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本合集》易阿伊

5、于生有愧

　　你相信命运吗？
　　当一切都拥有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时，你最想改变的是什么？这一生是亏欠或遗憾，是挽回或放弃，是梦魇或救赎。
　　故事里，男孩手中精致妖冶的玫瑰花最终丢进了路边孤零的垃圾桶，在他的记忆里那一天没有风没有雨，天空湛蓝彻底，女孩终是穿着圣洁的白纱嫁给了此生注定的人。
　　他知道她应该是自由的，而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已足够。
　　只是，我们真的就这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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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79年。
　　“你妈这辈子没怎么享受，年轻时我也没带她到处走走，前几天我还对她说南山那杜鹃都开花了，她还闹腾着想去看看……”老人说着说着勉强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分外沉重，他手里拿着已经褪色发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颜如花，青春仍旧。
　　“我这还没带着她去呢，她怎么就走了啊……”
　　老人抬头望着墙上高挂的黑白照片，繁多的皱纹是六十年风雨的沉淀，眼前人已成忆中人，只怕某天连记忆也不再清晰。
　　“爸，你也别太伤心了。”女子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按亮手机屏幕看一眼时间，道：“爸，我得先回家了，下次带晓历再一起来看您啊。”
　　金婚五十年，看着儿女都已有了自己的家庭，孙子也考了大学，他们这把老骨头也该退休的时候，她倒先他一步走了。
　　老人颤颤巍巍地拿起桌上的老花镜戴好，他从木柜里抱出一个用胶布封好的纸箱子，拿刀划开胶条。纸箱已被封存了多年，可两次搬家他都没舍得扔掉，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当年恋爱时，他写予她的情书。
　　似乎曾经一吵架，他就会将情书拿来重读一遍，读到她消气原谅为止。可是从多久开始呢，他亲手将这箱子裹上了胶条，再也没有拿出来过。多久呢？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才出生的那段时间，她崩溃得大哭，他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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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知道这些破情书，咱们结婚这么多年，你就抱着你这些破情书，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你管过吗？”她坐在沙发上用手挡住脸，憋屈着喘气。
　　他来不及捡起被挥到地上的情书，连忙走过去抱着她：“老婆，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这么做就是了。”
　　她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几番挣扎着，嘴里说着难听的话语，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汹涌。而他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连声道歉着。
　　那是他们结婚的第三年，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情书无罪，是他自己未懂。
　　-

　　“老伴儿啊，我知道这辈子你跟了我，没过好。”老人强忍着泪水，沉重地叹气：“你以前老说让我上进，当时我不爱听，还嫌你烦。这么多年，这个家都是你在撑着，你这一走……这个家可怎么办啊。”
　　“玙笙……玙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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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人猛然惊醒起身，额间汗如雨下，王俊凯下意识地伸手拿起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的时间是2023年5月17日凌晨三点，落地窗外的天空都还是深夜的模样，他捂着胸口叹了叹气。
　　不是梦，是这些寄存在深处的回忆，是他带着完整的记忆回到了过去。
　　他新的人生从四年前开始，一觉醒来回到了2019年，年迈的身体变年轻了，他打开窗户望着窗外的事物，车水马龙的街道边树立的广告牌上分明印着2019最流行的手机款型，那时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将信将疑地推开房门看见了已故多年的父母时，他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一切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2019年，是王俊凯与林玙笙相识的年份，等到那天他早早地坐在图书馆的老位置，期待重演一遍初见。可是，那天直到图书馆关门的时候，也没有人来向他来借这本《后来的我们》，他突然有些慌张，跑去动画系三班却被告知从来没有林玙笙这个人。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无人知晓。
　　2020年初，在上辈子他因为林玙笙而悄悄拒绝的机会如期而至，合同条款里写着禁止谈恋爱一项，如今对他而言似乎轻而易举，他想如果林玙笙也带着记忆重生，在电视上看见他的时候就会来找他吧。
　　如此三年，他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新星，拿下的奖项繁多，成绩可观。
　　只是，那个名字还是没能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虽然网上对你参加这个综艺的呼声最高，但我们也做了相对的数据统计，认为你现在正是转型期，这个综艺的设定已经不适合你了。”经纪人何暮一边走着，一边点开平板上的统计图递给他。
　　王俊凯瞥过一眼，点点头：“推了吧，张导那里我下次去拜访。”
　　不远的人事部处排着长队，是穿着职业装的人们拿着简历在候场面试，眼前的场景因墨镜隔离而昏暗一片，他伸手取下墨镜放入衣袋里，问道：“公司又在招人了吗？”
　　何暮听闻，抬头敷衍地看了一眼：“是啊，部门人员走得多留得少，以前还能招招实习生，可惜现在公司又开始不招实习，只招全职。”
　　“工作室不是也差个执行经纪吗？看看去。”王俊凯说着，就要启步而去。
　　“诶。”何暮连忙拉住他，一脸严肃道：“这些人员都该由公司分配，你就别瞎操心了。”
　　后者笑了笑，无奈耸耸肩，他重新拿起墨镜正准备戴上，再一转眼他看见一个女孩趴在办公桌上填写着什么，短短几笔后，她将笔盖好伸手递给了原位上的人。
　　“谢谢。”女孩礼貌道谢，轻笑着眉眼温柔。
　　心仿佛漏掉半拍，那张容颜与记忆深处的模样毫无违和地重叠在一起，时间仿佛没有前进，一切都是慢下来的样子，凝固片刻，王俊凯亦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去到她身边的心，脚步匆忙着，目光未从那人身上移开，连经纪人的呼喊也抛之脑后。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是让旁人错愕的激动，一切来得毫无预兆。
　　“玙笙。”
　　后者微怔，原本还因自己被莫名握住手腕的举动而微嗔，下一秒在听见他叫自己名字时，无法言说的熟悉感让她浑身一颤，她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分外激动的男人，却丝毫找不出相识的痕迹，最后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只道一声：“你……你好。”
　　是从未有过的陌生目光，甚至还带着一丝防备，王俊凯愣了愣，再度确认了眼前的人是忆中人之时，半晌才问：“你不认识我了？”
　　“认识啊。”
　　看见林玙笙肯定地点了点头，王俊凯如解脱般松了口气，可下面一句话让他再次跌倒谷底。
　　“王俊凯，去年的影帝得主对吗？”林玙笙笑了笑，却是因为礼貌。
　　刹那间，他倏然明白，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能够证明那六十年是真实存在的记忆只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故人新识，再见不知，明明近在咫尺，却偏偏远在千里。
　　何暮跟过来，瞧着他紧紧攥着那女孩的手时，连忙拍了拍他的手臂，悄声问着：“这在公司，这么多人看着，怎么回事啊？”
　　王俊凯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轻手将她手腕松开，抱歉地笑着，脸上却是诸多无奈：“对不起啊，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可能认错了吧。”
　　“没事儿。”林玙笙抓了抓头发，以笑掩饰尴尬。
　　何暮扯着他的衣袖，示意离开。王俊凯后知后觉将自己的目光移开，手心里竟冷汗一片，呼吸已乱，他几多不舍地转过身，不敢再向后看去。
　　我……终于找到了你。

　　“那怎么回事啊，从来没看到你这么失态。”回到工作室后，何暮又再次提起。
　　良久，王俊凯才缓过神来，渐渐平息，他道：“没什么，对了，刚才那个女孩能安排到工作室吗？。”
　　听闻，何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可置信地说道：“不是吧，才见一面就看上了？我说你小子真行啊，这二十四岁也过了，是可以来点绯闻炒炒热度，不过影帝和工作人员的恋情……怕是档次有点低。”
　　何暮将最后一句尽可能委婉地表达出来，话音刚落，便收到王俊凯投来的警告目光。
　　他不禁一个冷战，拿出手机发送了几句，连连说着：“好吧好吧，我尽量帮你安排，可工作室不就差个预备的执行经纪吗？要是专业不同能力不行，以后你可别找我。”
　　“她叫林玙笙，重庆人，00年5月出生，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在那之前把她调到工作室吧。”
　　王俊凯脱口而出这句倒是让何暮诧异几分，他看着人事部才发送至手机上的简历，统统于他所说的话对上了号。
　　何暮抽了抽嘴角，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求知欲旺盛：“大哥，你跳预言家啊，全中了，快说实话，是不是提前就调查过人家的？”
　　后者面对如此脑洞，只无语地干笑两声。
　　“我和她都几十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夫妻”二字还未说出口，他立马噤言，继而道：“我以前认识她，只是她似乎不记得我了。”
　　闻言，何暮露出可惜的眼神，走过去略带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咱们影帝对旧情难忘啊，可公司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合约上写的二十五岁前禁止恋爱，不过也快了，下半年你可就二十五了。”
　　“要不要考虑开个粉丝见面会，也好让你的粉丝们多点念想。”
　　自出道以来，他就没开过个人的见面会，多数是跟着剧组随处路演，随着粉丝越来越多，他们对于个人见面会的意愿也越来越强烈。
　　王俊凯沉默着，终是摇了摇头：“不了，我就不参与这些花里胡哨的了。”
　　他唯一夙愿只是今生挽回一人，其余的又怎谈重要？

　　林玙笙面试后走出公司，她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飞驰的车辆，脑海中想起那个男人激动的模样，刹那间有些恍惚。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呢？似乎还认识她？而那样的语气和目光竟让她感到几分熟悉。
　　她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衣袋里的手机响起才回过神来，她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扰心的事瞬间抛到脑后，嘴角不自觉地弯起，连同眉眼也染了笑意。
　　“千玺，我面试完了，你在哪儿呢？”

