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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入阵 ...

  •   等到猎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毫发无伤的躺在一间房子里,身上盖着兽皮缝制的被子,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换成了和村子里的人一样的款式。
      他掀开被子想要坐起来,结果头一阵眩晕,险些又倒回去。
      过了一小会儿,这种不适感消失之后,他才探头探脑的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木屋,上铺茅草,屋内一张木床,床上铺着兽皮做床单,枕头也是兽皮缝制的,他捏了捏,里面塞得似乎是干草。
      床的前方,这间房间唯一的一扇窗户下面放着一张木桌,旁边摆着几个木桩子,大约便是椅子了,桌子上放着一只黑色的陶碗,碗里似乎有水。
      猎户犹豫了一下,但耐不住口渴,还是走过去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喝完之后随意的用手抹了下嘴,然后把手放到衣襟上蹭了蹭。
      这间房子真的很小,也就三四步便能丈量一遍,土墙上挂着一些风干的咸鱼肉干之类的,猎户随意扯下来一块闻了闻,便直接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很咸,除了咸没什么其他味道,看来是除了盐巴以外什么都没用,不过这对于猎户来说也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珍馐美食了。
      门也是木头做的,用几个木板斜斜的钉在一起,中间留着好大的缝隙,猎户一边嚼着肉干,一边从缝隙里往外看。
      原来这件房子的外面就是广场,广场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子,正中央立着一头不知是什么的兽类,周围的居民路过的时候都会停下来一脸虔诚的叩拜,想来是个什么神吧,猎户这么想着,就伸手拉开了房门。
      他本以为门上会有锁,结果就这么随意的拉开了,让他不由得一阵错愕。
      而广场上的人见到他的房门开了,一时间都齐刷刷都扭头看向他,让猎户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正当猎户不知道是回屋继续待着还是出来和大家伙儿打招呼的时候,旁边一个正在晒衣服的体型健硕的大妈突然笑着冲他喊道:“大牛啊,今天起那么早啊!”
      他有点二丈摸不着头脑,自从大妈喊他大牛之后,所有的人突然都换上了一副老相识的面孔跟他打招呼,大家都喊他大牛,似乎是都将他认成了一个叫大牛的人。
      通过和那些人对话,猎户知道了这个大牛也是一个猎户,是村里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经常离开村子进山打猎。
      但是当他试探性的询问昨天晚上发生的时期的时候,众人却仿佛集体失忆了一般,都异口同声的说昨晚什么异常都没有,这个村子已经许多年没有来过异乡人了,更没有一个衣衫破烂偷人鹿腿吃的外乡人。
      而谈及鹿腿的时候,就让猎户更奇怪了,因为大家都说最近祭祀,没有人会烤肉吃。
      在大家笑话屠户是不是睡糊涂了的声音中,屠户讪讪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他没读过书,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是猎人的本能告诉他,他自己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之后的几日,猎户都在村子里到处乱逛,这个村子民风淳朴,规模颇大,百来户人家却亲如一家人一般,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温暖,他的心里开始萌生出一种不愿离开的念头,但是对于妻儿父母的牵挂,又使他坐立难安。
      最后,他决定出村一趟,把村民这些日子给他的东西带出去置换些钱财给家人,然后把家人一起带到这个村子里来,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猎户便拿着平日里打猎用的东西,背上屋里的腊肉鱼干和邻居给的粟,趁天还没亮就出了门,偷偷摸摸的溜出了村子,然后一路飞奔回了家。
      当他到家的时候,家里的老小已经气息奄奄,他赶忙拿出肉干粟米熬了一锅热粥给家里人灌下,说来也奇怪,吃下这些东西没多久,家人就能行动如常,面色也红润起来,猎户以前经常挨饿,可从来没见过吃下东西便能这么快就恢复的情况。
      莫非,自己带出来的这些东西并非是寻常的肉粟,而是仙境里的仙物?
      他不由得想起当地一直流传的山中仙境的故事,多少人苦寻这个地方都无果,结果居然让自己误打误撞遇到了?
      他越想越激动,第二天便迫不及待的带着一家老小进山,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白晃晃的太阳底下只有一些埋在土里的大石块,莫说村子,便是连人烟都没有一丝一毫。
      但猎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些大石块就是村子广场上的石头。
      这奇怪的事情让猎户不由得一阵冷汗,他们这些穷苦百姓对于鬼神之说一向格外信笃,难道是自己触怒了神灵,所以再也不能进入仙境了吗?
