郑鹏为他讲述的那一个个来自古老国度的故事，燕展翎觉得日子好过了很多，起码可以将他暂时与这个世界相抽离。
　　有时他也会好奇，郑鹏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他没有听说过得事情，而且这些故事的背景，虽然明显经过郑鹏的改动，但仍让燕展翎觉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郑鹏也只是试探的回道：“自从摔下悬崖受伤后，每日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荒诞不经的梦，这些故事正来自于他的梦境。他有些怀疑，人是否真的有投胎转世，而前世的自己，可能是属于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还安慰燕展翎，也许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又一段旅程的起点，他那些故去的亲人们，也许已经在某处团聚，过着繁花似锦的生活，也许在百年后，还得以与他们重新相见。死，对于每个人而言，是一个必然的结局，更改不了也逃不脱，它总有一天会来，那我们何不让它来的顺其自然，不要人为的去让它提前，然后，在人生这段旅程中，认真的去过活，去尊重每一个过程。

　　他这些论调是燕展翎从未想过的，他现在的每一天都过的极其煎熬，面对怀远公主，他只能强颜欢笑，不能露出一丝愤懑怨怼的样子，他觉得极其不自在，可是他也很怕，当怀远公主有一天对他厌烦时，会不会就是他那三千多族人人头落地的日子。

　　西北白远信将军的十万铁甲犹在，江南军在常威将军的率领下，依然与平乐城成南北对峙之局，只是他无法传递任何消息出去，也不知是否能等到勤王大军到来的那一天，他只能将这样的日子先拖下去，过一日算一日，只是他每天都会觉得，自己很恶心也很下贱。

　　郑鹏发现，燕展翎时常会拿着一尊白玉小像怔怔出神，那小像约莫成人手掌那么高，眉眼神态栩栩如生，连衣服上的每一处装饰都纤毫毕现，足见雕刻之人的用心。

　　燕展翎时而会微笑，时而喃喃低语：“弯弯。”郑鹏意识到，这姑娘当是燕公子的心上人。从小像来看，这位弯弯姑娘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容貌顶多算是清丽，比起怀远公主还要逊色两分，这样的姿色在王宫这样聚天下美人而藏之的地方当属平常。

　　中途怀远公主也曾两次着人向郑鹏问过话，燕公子有何异常，郑鹏只是捡些无关紧要的说了，比如时常会思念忧虑两位妹妹，夜不能寐等等。

　　这天，燕展翎陪着怀远公主在花园饮酒，公主兴致很高，连着喝了很多杯，有了微微的醉意。

　　她以手支额，美目一瞬不眨的盯着燕展翎，说：“华宁和尚乐最近都好，经过太医这段时日的精心调理，华宁的身体也康复的差不多了。展翎想她们吗？”

　　“自然是想的，公主能让我与她们见一面吗？”

　　怀远公主凑的近了些：“见一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展翎要怎么感谢我呢？”

　　清香的带着酒气的鼻息喷在了燕展翎脸上，他只是微微低垂下浓密的睫毛，没有做声。

　　怀远公主亲了亲他的脸，又懒懒得伸了个腰，坐的直了些：“也罢，每次谈起这些你都装聋作哑，扫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也乏了。春荷，扶我回去吧。”

　　两名侍女上前来，春荷扶住有些步履不稳的公主，另一名叫香儿的在经过燕展翎时，快速的向他手里塞了枚弹丸，燕展翎心念电转间，将丸子收在了袖中。

　　送走怀远公主后，他回到房中，紧闭了门，在灯下拆开那枚弹丸，里面是一张纸条，只有短短几个字，约他丑时在王府花园假山处相见，陈姑娘有事相告。

　　燕展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弯弯？她到了这里？就在平乐？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吗？”他并不怀疑陈弯弯的本事，作为参星教的高阶弟子，夜半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公主府不是完全办不到的，只是关心则乱，他一方面很想见到陈弯弯，一方面又很惦念她的安危，不希望她出现在这里，一时间心乱如麻，怕被旁人看出端倪，只说今日倦了，要早早休息，就上了床。

　　郑鹏只道他今天又陪着那难缠的公主，精神又被损耗的狠了，也没发现其他的异样。

　　时间很快到了，燕展翎悄悄起身，小心的避过了值夜的侍卫，一路就着月色向公主府后花园行去。还未及至假山处，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陈弯弯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整个人融于了黑暗中，只有一双眸子是闪亮的，她静静的看着燕展翎。

　　燕展翎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有些哽咽，他埋在她的颈侧间蹭了蹭，低声说：“弯弯，我好想你。”

　　陈弯弯也回抱住他：“我也很想你。展翎，知道你落在旋叶族手上，我心急如焚，生怕他们会杀了你。幸好，幸好，你还活着。”然后，她又捧过燕展翎的脸：“让我看看，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打你了吗？天，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陈弯弯心疼的抚着他的脸。

　　燕展翎拉过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手里。

　　“我没事儿，弯弯，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教在平乐城中有不少商号，只是最近盘查的太严，所以耽误了些时日。展翎，你这几天做好准备，我会设法与两位公主也取得联系，到时我带你们一起离开。”

　　“你，能带我们离开？不行，弯弯，这太冒险了，就算我们能离开公主府，只要我不在，很快会被发现并报公主，我们还是出不了城的。”

　　“参星教自然有参星教的方法。展翎，你不用担心。”陈弯弯傲然道。

　　燕展翎还是摇了摇头，“弯弯，谢谢你。你不顾危险来救我，可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怀远公主会迁怒旁人，到时候，空桑族三千多人会性命不保。”

　　陈弯弯咬牙，“展翎，你救不了他们了，你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姜怀远不会因为你就放过他们的……”

　　“弯弯，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抛弃他们，就算做不了什么，无论生死，这次我要和我的族人们在一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想常威将军、白远信将军，他们都在等着你，只要你还活着，空桑族就有希望，蛰伏数年，一举赶走旋叶也不是不可能，展翎，只要你活着。”

　　燕展翎闭了闭眼，“弯弯，我真的，做不到弃陷于旋叶的族人于不顾，你，能帮我带走华宁和尚乐吗？我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们。”

　　陈弯弯放开了他，略略沉吟，她说：“我可以带走两位公主，可是，姜怀远一定会迁怒你的，我怕她盛怒之下再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

　　燕展翎只是苦笑，他说：“放心，她暂时还不会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