　　KTV里，五颜六色的灯光一下一下扑闪着，看得人眼睛酸疼，林玙笙鲜少来这些地方，因为她不爱唱歌也不会喝酒，通常一个人闷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发呆，屈指可数的次数还是因为他们初中小团体的聚会。
　　“小笙，你要是顺利面试进这个公司，能不能帮我带几张签名照啊，我最近特别迷他们公司才出道的那个周嘉，长得可帅了……”韩佳炆双手交叉着放在面前，一副花痴的模样。
　　林玙笙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拿起爆米花，说：“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追星啊。”
　　话音刚落，她手上的动作不禁一滞，爆米花从她手中滑落，撒了一地。
　　随之而起的是韩佳炆“哇”地一声尖叫，是为可怜的爆米花发出的哀嚎：“小笙你稳住，拿不到就算了，我的爆米花是无辜的啊……”
　　她后来的话，林玙笙没听清，亦或是她根本没心去听。
　　怎么会这样……
　　半晌，她收回了手，方才脑海中瞬间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才渐渐淡去，她为何会说出刚才那句话，又怎么觉得以前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我们今年才二十四啊姐姐，虽说是走上奔三的路了吧，但心理年龄永远十八一枝花。”韩佳炆做出花朵的造型，眨巴眨巴眼睛。
　　林玙笙被逗笑，转眼便忘记了刚才似刻骨的感受。对啊，她才二十四岁啊，怎么可能脱口一句三十多呢？大概是这段时间找工作，脑袋给绕得不清醒了吧，这些年工作换来换去，辞了又找，因为心里总是觉得差了些什么，或是以前找的工作都太过规矩，朝九晚五并不是每个人的理想。
　　KTV的门突然被打开，易烊千玺提着一包零食走进来，他同门口的好友打过招呼后向这边走来。
　　“零食大礼包，有你最喜欢的芒果干。”易烊千玺将零食顺手递给她，继而笑了笑说：“我先去陪程禛他们喝几杯，免得等会儿又该过来念叨了。”
　　“嗯，去吧。”林玙笙应声点头。
　　他转身朝吧台那边走去，林玙笙就这么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眼前多了一只手摇摇晃晃，她扭头看见韩佳炆一脸哀怨地看着她。
　　“还愣着呢，人都走远了。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我的心有点疼。”说着，她捂了捂自己的小心脏，向林玙笙手里的那包东西投去炯炯有神的目光：“需要一包零食急救一下。”
　　都是套路，林玙笙哭笑不得地将口袋敞开，轻咳两声：“小公主，看一下哪一包能救急的，拿去吧。”
　　“好嘞。”后者也丝毫不客气，拿起一包薯片便撕开了包装。
　　“你和许诺不是也好事将近了吗？他待你可不错。”
　　提起这件事，韩佳炆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不错，可是我妈有点介意他没有房子，要和他爸妈住一起，怕我遭罪，所以……一直把着关呢。”
　　“那你怎么想的？”林玙笙问。
　　“我能怎么办啊，试图说服我妈，许诺那边如果拿下手上这个工程的话，倒是有了首付的钱。其实……”她几番欲言又止，终还是将心里话说出了口：“我也怕我妈所说的那些，虽然是挺负能的，但不就是现实吗？”
　　的确，以前不懂得，只认为真爱无敌，可是真到该结婚的年纪时，细想未来日子哪会有什么轰轰烈烈，不过粗茶淡饭的一生，此刻倒是也能理解父母的想法了。
　　恋爱时是两个人，结婚后是两家人，需要顾及的方面更多，需要照应的事宜也更多，所以会有分歧争吵甚至质疑从前发过誓的甜言蜜语，有时怨磨难将我们分开，却忘记了反思是否我们原本就不够坚定。
　　林玙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的话不知如何说出口。
　　“对了，赵桉乔和程禛吵架了，你知道吗？”韩佳炆倏然转过头来看着她。
　　林玙笙一愣，迷茫地摇了摇头。在记忆里他俩的关系一直忽冷忽热，但以赵桉乔的个性绝不至于吵架。
　　“程禛不是一直忘不了前女友嘛，桉乔看不下去说了些不算好听的话，后来他们就吵了一架，阵仗还挺大。”韩佳炆说着，指了指吧台边正在买醉的程禛，又说：“可怜我桉乔暗恋这么多年，还是个钟无艳，也不知道程禛那个榆木脑袋到底明不明白。”
　　韩佳炆毫不掩饰地向她埋怨着程禛，是作为多年好友的角色为赵桉乔打抱不平。
　　可是我们心里都知道，程禛其实从来都没有耽误过赵桉乔，她的等待是心甘情愿的举动，而在各自的感情里他们都是卑微的存在，一个拥有放不下的前任女友，一个拥有放不下的多年暗恋。如何熬过这一段漫长的岁月，或许要等待谁先缴械投降，才算得了永生。

　　这场聚会延续到了凌晨一点，韩佳炆靠在林玙笙肩上都小憩了一阵，众人才各自告别离开了KTV，一起喝酒的几个同学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程禛送上了出租车，韩佳炆嫌弃地皱着眉，却也不放心地让其中一位跟着送他回去。
　　易烊千玺酒量原本就不错，方才也只小饮几杯，如今跟没喝别无二致。
　　“那咱们走回去吧。”林玙笙伸手指了指往出租房的路，说：“就一站，也不远。”
　　易烊千玺点头，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他们牵手走在凌晨微凉的大街上，来往车辆打着近光灯飞驰而过，沿街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也不知是否是因接触不良而不断闪烁着，那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尤亮，如此想来似乎它是各自人生中从不曾失约的那位。
　　路上行人寥寥，唯有二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好长好长。
　　“虽然佳炆这么说着，但我觉得以她的脾气，就算许诺最后没有房子，他们也会结婚的。”林玙笙笑了笑：“只是……她希望婚姻能够得到父母的祝福吧。”
　　“嗯。”易烊千玺安静听着她说话，时而回应几句。
　　“千玺。”她倏然喊着他的名字。
　　“嗯。”后者回应。
　　“千玺。”又是一遍。
　　“嗯。”
　　“易烊千玺。”
　　“嗯。”
　　这样念名字的游戏玩过不知多少遍，他都默默应着，她乐此不疲。
　　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入手掌心跳动着，林玙笙喜爱这种光影重叠的模样，可惜抓不住也握不紧，任凭她的手指张张合合，光影永远只落于表面。
　　“如果以前不是你借走了最后一本书，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认识了？”不知为何，林玙笙突然这么问道。
　　易烊千玺牵着她的手，轻笑道：“按概率学来说是这样的，但也说不定，或许我们会在其他地方遇见。”
　　“那得多大的幸运啊，听说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能够相遇一次都是很难的事，相识是千万分之五，相爱的概率比中五百万还小。”
　　“今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的啊。”易烊千玺侧过身，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
　　后者屏息撇了撇嘴，最终叹气道：“还不是看着大家现在工作稳定都在担忧人生大事了，而我连工作都没有定好。我啊，还挺担心佳炆和桉乔的，特别是……桉乔。”
　　易烊千玺自然也知道她话中之意，毕竟他也对此有所耳闻。
　　“每个人对爱情和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她们有自己的选择也必定会承担这种选择上的风险，既然选择不可更改，后果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
　　林玙笙倏然顿了顿脚步，抬头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呢？你对爱情和幸福的定义都是什么？”
　　后者笑容温柔地回望她，月光洒在他微微扑闪着的睫毛上。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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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换台——”林玙笙一手扶着拖把，一手指向沙发上对遥控器蠢蠢欲动的人，语气中是浓浓的警告意味。
　　王俊凯无奈地将手收回，可怜巴巴看着她：“老婆，我就看一会儿球赛，今天德国打比利时肯定精彩，就一会儿。”
　　林玙笙瞧他一眼，却丝毫不让步：“不行，今天是顾玖的演唱会重播，我等了好几天，上次就因为接孩子放学错过了直播，今天不能再错过了，你那球赛哪天不是播？在电脑上看去。”
　　“顾玖顾玖，又是顾玖。”王俊凯吃味地念叨几声，又说：“你从上学那阵就喜欢他了，这么久不腻啊。”
　　听闻，后者停下手里拖地的动作，故作思考了一番，冲他说：“我不也喜欢你十几年了吗？怎么，你觉得腻了？”
　　“老婆，我不是这意思。”王俊凯傻笑着连忙解释道：“只是……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追星啊。”
　　“你……嫌我老？”说着，林玙笙举起手中的拖把以示威胁。
　　“没有啊，老婆你听我解释……”
　　如何猜透女人心真是世上最大的难题。
　　-

　　不过两天时间，林玙笙便收到了面试公司所发来的录取函，并邀请她去公司人事部签署合约，即刻就职。
　　公司人事部门，被同时录取的几个人已经签署好了合约，在各自负责人的带领下去领取自己的工作服。
　　“请问……”林玙笙双手拿着合同，指了指上头的工作地点问道：“我之前面试的是策划部，这是不是弄错了啊？”
　　负责人低头看了看她所指的那句，耐心解释道：“公司的部门已经不需要人员了，根据职业性质将你分配在了艺人工作室，都是一样的工作，工资也是一样的，但锻炼空间更大。”
　　与想象有所偏差，她迟疑地翻看着合约，神情中不免带着遗憾。
　　见状，负责人立马补充着：“工作室成员的收入是与艺人挂钩的，你签的这个是王俊凯的工作室，他对手下员工都挺大方的，人品没话说，就工作室成立至今辞职率为零。”
　　负责人所说虽不是林玙笙关心的话题，但她敏感地听到了那个名字——王俊凯。
　　脑海中闪过面试那天的景象，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略带激动地喊着她的名字。
　　回忆着，林玙笙倏然感到全身如一股电流通过一般，她短促一颤，脱离这种奇怪的感觉，继而摩挲着指尖的笔，片刻斟酌后，终是在合约最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与周围的同事都打过招呼后，林玙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
　　电脑的桌面恰巧是她最喜欢的摄影师所拍摄的一副风景图，不加掩饰地露出欣喜的笑容，心想着这大概是这几份工作中，开头最好的一份。
　　“林玙笙，暮哥找你。”一个同事敲了敲她办公桌的隔板，指着办公室的方向。
　　林玙笙顺着他所指的地方望去，笑着回应：“好，谢谢。”

