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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八章 ...

  •   江良野与秦兆娘只笑了一笑,并不答话。
      果然白家的人都是用钱衡量价值的,这画和这炉的收藏价值远超出了它的市场价值,就算说与她听她又怎么会懂?
      白妧只顾看画,忽略了他们眼中的轻蔑。
      赵霈看了一眼二人,他冷笑了一下,偏过脸似乎在向白妧解释:“《芝垭春景图》画的是春天画者在泷江边远眺芝垭山的景致,画者叫赵虔,号居野先生,是赵国人。”
      白妧仔细一看,果然画尾上落着一枚小小地红色印章,仔细辨认倒能认出个“居野先生”的拓印来。
      赵虔是他在赵王宫的启蒙老师,他的画他的字全是赵虔手把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其实小时候的他并不顽劣,上课也很认真,可再刻苦也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难免有懈怠的时候,每每他趴在案上犯迷糊时,老师总是一声声叫他,“公子霈,醒来。公子霈,醒来。”睁开眼老师总是宽宥的,并不惩罚他,只说下次不许这样的话。
      赵霈闭了闭眼,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老师的心如旷野,他的画更是价值无双,赵王宫里那些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将老师的画送来了宋国济阴,落在济阴的太守和参将手里,现在居然辗转到了白九这个大老粗手里?
      他觉得心累,白九懂什么画?懂什么收藏?他觉得可笑。
      他眼中百转千回,白妧突然听懂了他的意思,画者是赵国人,也许还是他认识的人,是他想起故国了吗?那秦兆娘送的那顶三足炉也一定价值不菲吧,一个小小的参将侄女怎么一出手便能如此阔绰?
      她突然想起徐阿满曾经带来的那些不知去向的箱龛,还有赵霈说过的没到节庆都会向太守和参将敬献礼物,原来……
      原来他们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是从赵霈那里勒索而来,他们拿走了赵霈的东西,还堂而皇之当着他的面拿出来送给旁人!
      玉氏匆匆收起画轴和三足鼎,白妧没由来犯起一阵难言的恶心,她不再看秦兆娘与江良野。
      真替赵霈膈应,难怪赵霈毫不掩饰他一脸的不屑,难怪赵霈后来那么深的恨意,他曾经失落那么多。
      此时赵霈站在她的身后,她想证实这一点,她不想再猜来猜去,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替他辩解、替他证实后来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她想证实他有苦衷。
      那一刻,没有体会过他的人生凭什么就要他原谅,她甚至觉得乞求原谅的应该是面前这些人。
      跟着玉氏去逛后院,院子新装饰过,到处都是粉粉白白的,没什么绿植和装饰,可玉氏却满心欢心,白妧自然懂得不能在人兴头上泼冷水,她没兴致倒也跟着大家一道随意四处走走看看。
      不知不觉,她和赵霈就“自然”落在了最后。
      白妧脚步稍慢,拽了他的袖子,就算没有言语交流,他却能懂她叫他“慢一些”的动作。
      直到和大家分开一段距离,她才问:“你刚刚说的赵虔,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我幼时的启蒙老师,也是赵国的书画大家。”
      少年双瞳宛如测透了她的想法,眼含笑意,好似他对她本就该毫不隐瞒。
      “那三足炉?”
      赵霈哼了一声,“也是赵王宫里的东西。”
      她深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如此。
      白妧默默垂下眼眸,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身欲走:“我叫九叔还给你。”
      他却皱了皱眉头,摇头说不必:“我不喜是觉得老师的画不该随意赠人,流落在外,将来我自会想法子拿回来。”
      不!他看着她,白妧眼前仿佛又出现济阴残垣断壁、尸横片野的景象,不可以叫它重演。他说的法子她知道,她急急地叫道,“不可以!”
      她连忙握住他的手:“你不要生气,我想法子替你拿回来。”
      他勉强摇头:“每年遗失那么多,你拿得完吗?才将卸任的杨太守不知道带走了多少,你要的回来吗?”
      那怎么办?
      白妧回头看了一眼白朗他们,心中所想自然和赵霈是不同的,他将会做赵王是将来既定的事实,有什么法子阻止他毁灭他所憎恨的一切。
      凉风过隙,他低头看了眼她自然牵住自己的手,心中暖意满满,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白妧这样维护自己呢。
      什么三足炉什么画作,他想要什么,将来他们都得乖乖奉上,也算一雪今日之耻。
      他摇摇头,眉目却愉快地舒展开,这副完全和白妧焦急相反的表情令人生疑,她淡淡松开他的手,怪自己词穷竟不知该从哪里安慰他。
      “且不要去管旁人,我且问你,你气儿消了吗?”
      哼,不说还好,她这才回过神来。
      刚才被他摆了一道,她的五官顿时拧成一团,又羞又恼:“你是不是对白朗说过什么?”
