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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 ...

  •   中秋一过,暑气便渐渐消散了,白朗因脚伤上不了学。为着心里那一丝丝的愧疚,白妧每日准时到白朗的院子点卯,端茶送水十分殷勤,还大方地拿出赵霈送的杧果干给白朗吃,白朗问时她只说是赵霈哥哥送的。
      这果干这么清甜连崔氏都说十分香甜,想来是他的珍藏之物,他却只独独给了白妧,顿时令白朗食不下咽,谁看不出赵霈对白妧好。
      心中有苦说不出,可这真是应了那句,朋友喜欢我妹妹、妹妹又是个缺心眼,我这做大哥的完全无力阻止。
      好在赵霈第二天便送来左婴白氏独门的跌打药酒,有价无市的好药酒,才使他不那么生气,他用了药酒,最后好歹嘴下留了些情。
      看着自己渐渐消肿的脚踝,他不禁感叹:“白氏的药酒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赵霈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
      他大概也是瞧赵霈整日穿得半新不旧、还得去挣钱糊口,所以和白妧一样,觉得人家生活困难、朝不保夕了罢,没想到他压箱底的好货还挺多。
      白妧在心里冷笑,他的生活可不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咱们以为人家是孤苦无依、其实是他只是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咱们看到的他被训诫折辱,那叫例行公事,一转身他还是那些人的小祖宗;咱们看他去百奇打小工挣钱,其实人家说不定是在锻炼身子……
      这也是接近了这么久白妧才知道的,他可不是那种会让自己过得很惨的人。
      白朗打趣道,“你叫赵霈还有什么好东西一并送来,看有什么是我用得上的,免得我老是惦记。”
      白妧白了他一眼:他手底下还有个叫阿满的老仆人你敢要吗!?
      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加重了手上按摩的力度,疼得白朗哇哇直叫。
      这样在家休养了多日,日子过得倒也松快。
      玉海书院的同窗也纷纷前来探病,每一次有朋友来崔氏都会吩咐香叶娘做好吃的招待大家。
      白妧每每在一旁作陪,她年龄小又是一派天真的长相、说话行事又毫无心机,那些哥哥们都当她像自家妹子一样,对她丝毫不设防,一起说说笑笑,家里倒也热热闹闹。
      江良野也随众来过一趟,可他与白朗算不上十分交好,便没有多留便走了。
      白妧直到现在才终于看清楚,原来江良野对她都很单纯,没有参杂一丝别的感情,他一直以来和其他大哥哥真的没什么两样,真的就只是当她是小妹妹一样。
      她又想起秦兆娘后来遇到的纨绔丈夫,不由地叹了口气,不是谁都和她一样幸运,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暗暗想,若是有机会要告诉秦兆娘,京畿那位公子并非良配,或许能令她避开不幸的婚姻。
      寒山得知了白朗脚伤很是关怀,一对难兄难弟,一个伤着左脚一个伤着右脚,又是在同一天受伤,他在家里实在无聊得紧于是便天天跑来白家探望。
      寒家这样的世家,对下子弟要求严苛,而寒山寒六郎却独独是寒家的一个奇葩,没有哪位长辈提到他不摇头叹气的,只因他自幼不爱读书,同龄的寒家子弟早就送往京畿进学,唯独他策论不行、读书也费劲,寒家长辈耳提面命都毫无长进,到如今了还待在济阴。
      就算玉海书院在济阴这样的边境城市算好的书院,可跟宋国的京畿比起来还是差很远的。
      他不爱读书,可家风如此,他也没法明目张胆偷闲,只得一日没一日混着,好在这些日子他脚受伤了,家里长辈对他松泛了许多,他再也不用日复一日去念那些枯燥的书本,背那些绕口的奥义,他觉得这样悠闲的日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跑到白家躲着清闲,家里也只当他是心情不好外出散心,谁知道他在这里和白朗看着闲书,在这里谁都对他以礼相待,唯独白妧看他不顺眼,他也记着白妧为了维护赵霈骂他是狗,和白妧斗起嘴来自是不留情的。
      一来二去,他竟生出了些乐趣了,至此见天儿往白家跑,往白妧眼皮子底下戳。
      他天天前呼后拥地坐在白朗的小院,小厮端茶倒水递着葡萄,还将受伤的左脚高高抬起,丝毫不见他被脚伤影响。
      他一会逗弄小乖,转过头又使唤白妧,白妧心中不喜,望了一会门口,只想着一会儿赵霈该要来,寒山老是待在这里赵霈到了该不高兴了。
      白朗正和寒山看一本《三遂平妖传》,她根本不在意寒山的感受,装作不经意凑上去问白朗道:“寒山要走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落入寒山耳朵里,寒山心中一动并不觉得尴尬,白妧年龄小,平时白朗对她多有纵容,她说话天一句地一句倒也能接受。
      白朗立刻一脸抱歉看寒山,这几日他们俩乌眼儿鸡似的斗嘴白朗都看在眼里,这孩子故意得太明显了吧。
      寒山有些好气,客客气气反问:“我碍着你了吗?”