　　她轻轻敲门，在得到里面的人允许后，才推门而入。
　　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在听见开门声后缓缓抬起了头，他在看见眼前人之时连笑容也一同温柔几分。
　　林玙笙将周围大致扫了一眼，发现除却王俊凯之外，这里已没有其他的人。
　　“对不起，我走错了。”她低头，正准备转身离开。
　　“没错，是我找你。”
　　王俊凯突然出声，林玙笙微怔抬眸疑惑地看向他，将双手不自然攥在身前，毕竟这人现在是她顶头上司，这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似乎与生俱来。
　　王俊凯瞥过她略带排斥的举动，眼底一片黯然：“成员入职的第一天都会有单独问答的流程，不必紧张。”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原本这个流程应该是何暮负责，但是他今天有事，我又没通告，所以就替他完成。”
　　林玙笙点头，轻声回答一个好字。
　　“那……接下来的问题，你如实回答。”
　　王俊凯有意无意地与她对视，可她的眼神中除却平淡以外，没有丝毫格外的情愫。
　　他转动着手里的钢笔，按例问着她表格上的问题，在得到答案以后将此字字记于表上。他写字的动作格外慢，仿佛一笔一划，有时候林玙笙说了好几句，他便要写好几句，可那些话都无须她来去重复，只一遍他就记得。
　　表格上的问题很快见底，王俊凯心里掠过一丝异样，在写下最后一笔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面前的表格拿开，而下一张却是白纸一篇。
　　“你……还喜欢顾玖吗？”王俊凯盯着白纸，泰然自若地继续问题。
　　林玙笙听到这个名字，连忙点点头：“喜欢，我追他好多年了，是……追星，追星。”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话语中的一个“还”字，仅沉浸在突然提起的“顾玖”二字。
　　王俊凯低头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似是自嘲。
　　“你结婚了吗？”
　　她的资料中原本也写得清楚，可也许害怕是应聘者隐瞒公司的小动作，王俊凯偏想亲眼听她回答这个问题。
　　“未婚。”林玙笙摇摇头，没有其余的反应。
　　他是知晓，她说谎时会下意识地咽口水，但方才没有，也总算有了一件让他满意的事。
　　“下周二跟我一起去上海，自己准备两天行李。”王俊凯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合上了手中的钢笔。
　　他起身，直到走去面前时，她都没有回应。
　　他抿唇，轻问：“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有。”林玙笙回答得极小声，带着一丝犹豫。
　　王俊凯启步，在与她擦肩而过之时突然开口：“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听着他的声音，脑袋里空白一片，在反应过来他所说什么事时，转头人已离去，只看见被重新阖上的门。
　　“没关系。”
　　她轻声说着，像给自己听。

　　林玙笙收拾着衣柜里的衣服，将应季的衣物都放在了最上面，顺便将要带到上海的行李打包。
　　待她收拾完，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坐在客厅看电视的男人，憋着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最后趁对方没注意，从身后抱住他。
　　“不会生气了吧。”林玙笙双手环抱着他的腰，伸出脑袋想看清他的表情。
　　易烊千玺无奈地摇了摇头，只道：“没有，只是想到今年在你生日这天不能陪着你，有点遗憾。”
　　下周二正是林玙笙二十四岁的生日，原本易烊千玺计划陪她去欢乐谷玩一天，可偏偏碰上今天这坏消息。
　　“生日过不过都一样，我不在意。”林玙笙说着，靠在他的肩膀上：“而且以后你不还得陪着我几十年吗，这么一天算什么。”
　　她别扭地说着，似是在安慰他。
　　“好。”他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算是妥协。

　　傍晚，公寓里的灯仍旧开得通亮。
　　王俊凯正在收拾去上海的行李，手边本子上记着这次出行需要准备的物品，他大致收拾好后，将行李箱封起放在了门口的位置。
　　点开手机，第一封短信便是餐厅预订成功的通知。他不觉扬了扬嘴角，点开地图搜索着去餐厅最近的路，虽然经常有通告在上海，不过通常也是难得出行，对路途都不熟悉。
　　保存下导航后，王俊凯环视四周确认已没有其余的需要整理，才走去将客厅的灯关上，回到了房间。
　　夜晚总是让人感触颇多的时候，他躺在略空大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能望着落地窗外寥落的星点，肉眼可见屈指可数。
　　他还是拿起了手机，原是准备看看微博，但不知怎么地就按到了通讯录界面，这张家庭卡里只有寥寥几个电话号码，爸妈、经纪人、助理、两个关系要好的朋友，如今还有以“L”开头的林玙笙。
　　在拿到她简历的时候便将这个号码存在了自己的手机里，毕竟经历几十年岁月，他是真的不记得现在的她所用的这个号码，但他唯一知道的是以后肯定忘不了。
　　因为害怕唐突，王俊凯还没有拨通过这个号码，于是更多时间是在思考该以如何的理由找她，是工作或者生活。不过，现在她已经是工作室的一员，他们来日方长。
　　记得记忆深处那六十年里，他对她说过的我爱你，寥寥可数。恋爱时几乎已是所有，结婚后便不再说了，想来婚后唯一一次的我爱你，还是在她三十五岁生日时。
　　想来从前的他工作平庸，染上一堆不靠谱的脾性，也鲜少教育孩子，对她虽是依顺，但却将粗茶淡饭掩盖了爱情原有的模样。所以……这几十年，林玙笙究竟如何谦让过他，大抵也有颇多失望未曾说过。
　　而他如今与从前判若两人，对深爱的人也充满愧疚。即是重生，是天意让他回到了这一年，重新相识更好的彼此，用尽等待四年的悸动和勇气换取携手余生足矣。
　　他们在2028年结婚，当他为她带上婚戒承诺永远，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泪眼朦胧间却笑得莞尔。
　　“老婆……你终于是我的老婆了。”他单膝下跪，凝视着林玙笙清澈的双眼，激动得几度哽咽。
　　他们终于结束了爱情长跑，终于互作相伴一生的人，终于将相爱的亿万几率变成了彼此。后来他们也会吵架，也会赌气，也会毫不客气地指责对方过错，只是……谁让你是我最亲爱的人，无论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盲目接受。

　　周二的上海下着好大一场雨，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向外望去雾蒙蒙一片，隐隐约约才能看见行人撑伞来往匆匆。
　　林玙笙坐在大厅无聊地玩着手机，回复着朋友们发来的生日祝福。
　　“走吧。”不知什么时候，王俊凯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后者反应过来连忙起身，不经意扫了眼周围，疑惑问：“暮哥呢？”
　　“他有事先走了，我们先去吃晚饭，再回酒店。”王俊凯今天似乎异常开心，语气中带着欢快，边说边向外走着，在感受到她未跟上来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快走吧，明天还得起早继续拍摄。”
　　“哦……好。”她答应着，小步跟上。

　　王俊凯跟着导航开车到了订好的餐厅楼下，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他们乘电梯上楼，一路无言，直到王俊凯快走到餐厅门口时，默默跟在身后的人才终于开口。
　　“那个……这里应该不便宜吧。”林玙笙迟疑地问着，她双手攥着自己的挎包带，目光落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餐厅里。
　　看出她的顾虑，王俊凯笑了笑说出格外让人心安理得的四个字：“公司报账。”
　　于是，林玙笙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走进了餐厅。
　　服务员带领着他们来到了预定的包间，将菜单递给了两位，静静站在一旁拿着点菜本勾选记录。
　　王俊凯很快点好，毕竟也算常出入这样的餐厅，于他来讲不过翻来覆去那几样。林玙笙来回翻看着菜单，脸上是纠结且迟疑的表情，迟迟没有点餐。
　　“要不，我帮你点吧。”王俊凯出声。
　　林玙笙微愣，有些尴尬地礼貌笑了笑，将菜单合上：“好。”
　　王俊凯将她的一份点好后，服务员收起两份菜单走出房间，不一会儿菜陆续上桌，放在冰柜里的红酒也推了进来。
　　服务员将红酒启瓶，为两个杯子都斟上一些。
　　“其实我酒量特别差，一点就醉。”林玙笙担忧地看了眼杯里的红酒，望着对面的人比了个手势。
　　这一点，他自然是知道的，虽然她酒量的确不好，但却很爱红酒，以前家里有几瓶都是她的收藏。酒品倒不算太差，只偶尔闹腾其余时候大都安静睡觉。
　　王俊凯只道：“今天你生日，你做主吧。我等会儿要开车，不能喝酒，但这点来总不能浪费……”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林玙笙愣了愣，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工作室成员的生日我都知道，你们入职资料里不都填过吗？”他以此为借口当做回复，以设问句掩饰心中片刻慌乱。
　　林玙笙信以为真，浅笑道谢后没再多问。
　　他点的餐竟然异常合口味，若不是知道与他是初识，定会觉得他们曾经认识，对她口味了解得彻底。
　　王俊凯偶尔不经意抬眼扫过她的方向，在目光即将交织前移开，克制着神情如常，只是嘴角为何溢不住地弯起。
　　我妄想留住此刻的岁月静好，妄想走去你的身边将未来都告诉你，可惜我无法如此自私，因为我们都未曾按照原来的道路行走，我对你的曾经一无所知。但我相信，时间会让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在一起。
　　玙笙。
　　“生日快乐。”
　　王俊凯略带沙哑的嗓音传来，是斟酌许久才说出口的话。林玙笙轻笑着抬眸望向他，黑黝的瞳孔里印着他的身影，和着几盏浪漫烛光，恍惚明暗，仿佛静止此刻，如此温馨。
　　“谢谢……”她莞尔，伸出手拿起盛着红酒的玻璃高脚杯。
　　可在端起高脚杯的那一瞬，浑身无力的感觉再一次袭来，随即“砰”地一声闷响，酒杯落地。
　　脑海中涌入好多画面，可画面是黯淡无光的，里面的人模糊看不清楚，耳畔能清晰听见一些话语，但片刻却不知上一句是什么，似乎这些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般，可为何让她如沉溺在深海一般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回过神来，抬头看见的是王俊凯焦急的脸庞，声声喊着她的名字。
　　“我没事。”她缓缓低下头看着地毯上滚落到桌脚的酒杯，残余的红酒在杯中滚荡。
　　王俊凯担忧地蹙着眉，不放心地伸出手拭了拭她的额头，感受到温度正常时，缓缓松开。
　　身体因他这一举动而僵硬，待他收回手后，才缓过神来。林玙笙抱歉地笑了笑，摆摆手：“我真的没事，就是酒量差而已了。”
　　“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王俊凯转过身走回位置，语气刻意平淡。

　　从餐厅到酒店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但下雨天遇上堵车，王俊凯和林玙笙坐在微开暖气的车里等待前面道路的疏通。雨刮器左右摆动着将雨水刮落窗面，有节奏地发出“嗒嗒”声，车内的收音机调到“FM519”的频道，广播主持人正在讨论着上海的恶劣天气。
　　王俊凯靠着车椅，注视着前面车辆的情况。林玙笙坐在副驾驶，双手搭在挎包上，侧脸望向窗外，如此安静的时刻，心里倒是想起了方才餐厅里的那幕。
　　“老婆，我爱你，生日快乐。”
　　这是她在画面中唯一听清记住的一句话，其余的声音都被嘈杂盖过。声音的来源是一个男人，说来奇怪，在她听见这句时心里竟有一丝温暖，而且那种语气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
　　她之前以为是自己身体不好，可入职时的健康报告里一切指标都正常，她想着大概是自己熬夜才出现了这种感觉。

