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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

  •   与我有何干系?明明是白小姐……
      徐阿满忙摆手,还来不及辩解,他便又说:“一个个都来烦我!我的心疾……心疾都要犯了。”说罢他忽然捂住心头,皱紧了眉头,摇摇欲坠的样子。
      心疾?
      白妧见状立时吓了一跳,心中惶惶不安,与小苔对望一眼,什么心疾?两辈子加起来,在他身上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徐阿满凄声叫了一声“公子霈”,他吓坏了,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身后的内侍一听心疾便立即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十几个内侍官七嘴八舌叫着:
      “公子的药可随身带着吗?快吃一颗。快!”
      “公子保重身子……”
      “公子千万别动怒……”
      七七八八像一大群鸭子在讲话,一道道怨怼的目光纷纷射向白妧,看得白妧极不自在,小苔见她无甚反应便赶紧也象征性地问候了两句。
      赵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匣子,取出一粒褐色的药丸放入口中。
      看样子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所有人见他吃下药丸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徐阿满在心里默默捏了一把冷汗,立即改变了方才的态度,懊丧地说道:“公子别动怒,小人们这就走,这就走……”
      他草草地吩咐:“快把东西搬进屋去,咱们即可就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妧挪了挪脚步想回家了,她实在不知道赵霈哪里不正常,怎么突然又得了心疾?
      赵霈继续捂住心头站在廊下,别的内侍都慌慌张张、忙忙碌碌搬进抬出,很快一个个大箱子沉甸甸地摆满了内堂。
      白妧远远地站着,满脸都是怀疑:“你……”
      徐阿满却示意她不要讲话,又急又恼,“老奴不该惹公子生气,公子可千万别恼,公子如今可好些了?”
      赵霈摇摇头,于是徐阿满又让底下的人加快了进程。
      他顾不上白妧和小苔,由着她们站在一旁围观,一壁言语督促着其他的内侍们,“快些罢!你们这些没点眼力见儿的蠢货,带你们来,你们却平白惹得公子生气……”
      “旁的可不管,公子的份例先搬下车来,还有太妃娘娘的果脯,小心些可别给摔了。哦对了还有王上给公子的信。”
      到底是浸淫宫廷多年的徐阿满,见赵霈心疾迟迟不能缓解,便下意识想找个替罪羔羊,他指着白妧:“就是你这孩子惹公子生气!若是公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白妧抬手指了指自己,确定对方说的是自己,顿时泄了一口气这个徐阿满怎么还维护起赵霈来了?他不是赵国王宫的弃子吗?
      徐阿满气急败坏的样子吓了白妧一跳,如果不是赵霈心疾突然犯了白妧还是觉得徐阿满是挺喜欢自己的。
      “阿满大人……”她可怜巴巴的眨眨眼。
      正当徐阿满要发作时,赵霈忽而一抬手说:“我觉得,我好一些了。”
      他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
      徐阿满想扶他又却深知他最不耐和人肢体接触,想关心又怕拿捏不好分寸,不免有些上火,忙放下这头回身去关切道:“公子霈平日吃的药带了吗?”
      不见公子的回答,他继续絮絮叨叨:“来这个地方也七年有余了,往日里犯过病没有?怎么从没听菊婆子提起过,瞧着公子的样子,咱们都以为公子已经好了。”
      徐阿满说着将一个火漆封好的信件递给赵霈,赵霈侧身没有接。
      拿着信件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徐阿满颇为无奈:“这是王上给公子的信,公子好歹看一眼,老奴回去也好向王上回话。”
      赵霈连看都没看一眼,背过身去,正好面对白妧。
      阿满知道他的脾气,暗暗叹气,这位公子可比王座上那位心狠得多啊,七年来王上每逢节庆都会给公子写信,林林总总三十多封信,公子霈一次都没有拆过。
      阿满收回信件揣入怀里,罢了,反正原封不动带回去王上也不会苛责,那位早就知道会是如此,他可比自己更了解这位公子的脾性。
      徐阿满絮絮交代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么多话里白妧却只听到了一句,公子霈在济阴已七年有余。
      电光火石般脑中闪过江良野的脸,他正扶住白妧的肩头珍重交代:赵王曾在宋国为质子八年,十六岁时回赵国承袭了王位,他曾在你家附近住了八年,你可还记得?
      她当时只是茫然地摇头。
      上一世的片段闪现,白妧急急地抓住一些有用的对话,那是她临出济阴时江良野的嘱托,他们用最短的时间收集到的赵霈的生平,也是让她更多地了解赵霈此人,方便她行刺之事。
      她可以不记得赵霈什么时候回赵国,却不能不记得江良野那不可置信的那个眼神。
      她说不记得这样一个人,他却不肯相信,怀疑的目光将她全身细细打量,他像所有人一样怀疑她,令她难堪。
      还记得江良野开口皆是凉薄之言,“那赵霈与你比邻八年,他一开口便是要白氏女,不是你还能有谁?他对你如此念念不忘,你却说你从不知道他的心思?”