      白妧也不客气,忙摆手一脸无辜地说道:“那倒没有,只是一会赵霈就过来了,我怕你见了他自己没脸。”
      她目光坦坦荡荡,白朗想制止她又觉得她说得没错。
      寒山也知道自己七夕那日挑衅群殴赵霈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如今书院的舆论一边倒的偏向赵霈,他顿时没了脸,“凭什么他来我就非走不可?”
      白妧怂了怂肩,故作很惊诧的样子:“怎么?你可误会我了,我这不是为你好吗?怕你没脸,怕你尴尬,再说了我叫你走了吗?”
      寒山:……难道你表现得不明显吗?
      白妧见他恹恹便默默地在心里踩了他无数脚,再将他打包扔出白家家门去,这才稍稍消了点气。
      寒山和白朗一左一右坐在廊下,也不再接白妧让他走的茬,歪着身子躺在椅子上生起闷气,我今日偏偏不走。
      果然不过半晌功夫赵霈便从抄手游廊上过来,穿着日常的劲装,头发高高束起,只不留神落出一小缕来,利落中带着一点疏狂。
      白妧眼尖叫了声“赵霈”,一路小跑迎了上去。
      他眉目沉稳,见了是她立刻稳稳伸出手接住白妧,白妧足足比赵霈矮了一个头,如今夏日暑气未消,白妧一低头便看见他微敞的脖颈,小麦色的肌肤细腻有光泽。
      他未注意白妧的思绪已经走偏,停下脚步朝着白朗致意,看见寒山时便愣了一愣,白妧当即一脸不耐烦拉着他就走。
      两人一道低语走到廊下小亭,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水泽气息,发梢还是湿润的,白妧便问,“你去凫水了吗?”
      见他点头,她便捡了他喜欢的来说,“可捉鱼了?新鲜的河鱼烤着吃最好了,将鱼剖洗干净、去了肚腹,烤得滋滋的外焦里嫩,撒上一层薄薄的盐,旁的什么也不加最好吃了。”
      他只是笑着摇摇头,满眼都是宠溺。
      白朗知道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突然对烤鱼津津乐道便十分好奇,白朗抬起头略有迟疑,“你怎么知道?说得像你吃过一样。”
      她只觉得被揭了短,并不理会白朗。
      在醍恩台时,底下的官员并不知道赵霈不喜欢食鱼,偶然得了一尾黑鱼献上,他的内侍官自然知道赵霈不喜食鱼,可又不得不呈上,最后只得做了成炙烤黑鱼,白妧见他不吃反倒吃得热闹,他突然出声儿说道:“夫人觉得这道烤鱼如何?”
      白妧知道他的脾性,若是说她喜欢那便是再也吃不到了,只得随意道:“不过是鱼腹中的配菜多些,各种炙烤香料多些罢了,并无特别。”
      他停箸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想必夫人是个中高手。”
      白妧哪里知道这些,她从未亲自下厨做过吃食,只得勉强维持笑意:“哪里哪里……一点点而已。”
      他故意听不懂她的推诿,让内侍准备了烤炉还有各式调料,当然还有一尾刚刚杀好的鱼,新鲜的滴着血水。
      白妧以为是要她亲自上阵,心里立刻盘算起推脱之词,谁知他却突然挽起袖子做出下厨的架势来,白妧吓了一跳,他……他……他该不会要亲自烤鱼吗?
      不多一会儿白妧果然吃到了赵霈亲自烤的鱼,没有任何香料修饰,金黄色的鱼身只洒了薄薄的一层盐,白妧赶紧咬了一口,肉质细嫩弹牙,软嫩肥美,感觉鲜得掉眉毛。
      可是抬眼看见赵霈仍然冷着一张脸,她顿时有些无措,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说话,这条鱼怕不是专程为她烤的吧,见她吃了又不高兴了,为此白妧心中忧虑了很久,但鱼的鲜味她倒是一直记得。
      “我等你好一会儿了,先吃点葡萄消消暑。”
      白妧一边说着,全然不顾寒山眼中的抗议,将寒山面前摆的一整盘葡萄端到赵霈面前,忙前忙后安顿下他,见他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忙又吩咐小苔去沏茶,自己也乖乖巧巧在绣墩上坐下来,托着腮望着赵霈。
      “快吃快吃。”
      这样盛情难却赵霈内心忐忑,在大家的注视下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顿感酸甜生津,他不爱食酸,随即便草草将托盘往外一推表示够了。
      自从向她剖白以来便一直不安,生怕她一生气自此疏远自己,昨日来了她尚且没有这么热情,今日可是怎么了?小心觑着她的脸色,见她毫不做作,娇美如同上野的一片樱花,对他一片赤诚倒不疑有假。
      白妧觉得很可惜,忙捻下一颗放入口中,含糊问道:“你不喜欢吗?”