　　-
　　“祝妈妈生日快乐。”四岁的小女孩拿着自己准备的贺卡，欢欢喜喜地跑来客厅。
　　林玙笙惊喜地笑了笑，把手中的菜肴放在餐桌上后，顺势在围裙上沾了沾手，接过小女孩的贺卡，伸手亲昵地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谢谢宝贝。”
　　贺卡上的三个娃娃画得歪歪扭扭，勉强能够认出是谁，色彩不算美观，却涂得仔仔细细，卡片的中央写着女孩才学会的几个大字——妈妈生日快乐。
　　“来，爸爸看看。”王俊凯走来，将小女孩抱在臂弯，凑到林玙笙身旁瞧着她手中的贺卡，继而故作失落地对小女孩说：“妈妈生日都有小贺卡，那爸爸生日的时候，宝贝会准备贺卡吗？”
　　“会的。”小女孩笑嘻嘻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好啦，吃饭了。”林玙笙看着这一大一小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走进厨房将剩下的餐具大概收拾一下。
　　倏然，身后一股熟悉的气息袭来，将她紧紧怀抱。
　　林玙笙手中动作一滞，哭笑不得地说着：“干嘛啊，快去吃饭，我收拾好就来。”
　　王俊凯搂着她的腰，缓缓埋下头在耳畔边轻吻耳鬓厮磨，继而低声开口，语气轻快：“老婆，我爱你，生日快乐。”
　　话入耳，她几分害羞地笑着，心比蜜甜。
　　-

　　-2

　　上海的行程很快结束，王俊凯回到北京后又投入到新电影的拍摄中，林笙在工作室里和大家相处得也算融洽，工作方面比从前顺利，如此过去三月。
　　这天是她的休息日，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走出房间下意识看了看隔壁紧闭的房门，才想起易烊千玺该是去上班了。她走进厨房张望了一番，最终决定打开冰箱拿起一盒纯牛奶。
　　点外卖吧。她心里这么想着，就要跑回房间去拿手机。当还未走到房门口时，便听见铃声响起，她心里暗附着谁会给她打电话，猜测可能是赵桉乔，毕竟她们太久没有见面，听说最近她祸害完资本主义国家终于回归了祖国的怀抱。
　　她拿起手机，映入眼帘的名字让她微微一愣，继而划开接听键。
　　“喂？”林玙笙将手机靠近耳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对面传来困难的呼吸声，字句似咬牙说着：“你在哪儿？”
　　林玙笙不知他发生了什么，可心里暗暗悬起，她如实回答：“在家里。”
　　“可以帮我买点胃药送来吗？”王俊凯强忍着疼痛一字一句地说着，顿了顿，他似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何暮和助理有点事，所以只能给你打电话了。”
　　不知为何，听着他的声音，她心里不禁也难受起来。
　　“好，你把地址发过来，我马上出门。”林玙笙连忙说着，从衣柜中随意扒出两件衣服。
　　挂断电话，王俊凯向她的微信发送了自己的定位，然后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身体蜷缩着，手捂住胃的位置，疼得表情扭曲。
　　以前他三十多岁时患上轻微胃病，林笙知道后常给他煲各种养胃的汤，监督他忌口。现在大抵是因为高压的工作将胃病提前，好多次疼得死去活来也不愿去医院，仅吃药缓解。
　　这是他们相逢以来，他第一次犯病，原本这些事不想让她知晓，可抵不过心里那一丝想念。他想见她，在最脆弱的时刻。

　　林玙笙买完药后，打车到了他发送的地址。
　　她给他发送抵达的微信，摁了门铃，静静站着等候。里面的人隔了许久才将门打开，林玙笙抬眸看着他面若惨白唇失血色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她走进去将手中的药递过，几番欲言又止后才开口，神色担忧。
　　“去医院吧，你疼成这样自己吃药怎么能好？”
　　王俊凯将药盒打开，没看说明书便驾轻就熟地将药分好放在手心，他拿起桌上的白水，和着药一饮而尽。
　　“没事，我吃了药休息一天就行。”他说着，仰躺在沙发上。
　　林玙笙愤懑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你接下来还要工作吧，身体都这样了还能继续工作吗？”
　　“今天没我戏，隔几天就杀青了，只是正巧碰上胃疼而已，没事。”王俊凯说着，倒更像是在安慰她：“以前去过医院，胃镜做了想吐，没什么大毛病，就轻微的，我每次吃完药就好了，别担心。”
　　林玙笙看着这个男人虚弱的样子，心中不自觉泛起一丝异样，她此刻该一走了之，因为除却工作关系他们不该有其他交际，可是为什么总有个声音在心底叫喧着，告诉她不该走。
　　“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王俊凯疲惫地再度睁眼，原本想要婉拒的话语，止于她焦急担忧的目光中，仿佛是从前那般关心着他的模样，他不愿去破坏这久违的温暖，即使只此一刻也足矣。

　　林玙笙扶着他去了医院，挂号排队以及各种胃部检查。检查后，她买了些面包和水给他，王俊凯纵使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也还是乖乖吃下。他坐在等候区里休息，而她一直守在窗口，等待检查报告。
　　最后报告出来，是有胃溃疡征兆。
　　“我都说了没事。”王俊凯从她手里夺走报告，背在身后。
　　林玙笙随着报告抽离的方向朝他看去，方才看着报告结论上写着胃溃疡征兆几个字时，莫名感到微嗔。她用手机照了一张手里的领药单，然后发送给了他和他的助理：“这些药以后家里备着，我还发了一份给你的助理，在没药之前记得去买。”
　　王俊凯未应，只痴痴地看着她。从前的林玙笙在知道他胃溃疡征兆时，又急又气地将他不良习惯统统数落一顿，他一边安慰着她一边保证自己绝对会照顾好身体，当时仅觉得她小题大做，甚至不想听她数落。而现在，他倒想念许久未曾听过的责备，想念眼前的人对他再次说出那些即使听着逆耳的话。即使他知道现在不可能，却还是为这不冷不热的态度黯然神伤。
　　“你在这等会儿，我去拿药……”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唐突地响起，她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转过身接起，以尽可能小的声音说着：“喂，桉乔啊，那个……我在医院，不是我生病，是我带的艺人生病了，现在吗？可能不行，我还得送他回去……”
　　“你有事的话，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倏然，王俊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玙笙回过头，看着他起身走来，拿走她攥在手里的领药单。
　　他说：“你先走吧，我已经没事了，领完药就回去。”
　　她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忘记了反应，亦或是不知说什么好，似乎再多已是越线。

　　酒吧巨型音响的功率开到最大，调酒师在吧台表演着五彩鸡尾酒的调配，舞池里的人随着音乐摇晃着，林玙笙只觉得心脏也随着一同剧烈颤动。
　　“小笙终于来了，来来来，喝酒。”赵桉乔手中拿着才开启的香槟，拿起空杯倒满后递给她。
　　林玙笙一边应声一边接过，对着趴在桌子上的韩佳炆使了个眼色，悄悄问着：“她这是喝了多少啊？”
　　韩佳炆呼气便是一股酒精气息，她蹭起来指了指那满地的空啤酒瓶，朝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接着又倒了下去。
　　林玙笙抬头才发现赵桉乔已喝得满面通红，她眼中似是饱有泪水，但在彩光昏暗的环境中，一切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程禛与前女友复合了，因为她怀孕，两人正在准备婚礼，在赵桉乔回国之前。
　　所以她风风火火地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向程禛送上祝福，好听的或逆耳的她都说了个遍，听闻程禛就这么平淡地站在她面前，任凭言辞。最后，她说：挺好的，可一定要幸福给我看。一经转身，不再过问，便是我能给你最好的句点，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泪水也别流给无关人。
　　林玙笙看着她，却不忍阻止。她在告别，同过去的自己，同曾经深爱多年的男人，同真实付诸过的感情。如今才发现，有太多事他们都无可奈何，却又深陷其中。
　　“男人没个好东西，我戒了。”赵桉乔望着快见底的香槟，满意地笑着，举着瓶子一饮而尽。
　　以前的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幅邋遢样子，以前的她厌恶酒与酒吧里的一切，以前的她手执画笔便是一幅风景。她曾可以出国深造绘画，却为了离程禛近一些，选择了在他学校周围的一所美院。
　　后悔吗？
　　后悔。
　　可是，如果再做一次选择，她还是义无反顾。
　　感情说来如此可笑，又如此叫人念念不忘，这些不可取替的记忆是我曾爱过的证明。
　　赵桉乔靠着墙面，将香槟瓶握在手中，傻傻笑着：“我祝他们白头到老，我祝他们百年好合，我祝他们相濡以沫生生世世！”到最后，她似喃喃自语着念叨着好多好多话。
　　“他最好幸福些，不然我得笑话死。呵……可是我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样子了，小笙……”她倏然喊着她的名字，目光悠远而深邃：“我这次回来也是告别的，我准备在国外定居了。”
　　“啊？”林玙笙片刻诧异，又恍然明白她的用意。
　　赵桉乔故作轻松地说着：“我申请了进修，我妈原本也想让我在那儿定居，只是这些年……耽搁了。以后，我可就去祸害资本主义了，你们有机会出国可要找我玩啊。”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便将十年感情抹杀。
　　林玙笙心里虽不好受，但还是点了点头，她端起方才倒好的香槟轻抿一口。
　　“我和许诺的婚礼你也不来了？”韩佳炆揉了揉晕乎的脑袋，扯着嗓子问她。
　　赵桉乔想了想，说：“人不来，礼金到场，行了吧。”
　　韩佳炆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比了个大拇指：“老哥，稳。”
　　无奈地叹了口气，林玙笙随意扭头望向舞池，彩色的灯光四射着迷人眼球，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幕，再睁眼她竟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
　　“妈，我错了，我以后不进酒吧了。”
　　“老婆，你看女儿都知道自己错了，你就别打了……”
　　-
　　“你怎么了？”韩佳炆见她揉着太阳穴，便问了一句。
　　林玙笙摇摇头，示意没事：“最近偶尔会出现幻觉吧，可能是没休息好。”
　　“你这工作隔三差五出个差加个班的，能休息好吗？”韩佳炆说着，似乎又想到另一件事，转言道：“小笙，我有个不情之请。”
　　嗅到她语气中的那股狡黠气息，林玙笙不禁挪远了位置，挑眉看着她。
　　“你能帮我请周嘉录个婚礼祝福视频之类的吗？我真的特喜欢他。”后者眨巴眨巴眼睛，以示真诚：“或者也可以请你带的那位影帝帮忙录一个，我妈最近老喜欢他演的剧了，你也知道，许诺虽然是拿下了首付，但在我妈心里还是个疙瘩，我就想让她开心点看我嫁出去。”
　　“我……尽量吧。”林玙笙难为地抿唇。
　　其实工作室里的成员偶尔需要录个视频的话，王俊凯都是有求必应的，只是……她才入职不久，如此要求或是有点越界。她亦不想好友出嫁之前的愿望也不得实现，于是只好先答应下来。
　　“老哥，稳！”韩佳炆笑了笑，比着手势：“祝你和你们易老师sweet！”
　　林玙笙轻笑，却在听见这一句话时，暗暗觉得心里某一处似空了一块。
　　她垂眸摇了摇头，否认自己的想法。