      心里忐忑不安的猎户将家人带回了家,但他却并未死心,他打算过段日子再去一次,不知为何,他似乎已经对那个村子产生了莫名的眷恋和执念。
      说到这儿的时候,那猎户的眼里迸发出了一股亮光,闻天语蹙了一下眉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方金陵云锦做的帕子来,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让闻天语对这个猎户感兴趣的并不仅仅是他嘴里讲的故事,还有他身上几乎微不可察的生人气息,这猎户身上的三昧火已经灭了两盏,剩下的一盏也如风中残烛,已然是将死未死之人。
      ”那大哥可还记得进山之路?我自幼学过一些方术,兴许能助你重返仙境。”闻天语咳嗽了几下,试探性的发问,他觉得,这个猎户不会不答应。
      果然,此话一出,猎户顿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动了周围的一群人,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众人陪了不是,这才坐下来用极细小的声音问闻天语:“小兄弟此话当真?你真能找着那个仙境?”
      闻天语点了点头,说道:“你此前是误打误撞破了仙境的结界,如今结界恢复,你自然是遍寻不得,只要再一次打开那结界,你不就能回到仙境了?”
      这话说的诚恳,猎户未觉不妥,当下便满口应下了,只把闻天语也当成了一个想要进仙境避祸的同道中人。
      二人一拍即合,闻天语付了小食的钱,便起身回客栈收拾行囊,他的东西不多,只几件换洗的衣衫鞋袜,其余的皆随身戴在身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闻天语便同猎户一起趁着正午出了城门。
      猎户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粮食,这些都是闻天语方才买给他的,无功不受禄,让他觉得分外不好意思,但想到家里还在挨饿的一家老小,只得昧着良心收了。
      “这乱世当道,食人食子者尚无人觉得不妥,大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好人吗?
      猎户苦涩的笑起来,所以他才会活得这么惨吧。
      毕竟这世道里,好人,向来没有好报。
      二人一路不停的来到了那猎户家里,已是接近戌时。
      虽然知道猎户家中贫困,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闻天语大吃一惊。
      那真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有些抬举,土墙和房顶衔接的地方有好几个大洞,看上去整个房子似乎马上就要塌了一般,屋内没有床,一家老小九口人就挤在地上的草席上,草席上随意堆着三床发黑发霉的被褥,散发着酸臭的味道,看形制,似乎是军用的被褥,想来是从战乱的地方捡来的。
      这么穷困的环境,按理说人应该面黄肌瘦,弱不禁风,可这一家老小虽算不上体态丰润,但也是双颊有肉,面色红润,走路稳健。
      女主人唯唯诺诺的站在猎户身后,身上还穿着唐时的旧款衣裙,已经洗的发浆,松松垮垮的,看来也是捡来的衣服。
      猎户给妇人使了个眼神,那妇人抗拒了一下,但随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走到墙角,扒开那堆烂被褥,取出几条鱼干来,双手捧着奉到闻天语的面前。
      而瑟缩在墙角的老夫妇和他们怀里的五个孩子则目不转睛的盯着闻天语这个不速之客,目光十分不善。
      闻天语面色随和的推回了那几条鱼干,和气的道谢,加上猎户说明这些粮食都是闻天语所赠,这一家九口的敌意算是稍稍得以控制住,不过并无什么感激之情,反倒让闻天语觉得自己赠物给他们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好在闻天语这一路走来,见惯了这样的人,倒也并不意外,此前在刚入关的时候,他便因为衣着华贵而被歹人盯上,又遇上难民劫掠,战乱实在是天地间最大的祸事。
      在猎户家待了不短的时间,闻天语便示意猎户离开,不料猎户的话音刚落,便遭到角落里的老人的严辞反对,那唯唯诺诺的妇人也应和着低声抗议。
      猎户和他们一番争执,便气得夺门而去,闻天语无奈,只好跟了上去,这些人只是吃了那村子里的东西,三魂七魄受了些冲撞,并无什么大碍,闻天语瞧他们三昧火燃得热烈又雀跃,想来还有许多年头可活。
      不过往后没了猎户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尤其是那个妇人。
      闻天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些不是他能管得了的,当务之急是要去那村子一探究竟。
      周围的地形并不复杂,闻天语很快就在房子后面的河沟边上找到了蹲在那里的猎户,河沟已经干涸许久了,沟里长满里各类杂草,阴暗处还有几只灰呼呼的蘑菇。
      猎户一言不发的蹲在那里,闻天语径直走了过去,猎户听到声音,下意识的转过身来。
      猎户似乎刚刚哭过,眼睛有点红,他的嗓门很粗:“那个地方不见了。”
      接着他又自说自话起来:“那个地方真的存在,我在里面生活过一段日子,那里有太阳也有月亮,不是我在做梦,我也没有撞鬼!对,这些东西就是证据,那里是仙境啊,怎么可能是鬼村!“
      说话间,他的情绪开始剧烈波动起来,他的气息也比之前在屋子里更浓烈了,这种气息闻天语十分熟悉,那是灵的味道,猎户正在慢慢的变成一只灵。
      猎户没有救了。
      灵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万物皆有灵,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虫一鸟皆可幻化成灵,这是天地精气凝集而成的精灵,大多都是良善之辈,潜心修行。
      但还有一种,则是由人的执念凝结幻化成型的灵,他们通常因为各种原因抱憾而终,死后不愿入轮回,而凭借着执念继续游离于人间。
      低级的灵会不断的重复生前的所作所为,仿佛还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千年不变。
      而高级的灵,则会慢慢产生自己的意识,他可以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各种回应,跳脱出低级灵所生活的固定模式,但由于执念强烈,往往会影响到靠近他的生人,甚至可能被邪气侵染成为恶灵,为祸人间。
      只不过大部分的灵都只能在他的埋骨之地周遭活动,无法离开那里,仿佛被土地束缚住了一般,故而民间又称其为地缚灵。
      那猎户的仅剩的一抹三昧真火如今颜色发绿,应该是遇到了有道行的灵物,体内的正阳之气受到了侵扰。
      莫非,猎户所去的村子,其实是一个地缚灵村?