      白妧有口难言,她连他长什么模样都忘记了,怎么会知道他为什么兵临城下还要玩这种把戏?
      不记得八岁的他,更不记得十六岁时的他,从小到大她都只知其人,素昧谋面,甚至活在齐妈妈一众婆子妈妈口中的他一直是妖魔化的异国人,她们不允许她靠近那家院子,更不允许小姐去接触那家的少年,少女时代的白妧无忧无愁,哪里会知道这贼子一直对自己存着那样不堪的心思。
      那时她的心中唯一想着,若是真有一日见着了这赵霈,她一定要亲口问一问他,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要置她于百口莫辩的境地,令她尊荣尽失,令她颜面无存。
      徐阿满无意的一句话却令白妧想起赵霈的过往来——八年为质子,十六岁登基,二十三岁发起对宋战争……
      他还捂住心口,脸上还是那种无喜无悲的神情,远远的望着她,突然之间他们便隔开千山万水似的。
      她一直在寻找的关键时间节点,今天竟被无意间找到了。
      待白妧回过神来,想掩饰自己方才的失神,她低声说了一句:“我该回家去了。”
      他又看了一眼她的身后,太阳已然下山,她是该回家去了。
      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她突如其来的受惊般的眼神令他不解,她方才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才会突然神色悲凉,眼中竟有一丝丝的绝望。
      徐阿满最后登上车辇,看天色已晚,到底有些不放心,“公子可真狠心,这么大的宅子随便在哪凑合一晚便好,竟要撵我们去庙里住一晚。”
      赵霈冷冷道:“菊婆婆在那里等你们,你们接了她就快些回去。”
      徐阿满只得叹了口气,到底是不敢违拗。
      倒是身后的鹿簪小声说了句,“公子霈何必说得这么渗人?”
      他只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赵霈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鹿簪缩了缩头,不敢看那道目光。
      徐阿满却猛地一拍他的脑瓜子,骂道:“小兔崽子,是你不合公子眼缘,无福伺候公子,你长了几个胆子还敢犯上?”
      公子不肯留鹿簪,阿满既遗憾又无可奈何,只能说是鹿簪和公子没有主仆缘分。
      徐阿满再次望向赵霈,这位公子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他又想起怀里那封没交出去的信,说道:“王上猜到公子你不会看信,特意叫我嘱咐公子,王上说,‘公子最好的修行不是在深山,而是公门,可泽被苍生。’”
      望公子三思。
      一轮杏黄的满月,悄悄从芝垭山垭口处爬出来,把冰冷的倒影投入江面,他这才意识到哪里是月光清冷,分明是尝过有人陪伴的味道觉得寂寞分外寂寞罢了。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赵霃那双明澈的双眼,那是他最后一次见赵霃,他案几上常年放着一张诸国地图,残破的边角表明赵霃已经不止上百次的翻动它,他在指尖临摹过一百万次赵国新的疆土,未来的一百万种可能性被他一一提出再抹平。
      他孱弱地坐在王座之上说,我替你将障碍都荡平了,你来替我完成心愿。
      八岁的他却似懂非懂,可他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左婴了。王兄在说什么他好像在父王那里听过,赵国的都城左婴不适合做国都,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左婴富庶有余,强硬不足,三面沿海很容易腹背受敌,更因它富庶容易被人视为肥饵。
      向内陆扩展领土并迁都。
      这是从父王便有了的宏伟方向,不是谁随随便便便能完成的目标,这是父子三人共同的方向,父王和赵霃为此耗尽心力,终于为他推行新政打下基础。
      当这一切交到他手中时,他才知道这是多么艰难的一次推行。
      从前他只是觉得赵霃的命比自己好些,他托生到了傅王后的肚子里,他就算是残喘活命,也能高高在上坐在王座上,那些王公大臣也要扶持他这位嫡子上位;而自己却托生到了宫妃的肚子里,自己生来就是庶子,活该被忌惮,活该在王上继位后被流放。
      可也正是因为赵霃是嫡子,他是王权唯一权威的继承人,他背后有强大的傅氏扶持,便可以做任何事而不被言官弹劾,他名正言顺地屯兵买马,他替赵霈将阻碍都扫平了。
      后他一死,赵霈继位,便可以大刀阔斧改革国政,发动对宋战争,完成父子三人共同的理想,那不是赵霃一个人的心愿,他在完成父王的遗愿,这也将成为赵霃的遗愿。

      适逢中秋之夜,入夜后的济阴空气中带着思乡的滋味,芝垭山头的风带着浓重的凉意,漫无目的地向山下游荡。
      白妧仰望天空,望见一轮圆月,天空中有层层清云,如烟似雾,月晕淡淡的绕上一圈,自然万般娇媚。
      合上窗扉,他那双清冷的眼蓦地出现在她眼前,她揉了揉眼睛,知道自己是眼花。
      是她从前对他的处境有什么误解吗?