　　“今天我们去了医院，她跑前跑后带着我检查，大概她只当这是工作室成员的本职，但……我想把这当做是她在乎我的开始……”
　　落地窗前，王俊凯随意倚靠在墙边，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录音笔，他自嘲地笑着，继续将今天的感受倾吐。
　　“我的记忆好像不太清楚了，我记得玙笙三十五岁那年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度过的，可我忘了我对她说过什么话，印象里是很重要的话……”
　　但他忘记了，莫名其妙地只失去了这一句话的记忆。
　　“我即将二十五了，以前的我是在这个年纪向她表白的，现在也一样。今天2024年8月27日。”
　　王俊凯摁下录音结束键，将录音笔放进盒子里，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朝落地窗外的景象望去，夜晚的广场总是灯火通明，来往行人不绝，伫立的大厦才开启的彩色LED灯正不断变换着字幕图画，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永远是一副美丽风景，四周落地灯散着微弱的光，大人孩子常围在喷泉旁拍照玩耍，一幕幕多美好。
　　明明都是经历过的岁月，如今他却像一个孤独的异乡人，有时候人生重来倒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再次见面，已是九月中旬。
　　再隔几天就是韩佳炆和许诺的婚礼，林玙笙看着最里间办公室紧闭的门进退两难。王俊凯从中午来到公司后就待在办公室里背新广告词，何暮和助理一起帮他核定广告拍摄时的事宜。
　　“林玙笙，怎么还不走啊。”
　　她正盯着电脑上的文档发呆，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她后知后觉转过头发现何暮拿着一叠文件夹站在她身后，环视周围只剩几个加班的同事还在埋头苦干。
　　“我把这个报告写完就走。”她指了指屏幕上的文档，笑着敷衍道。
　　何暮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倒是惊讶：“这么勤奋啊，这一周后才交，倒用不着着急，快回去吧。”
　　不善说谎，林玙笙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正飞速思考着用什么回复才能蒙混过关。与此同时，办公室方向响起开门声，她下意识抬头望去，看着王俊凯和助理从走廊深处而来。
　　何暮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神秘地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朝王俊凯的方向走去，一把逮过小助理，对后者说：“诶，我和他先去取车，你慢点下来啊。”
　　他说着，不断朝王俊凯使眼色。
　　后者愣了愣，顺着他提示的方向看去，林玙笙正侧对着他坐着，碰巧目光相撞时又快速移开，落在王俊凯眼中，倒觉得她是在害羞。
　　“我俩先走了。”于是，何暮领着不明真相的助理撤离现场。
　　林玙笙握着鼠标的手微浸着细汗，大抵是太过安静，她连自己的呼吸都觉得唐突，刻意抑制着起伏的胸口，背都僵硬，纠结着说还是不说。
　　最后，还是王俊凯先开了口：“你找我有事吗？”
　　他突然走近，站在办公桌的隔板旁，离她不过一尺远。
　　后者迟疑着，片刻纠结最终暗叹一声抬起头：“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如果你很忙的话也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事？”她还未将话说完，王俊凯便问着。
　　他语气中未有半分不耐，林玙笙微怔，继而难为情地开口道：“我的朋友下周婚礼，想请你帮忙录个祝福视频，可以吗？”
　　闻言，王俊凯笑了笑：“就这事啊，没问题，把两位新人的名字发我微信上吧，我录完就传给你。”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林玙笙也未想过事情完成得如此顺利，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只道声：“谢谢。”
　　“那我先走了。”王俊凯指了指离开的方向，对她笑得温柔。
　　他刚转身，似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婚礼具体是多久啊。”
　　“9月21号。”林玙笙回答。
　　9月21，还真是个不错的日子。
　　王俊凯心中这么想着，倏然对她说：“婚礼的那天，能带我去做客吗？”话音刚落，当他看着后者投来的错愕目光时，又补充道：“我很多年没有参加过这种喜事了，那天正好没工作安排，可以去凑凑热闹吗？”
　　“……当然可以。”林玙笙听着他的话，后知后觉着点点头。
　　“那我到时候来接你。”他说。
　　林玙笙连忙摇头拒绝着：“不用了，我到时候就在新娘家，我把地址和时间发到你微信上，你快到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就好。”
　　王俊凯点点头，没再强求：“好。”
　　当他离开后，林玙笙才将电脑关上，整理好办公桌面后起身回家。
　　她在公交车上给韩佳炆打了电话，告诉她这个不错的消息，回应林玙笙的是韩佳炆惊喜的尖叫声，以及说不尽的兴奋和感谢，同车辆报站声、乘客喧哗声交错在一起，并无违和。
　　她也笑，只是挂断电话后，蓦然抬头看着车窗外倒退的夜幕景象，想起王俊凯对她温柔轻笑时的眼神，竟感到如此熟悉。

　　电影已近落幕，杯中红酒见底，王俊凯将这个电影翻来过去看过数不清多少遍，唯独今天没有落泪。
　　9月21，他二十五岁的生日。
　　打开手中的饰品盒，一枚戒指嵌在中央。钻石不大，戒指普通甚至说平庸，这是以前他给林玙笙戴上的婚戒，在重生的二十岁那年，他用半年的工资买下了它，一模一样。保存至今，这枚婚戒终于要回到真正属于它的人手中了。
　　借婚礼场景向她告白，借曾经婚戒作为信物，等到2028年他们结婚的时候，再为她戴上与她相衬的钻戒，也不枉此生。
　　关上电视，他将最后一口红酒饮下，躺在软榻的床上，这夜睡得安详。

　　“快看看我眼妆是不是有点花了？要不要补一下？”
　　“没花没花，你是今天全场最美的。”看着紧张得开始在自己妆容上找毛病的韩佳炆，林玙笙无奈地笑了笑。
　　韩佳炆在专属新娘的休息室里坐立不安，刚才还看着手机，现在就想出门去找新郎去。
　　林玙笙连忙拉住她，哭笑不得地说道：“新娘，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啊，就一个小时成吗？”
　　她今早出娘家的时候，抱着爸妈哭成了泪人，喊着说不嫁了，把大家都吓懵了，现在到了现场倒迫不及待要见新郎，女孩出嫁这天真是“善变”得很。
　　看着韩佳炆纠结的神情，林玙笙又说：“老话都说了，新郎新娘不宜在结婚前夕见面，你呢也都等了这么久了，就最后一个小时还坚持不过去？”
　　果然，在听见她这句话后，韩佳炆亦说出一大堆“名人名言”来勉励自己，默默地坐回了原位。
　　“铃铃铃——”手机铃声响起，林玙笙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对韩佳炆打了声招呼，走出休息室。

　　王俊凯站在停车场的电梯走廊外，穿着简单的白色蓝条纹衬衫，将袖子挽起一截，明明是最普通平常的穿着，在他身上却不失英俊优雅。
　　“久等了，我们进去吧。”因为一个电梯损坏，另一个电梯又挤满了人，林玙笙是跑下来的，还轻轻喘着气。
　　王俊凯看着，突然伸出手拭去她额间的汗，轻声一句：“跑什么，我会等你啊。”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微微一愣，继而下意识躲开，他的手在碰到她额头后，尴尬地悬在半空。
　　林玙笙不自在地低下头，语无伦次地说着：“怕你等久了，我们先上去吧，电梯里人很多，三楼也不高。”她指了指安全通道的方向，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
　　“好。”他说。
　　因为王俊凯独特的明星身份，林玙笙带着他去了单独的贵宾室等候。
　　“你先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新娘那儿看看，婚礼开始的时候我让人来叫你，先走了。”她说着，启步朝门外走去。
　　房门再次紧闭，王俊凯摊开刚才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轻轻打开方才紧握着的饰品盒，取出那枚戒指拿在手中摩挲，嘴角不自觉上扬，目光深邃。

　　“姚姚，你会平白无故地听到一些声音，看到一些画面吗？”林玙笙突然问着，看向身边的人，作为伴娘团的她们，正坐在休息室里等待婚礼的开始。
　　周姚不明所以地反问：“什么意思啊？”
　　林玙笙抿唇，思考着半晌才道：“最近就是莫名其妙地，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一个瞬间我的脑子里就会窜出一些奇怪的画面，偶尔还能听清里面的人说话。”
　　听她这么一讲，周姚倒是饶有兴趣的问道：“描述一下呗，什么画面啊，人都说什么了？”
　　“画面看不清，太模糊了。那些话好像都是一个男人说的，说了好多好多……”
　　“噗嗤。”周姚倏然匿笑出声，她摆摆手打趣道：“你梦没醒吧，还是说……背着你们易老师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安心啦，一定是你工作太忙，没休息好，得空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
　　林玙笙以笑掩饰尴尬。或许别人不能理解，可是她心里是明了的，这些画面从来不在梦里出现，偏偏是每次她无比清醒的时候，那些话偶尔让她感到无比熟悉，似有人这么对她说过，可是却叫人回想不起。如此，让人想当做梦也难。她之前怀疑是自己的精神方面出现问题，可是从医院的专项检查报告来看没有任何问题，连医生都无从解释。

　　结婚进行曲的奏响寓意着一场美好婚礼的开始，七彩的泡泡飞舞在充满浪漫气息的空中，桃心模样的粉红色气球又被扎成一个更大的桃心摆在舞台中央，上面贴着新郎新娘相爱多年的照片。
　　在掌声与欢呼声中，韩佳炆穿着洁白的婚纱从红毯尽端缓缓走来，她的父亲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向着舞台上那个神色激动的西装男人而去。韩佳炆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方向，嘴角的笑容蔓延开来。
　　今天，我终于要成为你的新娘了。
　　在父亲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后，将新娘的手交到了新郎手上，两位盛装出席的小花童天真笑颜挥洒着篮子中的玫瑰花瓣，泡泡再一次飞舞，赋予浪漫。
　　“老婆，我会对你好，以后我都听你的，不会让你伤心。”许诺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他此刻眼中含着泪水，深情地望向眼前的人：“老婆，我爱你。”
　　韩佳炆用力地点头，笑中带泪。
　　他们一同走过了那些年少轻狂，一同走到了婚嫁年岁，纵使路途漫漫荆棘不断，也未曾阻挠想要相伴一生的决心，这样的爱情或才是最让人所羡慕的吧。
　　婚礼从来不是办给别人，而是办给自己。在以后如何熬不下去的时刻中，能想起一丝一毫承诺，想起一丝一毫两眼相对的悸动，也算甜蜜。
　　王俊凯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他只想静静欣赏这场婚礼，不愿扫兴。
　　林玙笙今天穿着伴娘礼服，却仍是圣洁的白色，让他想起他们的婚礼，那时不如这场华丽，不如这场浪漫，而她亦是穿着最平常的婚纱就这么无怨无悔地嫁给了一无所有的他。
　　玙笙，我想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我想看你穿着最美的婚纱嫁给我的样子，我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你。