      那可真是热闹了,听猎户的描述,那应是夏汤时期的民居,算来也有两千多载,若是他们执念不深,倒是无需畏惧,随着时间的流失,他们的灵力会日渐虚弱,最后会化为虚无。
      但若是他们执念深重,如此漫长的岁月里日日吸纳天地精华,怕是不好对付。
      日头逐渐西斜,屠户的身形开始变的虚化,他这一会儿的功夫走了还不到一里路。
      远处的深山里传出来一声虎啸,闻天语去看猎户,发现他的神情呆滞,那盏将灭未灭的上昧君火咻的一下,彻底熄灭了,这种感觉,不像是人死灯灭,反而像是有东西将猎户的三昧火生生的给抽走了。
      往山林里走的越深,一股令闻天语不适的感觉便越发强烈,这断然不是什么仙气,是妖孽作祟。
      猎户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已经不是人了,只是靠着本能向吸引自己的方向移动。
      这世上的一切金刚刀剑,都称不上最坚固的东西,若必须要挑一样出来,闻天语觉得,只有人的执念能担得起这个称号,哪怕神识全无,哪怕肉身泯灭,也能靠着一丝执念留存在这天地之间,他见了太多这样的人,见了太多好的执念和坏的执念。
      但也许因为最初遇到的那个人,让他在往后的岁月里,总是会下意识的对这些背负着执念的人留有一线生机,仅仅是一线而已。
      不知走了多久,猎户的身体突然一震,随即便猛地扑向了大地,不等闻天语抓住他,便融进了地里,而这四周,除了参天的大树和等人高的杂草,什么都没有。
      这里有个大阵。
      闻天语想着,然后便从腰间扯下了一只陶埙,陶埙中的乐符夹杂着灵力飘散出来,犹如一道道灵符一般,列阵在空中,很快,阵中便被撕开了一个裂缝,闻天语想也没想就跳了进去,地表上灵光一闪,继而又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而另一边的闻天语从结界的另一边滚落,他从地上爬起来,拂了拂身上的尘土,开始打量四周,他没有发现猎户,也没有发现四周有什么村子,但是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由石头搭建的神庙。
      神庙的造型格外古朴,背靠大山,犹如一个人工搭出来的山洞,没有门,但是门口放了两只人面兽身的奇怪雕像,雕像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但在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出兽身上用红色的颜料刻满了奇怪的符文,这些文字像画一样。
      那是夏汤国时期的文字,这个大阵,必然也是当年的产物了。
      闻天语凑上前去辨识,发现都是一些祭祀的礼文,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正对着闻天语的大殿,内里漆黑一片,那种令他觉得的不适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不知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闻天语把火把别在兽爪里,然后从自己的包裹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副刻着菩提花的金色面具,面具遮住了他一半的面目,却让他看起来秀丽之中多了几分妖冶。
      在火光的照射下,面具在黑暗里折射出一股奇异的光芒。
      这是闻天语家族之中的传统,出手之前皆要以假面示人,据说能让所遇的修行者精确的辨别出来者的身份,不过大多时候,闻天语觉得这可能只是家族里一种偏执而枯燥的仪式感在作祟。
      他在殿外重新收整了一下行囊,把背包牢牢的捆在身上,又在左手腕上别了一颗夜明珠,最后熄灭了火把,这才小心翼翼的向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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