      结合这几日九叔和白朗的前言后语,他们频频欲言又止,“天涯何处无芳草”、时而“你尚小没审美”令她觉得十分荒谬,不知道大家突如其来的关爱从何而来,她自幼顺风顺水,可也没有像这几日似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来得畅快。
      终究还是觉得不对劲,深挖了这几日和白朗的对话,甚至还有寒山一闪而过怜悯的目光,她好像领悟到一些什么,可她暂时不敢确定。
      他顿时失笑:“说过什么?”
      “就是……那种事情!”
      她难以启齿,一方面也觉得他大概不是那种耍小计谋的人,一方面又觉得他将这笔账全数算到白妧“一厢情愿”上,顿时有点不厚道的。
      “哪种事情?”他倒是收起了戏谑,目光并不躲闪,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你!”
      她简直无可奈何,她是女孩儿,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问他是不是对白朗说过她爱慕他,赵霈却因为某些原因毫不犹豫地拒绝她,她被拒绝难道还不够丢人吗?现在叫她怎么开口质问?
      他忽而一笑,眼中澄明:“我实在不记得对白朗说过什么,若你连这都要怪罪,我实在有些冤枉。”
      还敢叫冤枉?
      白妧嗔怒道:“那你为什么要说当我是妹妹这样的话?谁要做你的妹妹?”
      此话一出,赵霈便略无奈地望了眼她的身后,显得左右为难。
      身后传来白朗的声音,厉声叫了妧儿,“休要对赵霈无理。”
      他这个傻妹妹啊,怎么还上赶着去自讨没趣呢,幸而赵霈够包容她,否则几句话下来叫她自己没脸了不说,往后再也不想出门了也说不一定。她不想做人家妹妹,可别人也没想叫她做别的啊。
      他言语隐有严厉,“你这么没羞没臊,怎么还上赶着自取其辱?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家去!”
      什么叫自取其辱!真不知道他又听了半截话在胡说什么。
      白妧气得想要尖叫,一面指着赵霈对白朗说道:“他说什么你都信他,反倒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赵霈无奈闭了闭眼,好像真的惹祸了,看她一副已经无可救药的样子。
      白朗也不想相信谁,可他看见到的事实就是如此,谁叫他这么点背,老是撞见别人说悄悄话儿,后院一边是白九叔和玉婶婶,一边是江良野和秦小姐,他退一步又撞见自己妹妹和赵霈。
      白朗被她不争气的样子气得翻白眼,“我只看见你一次次撞南墙一次次的不回头,你不要再缠着赵霈,人家已经说过多次只当你是亲妹妹,便是对你无意了,你这样苦苦相逼又是何苦来呢?”
      这是什么鬼话,白妧心头一阵说不出闷火,冲着赵霈就是一顿龇牙咧嘴,问道:“你说你是不是对我无意?!你说。”
      赵霈答不出,只是愣愣看着她,才将说了对她只是小妹妹的感情,他怎么能立刻就自己亲手打自己的脸呢。
      见他不回答,白妧哼了一声,不想再过多解释了,她一甩脸往外院走去。
      “白妧!”
      “妧儿!”
      她的脚步飞快,白朗小跑了两步便觉得追不上,忽又觉脚踝一阵酸痛,想来是他的脚还没完全好,无可奈何看了一眼赵霈,他眼中满是焦虑,眼睁睁看着白妧走远。
      他心下焦急只好停下脚步,求助赵霈。
      “这不好吧……”赵霈明白他的意思却故意撇开眼睛,有意推脱。
      白朗焦急不已,“都什么时候了!她对这一带不熟悉,若是乱跑遇上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他心头十分后悔,本就晓得她最近心情不好,再三告诫自己不要令她生气,偏偏脾气一上来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见赵霈脚尖动了一动,白朗赶紧趁热打铁道:“你就当是做个好事,若她不肯回来便陪她四处走走,若她气恼了要回家你便送她一送。小苔又不在,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
      算了小苔在他就更不放心了,他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你快去看看。”
      赵霈终于点了一点头,眼神变得柔和,他抬脚追了出去。
      白朗避过他眼神的锋芒,他的眼神让人觉得像一柄利刃太过锋利,始终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一种洞悉俗事的老成,他算无遗策,他对旁人都可以冷漠,唯独对妧儿情真意切,偏他放不下白妧。
      白朗无声地叹了口气,妧儿的事对他来说都不是小事,他并不担心白妧和赵霈独处时白妧会受伤害,若是真能如愿倒也罢了,可偏偏他的身份……
      赵霈追了两步却发现白妧并没有如白朗所料出院子去,而是正同院里的一位厨娘说着话,那厨娘头上包着月白的花布,袖子干练地挽上去,身形浑圆令他觉得有几分熟悉,他忙驻足看着她们。
      远远听见白妧说了一句:“原来你就是花姑啊,我常听香叶娘提起你,她做的点心很好吃,你方才做的椰丝丸子也很好。”
      花姑,原来是白家厨下的香叶娘的妹妹……
      他皱了皱眉,怎么在这里叫她遇见了。
      她们注意到他的眼神,同时回过头来,他看见白妧面上带着一丝浅笑,不禁疑惑,怎么不过片刻功夫白妧便不生气了。
      白妧又问了些话这才叫花姑走了,花姑远远看见赵霈,垂下头算是向他行过礼了。
      他却是冷眼,未予理会。