      赵霈眼中满是歉意,点点头:“太酸。”
      “不酸啊。”
      她一面摇头,一面将托盘又放回了寒山桌前的空隙,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嘟嚷:“赵霈不喜欢,那寒山吃吧。”
      寒山脸色黑了一黑,白朗连忙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干咳了两声以示提醒,这丫头做得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赵霈这才看懂她的用意,她这是向他表示,她在和寒山划清界限。
      在他心里寒山与他有过节,这事儿自然也不能轻轻揭过,他从来不是宽厚大宥的人,虽然当时在巷子里他未还手有赌的成分,以他现在的身手和几个少年单打独斗还是绰绰有余的,只不过他在赌巷外的白妧会不会救他,赌白妧会不会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他自认为了解白妧,她天性善良,聪明却无心机,还有知道白妧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她那无处不在的同情心。
      他在她的视线之内极力使自己变弱,弱到需要她保护,那她真的就会像呵护雏鸟一样对待他,他不在意这种手段光不光彩,只在意她的目光在不在他的身上。
      他从前觉得自己爱得坦荡,任何时候面对她的诘问他都能理直气壮,从没有过现在的忧虑,现在他也开始担心她有一天会发现,他呈现在她面前的弱势,并不真实。
      见她捡起小几上的一本话本子,心里不由地咯噔一跳。
      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突然拿了一本《绿珠传》,然而并未翻看,像是随意拿起。
      他却后背寒意乍起,这个故事太熟悉不过……
      西晋末年动乱不休,名臣石崇以\"真珠三斛\"买下梁绿珠,绿珠美艳,善吹笛歌舞,与石崇十分恩爱;权臣孙秀得知后,向石崇索要绿珠,遭到石索拒绝;后来孙秀便在赵王司马伦面前诬陷石崇,致使石崇被灭族。
      这个故事的结局奇就奇在,石崇被捕的时候,绿珠坠楼自杀而死。
      绿珠坠楼自杀而死……
      这些日子寒山老是带一些闲书来白家和白朗交换,而白家本来也有一个大书房,这本《绿珠传》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他庆幸现在坐在绣墩上,否则白妧非看出他腿软不可。
      好在她素来不爱读书,就是闲书也看得少,赵霈见她拿了一下,便又放下了,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白朗见她毛毛躁躁的样子,忍不住训到:“你若实在无事可做便去厨下瞧瞧香叶娘今日做了什么点心。”
      寒山忙应道:“就是,今日的点心还没上呢。”
      白妧撇撇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还想吃点心?你以为这是在你寒家吗?
      她侧过身子问赵霈:“想吃点心了吗?”
      赵霈还未从方才的惊魂中走出,见她眉眼温和便下意识点一点头,白妧这才笑了一声规规矩矩往厨下去了。
      看着她出院子的背影,寒山收回目光,啧了一声道,“你这个妹妹的心着实长偏了些。”
      白朗无力摇摇头,“她自小被家里宠坏了。”
      一抬眼见赵霈正看着白妧的背影出神,虽然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可赵霈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白朗慌忙咳了一声提醒,赵霈这才收回神思。
      白朗放下手中的闲书,问道:“今日柳溪先生的辩题是……”
      赵霈抿着唇,“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
      寒山撇撇嘴将身子侧了一侧,又因左脚受伤不能挪动太多,他只得将脸偏到一侧假装继续看书,赵霈的声音不徐不快,他不用可以竖起耳朵也能听见赵霈在给白朗做解义。
      “品德高尚的人和顺,不随波逐流,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这才是真的强者。”
      两人围绕讲义分析了几句,白朗不住地点头,他看了看寒山不受教化的样子,知道他们之间有过节倒也不强求。
      往日的这个时辰寒山已经回家了,他并不知道赵霈会在这个时辰过来给白朗讲小课,将柳溪先生讲习的要点大致讲给白朗听;不得不承认赵霈为人通透,《中庸》之度难以把握,他却能解说得通俗易懂。
      寒山正是因为不喜欢读书才跑到这里躲清闲,不然家里那么多叔伯随便谁提点两句也是足够的,他想反驳两句说赵霈只是故作姿态,又觉得挺不合时宜,便作罢了。
      没说几句话,白妧又欢喜地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人说着:“哎呀祖宗,你可慢些。”白朗的脚已经崴了,若是白妧再摔了可要把崔氏心疼坏。
      这家里戏谑着叫她祖宗的人还能有谁?来人正是刚从楚丘回来的白九叔,一下马车便听说白朗脚受伤了,来不及回去换身衣裳便风尘仆仆先到了白朗的院子。
      白朗高兴地叫了声:“九叔回来了。”
      “九哥。”赵霈站起身来喊了一声九哥,态度不卑不亢。
      寒山狐疑地看了一眼赵霈,迟疑地跟着白朗叫了声,“白九叔。”
      白九大手一挥,刚刚进门便已经听白妧将白朗脚伤的缘由细细说了,知道他并无大碍也不过分担心,此刻他若是果真关怀备至,反倒令人觉得虚假。
      原是一家人太过熟稔的缘故,他见了白朗和寒山一左一右躺在躺椅上立时觉得好笑,怎么就这么巧了,这两个人同一天一个摔了左脚,一个崴了右脚。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长辈,白九立刻关怀地问了几句:“朗儿好些了吗?寒公子怎么也这么不小心?好生将养着可别留下残疾,将来说不到老婆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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