　　“我想把捧花送给我今天的超级伴娘，林玙笙。”韩佳炆笑着，将手中的捧花塞到对方手里，在林玙笙不知所措的表情中，对她说着：“我啊，就嫁出去了，你呢，也快点吧。初中五人组都嫁了三个了，就差你和桉乔了，今天她不在，这花指定归你了。”
　　“好，谢谢。”林玙笙凝着她，欣慰地笑了。
　　台下，王俊凯伸手从衣袋里拿出饰品盒，他看着舞台上的人，准备起身上前——
　　“和你家易老师安排安排，挑个好日子。”韩佳炆说着，朝台下张望：“易烊千玺在哪儿呢？”
　　后者失笑，连忙站起来，挥了挥手。他早晨有课，火急火燎地赶在婚礼开始的前几分钟才来，正好见证了整场婚礼。
　　“我告诉你啊，可得好好对我们家小笙，不然……”韩佳炆故作威胁地朝他瞪了一眼。
　　许诺头疼地看着自家老婆的样子，哑然失笑：“佳炆，走吧，该换衣服敬酒了。”
　　一场逼婚大戏，这才散场。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王俊凯狠狠愣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方向，如遭雷轰。
　　台下，易烊千玺看着林玙笙的方向，林玙笙也碰巧转过头看着他，默契地相视一笑，他向她张开怀抱，她小跑几步扑进他的怀里。
　　“我以为你赶不上呢。”林玙笙扬起笑容看着他：“刚才佳炆的话你别放心上，她就爱闹着玩。”
　　“我倒觉得……的确该计划计划了。”易烊千玺说得理所当然。
　　林玙笙一时不知回复什么好，害羞地别过脸，正巧看着那个人向她的方向走过来，心里莫名落掉一拍，她松开了怀抱着易烊千玺的手，转身凝着那个人走近。
　　易烊千玺看出她的异样，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王俊凯忘记了自己从角落走来用了多少力气，亦忘记了耗费多少勇气，他如今脑海中一片空白，唯剩着亲眼看她与别的男人相拥的那幕，画面似循环播放着，眼中是她温柔而灿烂的笑，不是为他。
　　他走近了，无措地看着她的眼眸，想从中寻找些以前的熟悉，却仍是徒劳。王俊凯不知自己是如何开口，只记得连音色都失了真：“他是……”
　　林玙笙笑了笑：“他是我男朋友。”
　　纵使知道这个答案，但听她亲口说一遍时，难受备至。如同唯一的支柱倒下了，那一刻他的世界分崩离析，是狂风或暴雨也已冷暖自知。
　　“你们……怎么认识的？”王俊凯不知为何问起。
　　不知是他掩饰得太好，又或眼前人终不在乎，林玙笙轻笑着，下意识看了一眼易烊千玺，说：“才上大学的时候，他是我学长，我去向他借一本《后来的我们》，那是学校图书馆的最后一本了，正好在他那里，就这么认识了。”
　　她说得不痛不痒，却似尖锐的刀刃剖得他体无完肤。
　　学长，图书馆，《后来的我们》。这些粘贴复制般相同的东西，可惜物是人非，风景没变，是人物地点变了。他尤记得十九岁那年在图书馆里从开始等到了最后，都没有等来他的姑娘，原来……她已在另一个地方与别人相遇。
　　重生，他原以为拥有记忆的那个人才是最幸运的，因为明白过去也知晓未来，未曾想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原来拥有记忆的人才是最可悲的，守在记忆的牢笼里，挣不开忘不掉，世界悄无声息地抛下了你一个人，将你心中珍藏的美好也一同毁掉。
　　他曾以为只是晚了几年，以为只要自己对她更好便能将错过的四年补上，以为就算是重来一次，她也还是属于自己的。
　　“我先走了。”
　　王俊凯仅留下这么一句，继而平静地转身，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拥有强大的内心，却不及她一句便将他击溃。
　　还好，他是个演员，出演一个与这场闹剧毫无关系的人不算一件难事。他走了，拖着狼狈的自己紧紧抓着手中的饰品盒，手背上青筋暴起，如此用力，他在害怕连这最后一丝纪念也被剥夺。
　　最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人声喧哗的餐厅里，未等到她一句挽留。

　　“原来她有男朋友了，这辈子她没有等我，那个人看上去对她挺好的，起码比我靠谱多了……”他一口啤酒下肚，继续对着录音笔说着：“我算什么…我算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重生……”
　　他倏然崩溃地喊叫起来，即使心里抑制着，可泪水还是夺眶而出，脚边已躺着四五个喝完的啤酒罐，他将手中的这罐一饮而尽，继而丢掉空瓶，拿起了另一罐。
　　就在他看着林玙笙与易烊千玺拥抱的一刹那，心里有什么念想彻底断掉了，几十年修建好的堡垒就如此坍塌。
　　“玙笙……”他看着手中似乎已黯淡无光的戒指，哭得像个孩子。

　　“老伴儿，阳台这花浇水没有啊？”
　　“今天孙子和同学出去玩了，儿子也加班不过来了，老伴儿啊，咱们先吃吧。”
　　“别生气了好不好，老婆，我马上拿出去修，你别着急。”
　　“老婆，孩子还那么小，你让她多玩会儿呗。”
　　……
　　“玙笙，我喜欢你。”
　　脑海中拥挤的画面瞬间交织在一起，随之同以前一模一样的声音似轰炸一般袭来，林玙笙来不及反应，脑袋剧烈疼痛起来，她猛地扶住墙。
　　“玙笙，怎么了？”易烊千玺上前半步，连忙扶住她。
　　可在他碰到她手臂的那一刻，却被她下意识地挥开，这一举动让易烊千玺愣了愣，悬在半空的手半晌才收回。
　　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在她眼前如电影播放一般呈现着，此番不同的是，画面里只有一个人，似从老年走到青年，可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最后一句她记得清楚：玙笙，我喜欢你。
　　与易烊千玺的声音截然不同，所以她未受理智地挥开了他的手。
　　许久，久到周姚打电话来催两人怎么还没到酒店门口，林玙笙缓和着自己的情绪，连声说着抱歉。
　　“你没事吧。”易烊千玺问道。
　　后者平淡地摇了摇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她加快了脚步，说着：“快走吧，姚姚在楼下等着呢。”
　　知她有事瞒着，可易烊千玺终究没有再问，自那个男人离开婚宴后，她便有些魂不守舍的，其实他看出来了，心里都明白却什么都没说。

　　夜凉如水，连星星也忘了陪在月亮身边。
　　林玙笙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眼前不断浮过这段时间似记忆碎片的画面，以及她记得为数不多的话语。今天是个意外，她快要看到那个男人的样子了，可是画面就这么结束，她耳边所听到的在而后都变成了一片嘈杂。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那天的相遇成了三个人心中不可言说的秘密，我们都知道出了错，可惜不明白错误从何开始。林玙笙照常上下班，只是时而望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心里泛起异样感受。
　　再次见到王俊凯，是半个月后。
　　今天原本是她的休息日，但想着有个文件没处理好，还是来了一趟公司。
　　何暮见到她，将她叫到办公室询问最近有没有见到王俊凯，他与公司失联，所有联系方式都毫无回应，没来过公司，也没在家。
　　“这人说失联就失联，就是不接电话，这好不容易熬出个影帝，现在通告不断，人倒不见了。”何暮急得束手无策，他说：“你要是联系得上他，就让他赶紧给公司回个电话，在这么下去都快违约了。”
　　林玙笙连连答应着，默默退出办公室。

　　林玙笙走在去车站的路上，她想着何暮说的话，纠结万分终还是拿出手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拨通了王俊凯的电话。
　　让人意外的是，铃声响起未过两秒便被接通，若不是听到那沉稳的呼吸声，林玙笙一定以为是这线路出现了差错。
　　“王俊凯？”她还是先开口了，试探般地喊着他的名字，语气小心翼翼。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愣，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不予言说，这是除相遇的这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喊着他的名字，一瞬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泪意。
　　“嗯。”他轻声回应着，再无下文。
　　林玙笙没想到这么快就打通了电话，一时间还未组织好语言，她只能如实说着：“公司在找你，让你回个电话过去。”
　　“我知道。”
　　空气突然静止了，两个人都在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可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任凭如此沉默。
　　最后，是王俊凯缴械投降先开了口：“你没有其他的话告诉我吗？”
　　林玙笙抿唇，回答道：“……没有。”
　　他似自嘲轻笑一声，继而用平淡的语气陈述着：“上次我帮了你一个忙，今天你帮我一个忙吧。”
　　他所说的，是上次录制祝福视频的时候。
　　“你说吧。”林玙笙没有拒绝。
　　王俊凯舒一口气，似乎唯独此刻顺心，他轻声说着，声音低沉而温柔：“我把地址发到你的微信，你过来找我。”