      她回过头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又往大门外走去。
      他摇摇头,并不知道她现在想做什么,也不问,只跟着她走了出去。
      竹丸巷一株竹子也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叫它竹丸巷,巷宽八尺,行人极少,车马也无通行,只见她抿着嘴,不时回头瞅自己一眼,脚步轻快似乎是故意引他到别处。
      他无奈只好一直跟着她走,曾经的多少个夜晚他不也是,一直悄然跟随她的脚步吗?只不过她都不知道罢了。
      跟着她的脚步一路走,曾经他看她哭看她笑,这才幡然醒悟,他曾经是那么强烈想要占*有这个少女。
      从一开始的想要毁灭,都后来他能对探子的情报淡然处之,直到她定亲、她成亲、她被陷阱和阴谋包围,他心火却被再次撩起,不能坐以待毙,要做点什么。
      应该救了她,再狠狠羞辱她,让她尝一尝他曾受过的一切屈辱。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可再见的一刻,她一笑起来,他便开始分崩离析,他甚至找不到初衷,所有伪装都被瓦解了,他心中悸动,这是爱吗?是她说的那种男女之情,是那种爱吗?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些事是他做不到的。
      眼见前面呈现的是条死巷,巷边堆满各式杂物,一支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从墙上伸出一截枝丫探看,矮墙上横卧着一个大冬瓜,白色的瓜霜斑驳,好像也在悄悄窥探着他们。
      他停下脚步心头暗笑,果然白朗说得没错,她对这一带果然不熟悉,带路都能带进死巷子里。
      白妧叹了口气,“怎么没路了?”
      赵霈这才叹了口气,说道,“你别乱跑吓我了。”
      她停下脚步,又歪着脑袋看了一眼面前的死路,确定自己走不出去,只好坦然问道:“我吓到你了吗?这么说我跑你会追咯?那我现在问话你可愿意好好回答了吗?”
      她站在巷尾围墙下故作悠闲地抻了抻腰,微仰着脸,“我也想了了多日,你上天入地地追我,想尽办法接近我,你做那么多小把戏,是真的对我无意,想逃避我吗?”
      当然不是。
      他觉得好笑,她一连串的自信发问,他做这么多小动作难道不是为了留她在身边吗?她一点即通,这一问故意得太明显了。
      他撇开脸一笑,清隽的五官在阳光下逐渐清晰,他缓缓回过脸。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是她第一次在阳光下认真看见他的脸,他比前几个月更壮实了,不再是骨瘦如柴的样子,面容饱满柔和了许多,眉目如流水般的线条勾勒,此刻眼睛里的光彩,宛如珍宝的莹润,表面熠熠生辉实则暗藏一丝忧郁。
      她见他只是笑,又问:“你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我钟情于你,只是为了好玩?”
      他咬牙切齿,玩味着这几个字:“误以为?”
      白妧瞪了他一眼,怎么别的没听见,却独独听见了这句。
      她叉着腰:“好吧我承认,就算是有,也不是全部。”
      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自己,她只无路可退、突然发现心里不再害怕,隔过纷飞的落叶远远看,曾经那个令她生畏的赵霈隔着一世的时光,已经朦胧不清了。
      眼前的这个赵霈,是货真价实的邻家大哥哥,将他所有的宠溺、疼爱、关爱都给了自己,她想起那一晚的月下对话,她一开始的初衷,正是为了让他无法忘怀,令他刻骨铭心。
      他重复着她的话,“不是全部……”
      赵霈心下计较,额前的一缕碎发随风动,眼前的少女月眉星眼,眼中不再恐惧,她眼中如同含了一弯溪水。
      她仰起脸眉目与赵霈记忆中重合。
      他的心怦然而动,“可是怎么办?你是我的全部。”
      啊……太直白了。
      白妧捂了捂脸,一丝丝红晕一点一点蔓延上来,眼角掩饰不住的笑意,笑声就像石子投进池水。
      为她突然发笑感到生气,生硬地拉开她捂住脸的手,明确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她忙安抚他:“就……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其实我还没有准备好。”
      她其实还有一点不满,她脑中认真回顾了那些话本子里的剧情,按照接下来的剧情,他应该会全盘托出,她也能对他既往不咎,两人重归于好,从此再无误会。
      她环视了周围的环境,认真发问,“你确定在这里吗?”
      墙的裂痕爬满整个墙体,巷边人家的门窗也不鲜亮,角落里织满了蛛网,还有一些枯萎的藤蔓植物。
      这样正经的场面,确定不找一个光鲜的地方吗?
      他有话想说自然顾不了那么多,伸手替她正了正身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一丝的恼怒,一本正经道:“这鬼地方不是你选的吗?”
      害!
      白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无言以对,这种事上他居然是这样少根筋,也许若干年后他应该会遗憾会后悔,管他的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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