      他为何总是做出一副凄惨的模样,今天瞧着徐阿满的态度分明恭恭敬敬、以他为尊依旧视他为主。他随便一句“心疾”便叫徐阿满手忙脚乱,分明在那些人眼里他还是他们尊贵的公子。
      哼。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心疾还是扯谎骗人的,真叫他痛上一痛才好呢。
      可他就要回去了,短则三五月,长则年余,她这样想着,心底倒腾起一丝失落。
      白妧想,他倒好,回去之后登基、大婚一样不落。
      他的感情并非一片空白,从前他自己亲口说道王宫中御嫔无数、美人无数,她这样的家世原本是连入宫都不配的,侍奉他那是多大的福分啊。
      可她稀罕么?是他强取豪夺,自己带头坏了规矩。
      这么一想来,与他有关的事都经不起推敲,他先是拒绝了九叔,再是想到这一层,白妧这才后知后觉恐怕原本的推断都是错的,赵霈哪里对她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劲罢了。
      他大概原本是打算随便玩玩就丢开罢,白妧想到这里,心下不由地一阵钝痛。痛什么?白妧捶了捶胸口,没出息的东西,他骗了你你也骗了他,算是扯平了。
      月光洒在窗棂上,虫鸣声静谧和谐,道明不明的情绪令她无法安眠。
      夜深了,朦胧中果然听见一些细碎的声音,她立时坐起身来叫了一声赵霈。
      ——果然,屋子里黑漆漆的,赵霈正盘腿坐在她的床上。
      白妧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刚刚胡思乱想了那么许多,这一刻瞧见他怎么会莫名地伤感了一下,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心忽然飘了起来,满是抓不住握不紧的那种空洞。
      赵霈也转过头看她,少女的眸子与夜色沦为一体,她此刻坐在身旁也只是一个大致的轮廓,他却莫名很安心。
      也许今夜她会有很多疑问,他难得有心情想给她回应。
      白妧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很奇怪,他也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有耐心,此刻该坦白吗?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说多了,将一些她原本不该知道的事情抖露出去?
      他心里突突地,她聪明起来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这种“坦白从宽”的问法也只有她问得出了。
      他打算先打个机锋,承认错误的态度要先端正,“是有些话要和你说,你想从哪里听起?”
      白妧故作无所谓,“阿满大人为什么对你那么敬畏,从他对你的态度便能证明赵国王室并没有完全放弃你,为何你要自暴自弃?”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叫你什么时候回赵国?”
      每每想起他颓然的模样她都觉得是这个世界不够好,令他悲观令他伤神,今日见了徐阿满与他方觉得不是那样,或许是她自己过度解读了。
      一丝凉风吹进来,白妧叹了口气,回赵国的时间她根本没有具体记忆,老实说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会和他扯上关系,过了很久有人发现隔壁的房子空了,才听大家说起原来他回赵国承袭王位了。
      当时根本没有在意,因为对白妧来说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住在那里或是走了,于白妧而言根本无甚影响。
      赵霈还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机密,万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当即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没有自暴自弃,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即便我没有爵位功名,我也是先王的儿子,我母亲还在赵王宫里做太妃,他尊崇我叫我一声公子,难道不应该吗?至于回不回去,这个你可以放心,只要赵霃还活着我便不能回去。”
      她就知道,或许有天赵王宾天的消息传来,就是他离开之期。
      我放什么心?我担心你了吗?
      白妧颦着眉,“阿满大人送了那么多东西过来,怎么从没见你用过。”反倒是平日里还去百奇当小工挣钱,真是奇了。
      他轻笑道:“那些东西啊……你以为是给我的吗?那些箱箱龛龛明日太守府、参将府便会派人过来统统运走,一件不留。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能留在济阴。”
      原来不是给他的,看见徐阿满他们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院子时她便觉得奇怪,香料布匹金银都不在少数,为何赵霈过得这样落魄。
      原来都是给济阴的长官上的贡,这样一来便也解释的得通,为什么书院里为难赵霈都是世家子弟,而江良野作为他们的领军人物从不参与为难赵霈这件事。
      “还有你的心疾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从前从来不知道?”
      心疾。
      这才是赵霈以为的重点,他也有点喜欢上她对自己的这种盘问,正是心里有他,她才会盘问他不是吗?
      他无奈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要听么?”
      她转过身子正对他:“你愿意讲我便愿意听。”
      还以为他会拒绝谈论这件事,可他没有要隐瞒的样子,白妧自然愿意听上一听。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情绪,只听见他没有波澜的声音,娓娓道来,“我母亲母家是左婴医药世家白家,这你是知道的。自我知事以来便知道自己患有心疾,白家德高望重的医者进宫为我诊病,叮嘱我不可大喜大悲,不能哭闹动气,否则便会血液逆行而死。他们都说这是老赵家根骨里带的病,我有,我王兄也有,我父王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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