　　不知为何，林玙笙终是错过了回家的班车，搭上了去往微信里地址的车。
　　那是一个建好不久的小区住房，环境并不算太好，起码她觉得不该是王俊凯这种人买下的地方。
　　王俊凯给她留了门，林玙笙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轻推而进。
　　沙发上等候已久的人看着她的到来才勉强打起了精神，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他此刻狼狈不堪，头发凌乱着，新冒出头的胡渣未刮，像几天都没睡觉的样子，目光中所透漏出不是一个二十五岁该有的样子，倒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林玙笙走进这件房屋的那一刻，脚步莫名地慢了下来，这些装修和布置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心中还有一丝亲切和熟悉。
　　“来啦。”王俊凯起身看着她打量着房间，沉默片刻对她说：“这里原本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现在……多一个你了。”
　　这是以前他们结婚买下的第一个房子，当时没有多少钱，房子也是通过中介二手转买的，可重生的王俊凯在这个小区初建只是便买下了它，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去装修，虽然他知道即使一模一样，心里也总觉得缺点什么。
　　如今她来了，便什么都不缺了，哪怕只是一刻。
　　林玙笙走向临着客厅的木头柜子，柜子很矮不及腰线，她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抚过柜面，却在接触柜子的那一刻如同触电般弯曲手指。
　　-
　　“妈妈妈妈，我比这个柜子都高了哦，爸爸说我以后肯定能长高高的。”
　　“宝贝好好吃饭，多喝牛奶，不要挑食就能好好长高。”
　　“对啊，听妈妈说的话，宝贝要是好好吃饭，爸爸年底就把你喜欢的那个芭比娃娃给你买回来。”
　　“好啊好啊，爸爸最好了。”
　　-
　　新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这次她看清了，是温馨的一家三口，那个男人似乎……
　　“你是谁？”
　　林玙笙原本背对着他，却缓缓转过身，凝着他的双眼，似求一个真相。
　　她看着他的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无助，王俊凯不自在地别开脸，他心底也是难过着，好几次到了嘴边的话却仍旧没有说出口，他曾以为未来是注定，没想过有一天会真正失去。
　　“我是王俊凯啊，去年的影帝得主对吧……”以相遇时的原话奉回，他傻傻笑了笑，诸多无奈和苦涩却叫人难寻。
　　也许，是她多想，这些莫名其妙记忆里的人，怎么会是眼前人。是失落的情绪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萦绕在她的心头。
　　“陪我出去吃顿饭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去，明天我会和公司联系。”王俊凯随意抓了抓头发，从衣架上拿下外套。

　　-3

　　他开车来到一家最平常的家常菜店里，林玙笙虽意外却也感到在这样的环境里放松了不少。
　　刚才一路上，她的手机提示音就没有断过，王俊凯想开口问却不知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关心，他努力将脑子里的念头抛开，却仍旧时不时瞥过她的方向。
　　提示音又一次响起，林玙笙看着屏幕上发来的信息，纠结片刻终是对王俊凯轻问着：“我男朋友在这附近上班，能让他来一起吃晚餐吗？这顿我来请客。”
　　手中的动作一滞，继而后者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多个人多副碗筷而已。”
　　也许是因为这不速之客，两个人默契地沉默着没再说话。
　　直到易烊千玺走进来，林玙笙一眼看见了他，笑着招呼着，他去前台多加了两个菜，来到餐桌前。
　　两个男人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待点的菜全都上齐时，这场晚餐才算刚刚开始。
　　易烊千玺将凉拌的苦瓜粒夹了些在林玙笙的碗里，后者刚想抬头便看见另一边伸来的筷子将她碗里的苦瓜都夹走了。
　　“你不知道她不吃苦瓜吗？你们在一起也挺久了吧，连她的口味都不知道？”王俊凯语气不善，将夹来的苦瓜扔到了剩菜盘里。
　　易烊千玺先是一愣，继而他看向对面的人，正准备开口，却听见身旁的林玙笙尴尬地笑了笑，对他轻言道：“小时候我是不吃苦瓜，可是和千玺在一起后，他就帮我改掉这个毛病了，苦瓜也是好蔬菜啊。”
　　林玙笙无从探究王俊凯是怎么知道她不爱吃苦瓜的，只是他方才的语气似是真的有些生气，因为她吗？
　　其实就算是易烊千玺帮她改掉了这个毛病，可她仍然不爱吃苦瓜，她厌恶这个味道，但她觉得自己是喜欢易烊千玺的，所以他说的，她都会去做。
　　王俊凯听着她的话，不免露出自嘲的神色，他微微低头用极小声的音量说着：“……对不起啊。”
　　-
　　“这个味道恶心死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苦瓜这种东西，我都说了不要放苦瓜，我要投诉这个外卖！”林玙笙气愤地拿起手机就要给差评。
　　王俊凯看着她的模样，宠溺地笑了笑，从她的饭盒里把苦瓜全都夹到自己的饭盒中，然后一粒一粒地吃下去：“老婆，你看没苦瓜了，吃饭吧。”
　　她知晓，其实他也不喜欢这个味道，心里莫名涌起一阵酸意，她放下手机走过去，看着他因为苦涩而微蹙的眉头，嘴角却弯弯扬起，想让她开心。
　　直到他们老去的日子里，王俊凯仍然会帮她挑去不爱吃的苦瓜。
　　记得有一次，她说：“老公啊，这个世界上还是只有你愿意为了我吃苦。”
　　-
　　可惜这些记忆只有他一人知晓了，可惜她现在已经能咽下这难受的味道，不再需要他了，可惜陪在你身边的也不是我了。
　　原本作为告别的晚餐变成了三人行，而无论对于这个世界或是对于她而言，多余的人从来都是他罢了。

　　回到两人的出租屋，林玙笙径直向房间走去。
　　倏然，手臂被狠狠一拽，她重心不稳地后退两步，在抬头看到易烊千玺略带严肃的神情时，不由得愣了愣：“怎么了？”
　　后者语气上还是尽量平淡地问着：“你和那个王俊凯什么关系？”
　　“什么？”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林玙笙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用力地扒开紧紧握住她手臂的手，微嗔道：“他就是我在预备期跟的艺人，你在想些什么啊！我在微信上也告诉你了，是公司在找他，我只是正好拨通了电话，仅此而已。”
　　“你可以让他的经纪人去，你根本没必要亲自去，不是吗？”易烊千玺从未如此跟她说过话，语气咄咄逼人：“还是说，其实他喜欢你或者你喜欢他，又或者你们两情相悦……”
　　“你说什么呢！”林玙笙冲他吼了一声，继而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冷静地说着：“算了，我们现在情绪都不稳定，我不想和你吵，明天再说吧。”
　　林玙笙转身之际倏然被他再一次扯住了手臂，她被用力甩到了沙发上，吃痛地捂了捂脑袋，再次抬头时，易烊千玺已俯下欺身而上，吻若暴风雨般袭来，带着浓浓的占有和悲痛。
　　她抗拒地推搡着他的胸膛，想要阻止这场肆虐，奈何力气太小，不及他万分之一。
　　易烊千玺伸出手开始解开她外衣的纽扣，吻不止落在唇上，一路向下……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易烊千玺的脸被狠狠扇开，脸上瞬间浮现起浅浅的指印，可见她的愤怒。林玙笙一把抓紧了胸口的衣服，急促地喘着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是陌生人一般。
　　即使是情侣，即使同居，他们也未曾丝毫试探禁果，连同每次的亲吻也仅仅点到为止。
　　“对不起……玙笙，对不起。”易烊千玺被这巴掌扇醒，理智回炉的他连声道着歉：“我怕你喜欢他了。”
　　从见到王俊凯的第一眼起，他就有了深深的危机感，无论是王俊凯对于林玙笙的关心，还是林玙笙偶尔提及王俊凯时微微的欣喜，都让他难以接受。
　　王俊凯喜欢林玙笙，他看出了。
　　“玙笙，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之前许诺他俩的婚礼也在催了，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打算，原本想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再告诉你，可是……”
　　易烊千玺欲言又止，他不想承认自己在感情上的无措，可他话中的话，她听明白了。
　　“前几天我把那套房子买下来了，就是上次咱们一起去看的那套，这样以后咱们就不用挤在这个出租屋里，我们有自己的房子了。”易烊千玺顿了顿，继续说着：“玙笙，我不想逼你，但我希望你把现在这份工作辞了，你可以选择回归家庭，也可以找另外的工作，我都随你。”
　　“玙笙，我不想再等了，我们……结婚吧。”
　　林玙笙一直觉得有些事是注定的，就像他们注定相遇，注定相爱，注定她会嫁给易烊千玺，如果换成其他人，那一定是她在做梦。
　　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她承认自己有几分触动，却片刻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空虚渐渐布满了内心。以前她以为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应该是兴奋的，应该是幸福而满足的，而现在……她倏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空了。
　　可那些画面终究未解，可那些悸动终究落幕，她该是原原本本属于眼前这个男人，守候他们这些年的感情。
　　“……好。”
　　她答得轻声，笑意勉强。

　　翌日下午，当王俊凯到公司的时候，却没有在位置上看到想见的人。
　　“林玙笙呢？”他着急地冲进办公室，朝里面的人问道。
　　何暮被他这个焦急的样子吓了一跳，咽了口水才说：“她一大早就来公司办理离职手续了。”
　　她离职了，是连最后一丝联系和关系也要断掉。
　　对，也是时候告别了。
　　王俊凯暗附着，心里如同坠落谷底般的难受，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处那若隐若现的征兆，连笑都苦涩。这其实已经维持好多天了，从他离开婚礼开始到现在，那范围在逐渐扩大，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也在逐渐衰竭，幸好……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对不起，玙笙，这辈子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酒精或是能麻醉神经的良药，上辈子他不懂，而现在他懂了。
　　桌子上摆放着已喝完的空酒瓶，而客厅墙角堆放的不知是昨天还是前天的瓶子，整个房间充斥着曾经他最排斥的气味，可如今他对酒精的依赖越来越重，甚至迷恋上这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即使他知道这样会加速他的身体衰竭，可他想睡一觉，一觉醒来回到从前，就如同……他这辈子重生一般。
　　可他希望什么都没变，他还是从前那个一无所有的困顿少年，而她还是那个无怨无悔随他余生的命中注定。
　　客厅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大到连有人开门进来他都没有听见，又或是沉浸在酒精中无暇顾及。
　　直到那个人走到王俊凯面前，他抬起头的瞬间狠狠愣住，痴痴笑了两声，问她：“你来了……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辞职了吗？为什么辞职啊……因为不想见到我吗？”
　　林玙笙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莫名腾起一股火气，她现在特别想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怜滑稽。
　　可她终究做不到，只是一把夺过了他手里剩下的酒：“胃溃疡了还喝这么多酒吗？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今天早上，林玙笙接到何暮的电话，请她帮忙找到王俊凯，他又一次玩起了失踪。原本这已与她无关，也不知是何暮苦苦相求又或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她还是来了，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
　　王俊凯倏然笑了，笑得那样惹人心疼：“你在关心我吗？你还是别关心我了，我会反悔的……”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你吗？每次都这么不声不响地躲在这里，公司来给你收拾烂摊子吗？”
　　她的眼里写着失望，王俊凯突然想起有一次似乎也是这么被她骂着，原来无论以前或者重生，她从来都不满意他的一切。
　　“老婆，我错了……”或是分不清现实梦境，他倏然喃喃这么一句，唇边傻笑着：“你回来就好，我错了……”
　　他的话他的语气……与林玙笙记忆中繁多的那个声音毫无违和地重叠在一起，她倏然怔住，迟迟忘记了反应。
　　王俊凯从桌子上拿起一个什么东西乖乖地递给她，笑了笑说：“我一直很想你，玙笙……”
　　玙笙。
　　-
　　“玙笙，我喜欢你。”
　　“玙笙，嫁给我吧。”
　　-
　　随着他的声音，那些曾经模糊不清无从探究的画面竟又浮现了出来，那个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着，那个女人的眉目似渐渐分明。
　　-
　　“你就知道这些破情书，咱们结婚这么多年，你就抱着你这些破情书，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你管过吗？”
　　“老婆，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这么做就是了。”

　　“干嘛啊，快去吃饭，我收拾好就来。”
　　“老婆，我爱你，生日快乐。”

　　“老伴儿，阳台这花浇水没有啊？”

　　“老伴儿，南山的杜鹃花开了，等你好一些，我带你去看看，好吗……”
　　-
　　那个男人是王俊凯，那个女人是她自己。
　　一切仿佛都有了合适的解释，从相遇的名字开始，到半生瓜的苦涩。环视着周围，也终于懂得了为何会有这番熟悉感受。
　　林玙笙震惊地看着趴在沙发上不知何时睡去的人，慌乱地退后，脚下步伐一乱跌坐在沙发上，这时她才发现手中不知何时接过了方才他递过来的东西，是一个黑色录音笔。
　　他说：我一直很想你，玙笙……
　　这些都是她的记忆吗？为什么她会拥有这些记忆，她和易烊千玺经历着这里的所有，只是时间地点相违，而这段记忆里那个人该是——王俊凯。
　　他和她从相遇相识，恋爱结婚，生子白首，最后相守着离开这个世界。
　　怎么会这样……
　　她凝着手中的录音笔，迟疑着终是按下了语音播放键，里面传来王俊凯清醒或不清醒的声音，从她到公司面试的第一天，一直到昨天的日期。
　　他讲述着奇奇怪怪的话，只是每一天的内容都有同一个特点：字句不离林玙笙。
　　他说：今天在剧组拍戏，想回去见她。
　　他说：玙笙，我还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你大概觉得不可思议吧，也许还会觉得我在骗你，所以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的。
　　他说：大概她只当这是工作室成员的本职，但我想把这当做是她在乎我的开始。
　　他说：林玙笙，再见。可是……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这些话都赋予深情，这些事都曲折离奇，最后，她扔下手中的录音笔，下意识看一眼沙发上的人熟睡的模样，仓皇离开。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如果你是他们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重生法则]
　　重活一世，无关重生的人都会按照原有的轨迹进行，只是在这个世界没有重生者的存在。而在心中念想最深的人，关于她的一切时间地点人物都会发生改变。
　　所以王俊凯没有在图书馆遇见林玙笙，但是她在其他的时间地点遇到了易烊千玺，过着和前一世一样的生活，只是王俊凯的出现让一切都提前了。
　　[消亡法则]
　　自遇见念想之人开始，便是消亡的倒计时。每一次相见都是记忆交换点，原宿主的记忆会逐渐转至念想者的记忆里，直至原宿主记忆全部消失。当念想者做出与原宿主重生愿相违背的事时，原宿主便会逐渐消失于这个世界。
　　林玙笙已将记忆全数恢复，王俊凯也会逐渐失去记忆，在这个世界里，她会嫁给易烊千玺，所以迎接王俊凯的，只有死亡。

　　“这件婚纱不错，比上一件好看。”韩佳炆眼前一亮，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林玙笙提着厚重的白纱，心不在焉地说着：“那就这件吧。”
　　“别啊，多试试，还有好多呢。”韩佳炆连忙拉住要进试衣间的她，指着外面房间的那些婚纱：“结婚一生才一次，怎么能这么马虎呢？来，再试几套。”
　　一生一次，可是……她似乎经历了一模一样的两次人生，她穿过最平淡无奇的婚纱嫁给了那个人，即使如此，当时也是满心的欢喜。
　　“不了，这件我觉得挺好的。”林玙笙笑了笑，无所谓地摆摆手。
　　韩佳炆一早就发现不对劲，她斟酌着深吸口气问道：“小笙，怎么了？你最近有点不太对劲，这不是一个快要做新娘的人该有的状态啊。”
　　“是吗……”
　　她恍然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笑容沧桑而苦涩。
　　真的要出嫁了吗？嫁给易烊千玺在朋友们的眼中看来是那么顺其自然的事，就好似他们原本就该如此，其实连同她自己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她却一点都感受不到那份结婚的欣喜。
　　记忆里的那个人是她，又好像不是。记忆里的那些事是真实，又好像相隔甚远。她亦无法面对王俊凯，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而他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也许，她该让一切回到正轨，她该好好嫁给易烊千玺，她该将光怪陆离的记忆全都忘掉，她该与那个人……说再见了。

　　路口的灯泛着昏黄的光，已是入秋的时节，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路边印下阴影一片，有些人习惯了在那里前行。
　　那天王俊凯醒来的时候，房间早已空无一人，录音笔就这么躺在茶几上，几多孤独。
　　这天他站在林玙笙家楼下好久好久，他看着两个人携手为婚礼的事做准备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已变得如此可笑。
　　“玙笙，我没想到你和他快要结婚了，那天我对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吧，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他终是没有勇气对她诉说，只是拿着录音笔哽咽地倾诉。
　　王俊凯的记忆已开始渐渐消失，好多事情在他的脑海里变得不再清晰，唯有靠录音笔里的话每天没日没夜地重复着，乐此不疲。
　　纵使忘记了回忆，我也想要记得我爱你。

　　易烊千玺订的结婚场地是教堂。
　　圣洁的婚纱，庄严的承诺，身旁的爱人，慈祥的神父……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美好，大朵大朵的白色玫瑰簇成花球装饰着红毯两边，亲友端坐在台下见证着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林玙笙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易烊千玺先生为妻，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吗？”
　　如同电视剧里播放的一样，神父询问着他们誓言，并将在上帝的祝福下牵手度过余生。
　　林玙笙突然愣了愣，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神情凝望着她这认真的模样，她到了嘴边的话竟说不出口，蓦然转过头看着这神圣的教堂，望着台下所有人的目光，她的心倏然被攥紧了。
　　这次，和记忆里的不一样。
　　曾经他们的积蓄只够在小酒店办一场婚礼，她穿着丝毫不亮眼的婚纱，却笑得像个傻瓜。现在她和他租下了一间教堂，布置得浪漫而体面，婚纱是他为她精心挑选的良品，可为什么……不一样了。
　　这些天她不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不断念的都是同一个人，可当她努力回避这段记忆，记忆只越来越深刻。
　　如果说，一定会有一样东西证明我们来过这个世界，那这个东西一定是你的回忆。
　　“玙笙？”见她许久没有开口，易烊千玺略带紧张地轻喊着她的名字。
　　即使是同样的名字，也不是同样的语气。林玙笙缓缓抬起头，未想过有一天她凝着易烊千玺的目光中会拥有着说不尽的愧疚。
　　她终是沉重地轻叹一口气，说话时连同声音也在颤抖。
　　“千玺，对不起……”

　　-4

　　那天，不少行人都看见了一位穿着婚纱的落跑新娘，她漫无目的地跑了好多地方，最后哭得像个泪人。
　　“我就要走了，以前我说的话你都忘记吧，忘记我这个人，忘记这段时间的所有，好好过你的生活。”
　　“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告诉你，但是……似乎都来不及说了，不知道你拨通电话的现在是不是已经嫁给了他，也挺好的，我替你开心……”
　　电话那头伴着嘈杂的电流声，几乎快要掩盖他的声音。
　　女孩身上的那件婚纱白得刺眼，踩着一双不合脚的高跟鞋在火车站外徘徊，走几步便会崴脚，她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想听清电话里的声音，泪如崩溃将精致的妆容摧毁。
　　“王俊凯，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声音从未停歇，自顾自地说着，她听见他勉强的笑声，祝福她新婚快乐，听见他唠叨的话语，嘱咐她以后好生照顾自己。
　　最后，那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沉默许久，久到她以为电话已经挂断，电流声如同被人刻意调小，让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越发清晰。
　　“玙笙，对不起，恐怕我要失约了，这辈子不能陪你到老了。”
　　“这辈子我没后悔过，下辈子我一定……比他先来到你身边，下辈子我娶你。”
　　“林玙笙，我爱你。”
　　-
　　“你说说你都多久没对我说过我爱你三个字了？”
　　“咳咳，老夫老妻这么多年，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可说的啊。”
　　“王俊凯，我嫁给你真是……”
　　-
　　她从未想过，最后一次听他讲出我爱你，竟然是在此刻。
　　电话那头语音结束的提示声响起，他提前录好的话戛然而止。

　　时间似乎静止了半个世纪那么长，当林玙笙再次抬头时，路边站牌上王俊凯的广告已然是另一个人，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不死心地走到其他拥有他代言的地方，那些原原本本该是王俊凯的照片，竟变成了其他人。
　　“你们的代言人呢？王俊凯的照片呢？”林玙笙几近崩溃地冲着前台询问。
　　经理嫌弃地看着她，连连摆手：“什么王俊凯啊，我们的代言人一直都是海报上这位，你有病吧，快走快走。”
　　她不死心地拿出手机打给熟悉的人，而得到的答案都是——
　　“王俊凯？谁是王俊凯啊？”
　　“小笙，漫游费很贵的好吗，王俊凯？不认识。”
　　“我才到学校，下午有两节课……什么王俊凯啊。”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回到韩佳炆幸福地与许诺结了婚，回到赵桉乔世界各地周游，回到易烊千玺如常教书的时候，只是……所有人的记忆里都忘记了那天的婚礼，忘记了……那个人。
　　“这世上唯一记得你的只有我了。”林玙笙倏然笑了，那样惹人心疼。
　　当她再次拨通电话时，耳边只剩下空号的忙音。所有证明曾有过这个人的证据，如今只存在她的脑海里。
　　后来，她去过他的家里，打开门已是陌生人。后来，她去过他们的家里，小区初建还仅是一桩工程。
　　当所有场景，所有风景人物地点更迭时，还有什么能够证明你存在过，我们相爱过，或许只剩这为数不多的回忆能伴我度过余生。

　　“林玙笙，你的快递！”
　　“好。”她签好了字，将快递单递给对方。
　　林玙笙看着那邮寄人的位置写着0517，地址也不明，可收件人倒是写得清清楚楚，她疑惑地拿来小刀将快递开封——
　　引入眼帘的是一支黑色录音笔。
　　她猛然一怔，呼吸凌乱着伸手拿起录音笔，下意识地摁下播放键。
　　“愿你岁岁平安，以我一世心安。”
　　他的声音，她的泪水，交织着彼此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