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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消息 ...

  •   血,触目可及之处,全都是血,远处的天空漂浮着污浊的云彩,灰沉的天色翻着骇人的红光,大地上尸横遍野,一具具面目可怖的尸骸累叠在一起,血水如同溪流一般从脚下滑过,四周寂静的连呼吸声都响若洪钟。
      远处一个身着白衣的人站在尸山之上,身上散发着素洁的光芒,和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他伸出手来,清淡的声音里夹杂着安慰:“重华,我们回家。”
      闻天语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呼吸急促,身上的亵衣都被汗打湿了,他有些无助的扶着额头,外面的天空刚刚泛白,霞光还没升起,月亮还斜斜的挂在西天。
      他起身洗了把脸,然后推开了房间临街的窗户。
      时间还早,平城县的街上只有稀稀散散的几个人,街铺都还没有开张,不过卖小食的铺子里已经隐隐飘出了香气。
      他重新坐回床上,从衣领里扯出一把拴着红绳的晶莹剔透的哨子出来,哨子呈暗红色,形状如同一块儿骨头,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握住哨子,哨子便发出淡绯色的光来,很快,他便从梦魇的悸动中平静了下来。
      那个梦魇,从那年之后,就一直萦绕着自己,几乎成为了他的心魔。
      那是刻入骨髓里的疼痛,是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过去。
      梦里的白衣人,每每听见那道声音,他就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仿佛故人久别重逢,又仿佛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聚首。
      可梦终究是梦,他不论多么拼命和努力,都无法触碰到那抹白色,连梦里,都不让他弥补自己的遗憾吗……
      闻天语叹了口气,然后穿上外衣推开房门,来到客栈拐角处的一间小食铺子,点了一碗馎饦,外加两个蒸饼,小二很快就吆喝着上了菜,他便一边吃一边听周围的人聊天。
      他很喜欢这种街边巷陌的地方,因为这里往往能听到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之前他就是从关外走镖的人嘴里听到了平城县的故事,这才来到了这里。
      果不其然,闻天语的馎饦还没吃上几口,身后一群人就互相说起了自己最近听到的八卦逸事。
      忽然,一个雄厚的声音响起来:“我看你们说的这些东西都没有我遇到的有意思,我跟你们讲,我前些天进山真的遇到之前传说中的仙境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那个人吸引了过去,闻天语也附和着人群,端着自己的碗凑到了那个人周围。
      这人生的膀大腰圆,身上穿着兽皮和麻布缝制的短打,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已多日未曾打理,和着那乱糟糟的泛着油光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
      闻天语低头看向猎户的鞋,一双草鞋上满是泥泞,鞋底磨的凹凸不平,鞋带和鞋板的连接处也十分纤细,看来是经过长途跋涉才来到这里。
      那猎户没读过什么书,一段故事被他讲得颠倒无序,寡淡无味,之前聚集起的人听得哄闹了一阵便私下散开,留那猎户一人愣在原地,憋的满脸通红。
      闻天语见状,便冲猎户招了招手,将那猎户唤到自己身边来,待猎户落座,又将自己的两张蒸饼推到猎户面前。
      他方才注意到这猎户虽声音洪亮,但是却底气虚浮,加之目光不停的瞥向周围人手里的饭碗,可见已是许久未曾进食。
      那猎户犹豫了一下,见闻天语一团和气,人也生的秀丽,不像是个歹人,这才抓起那两张蒸饼,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闻天语在一旁慢悠悠的吃着自己早饭,一边继续留意周围人的动向,可惜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于是他放下碗,擦了擦嘴,撑着下巴看向一旁的猎户,看来也只剩这个人嘴里讲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这位大哥,方才你讲得仙境一事可是真的?”
      猎户抹了抹嘴,含糊不清的回道:“那还能假,去过就是去过,我没事儿拿仙人作诨,那不是要天打雷劈吗!”
      “哦?那不知大哥可愿意给我再细讲一遍,方才人多口杂,听得也不真切。”
      “嘿!小兄弟才是个明白人,也罢,我吃了你的蒸饼,就该还你这个人情。”
      闻天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猎户讲得还是如之前一样,不过一经整合还是让闻天语得到了一个对他而言相当重要的消息。
      那个不存在的村子。
      据猎户说,那个地方深入大山腹地,平日里人迹罕至,只有技艺高超的猎户打猎时才偶尔会偶尔路过,且到处都是豪猪,大虫等凶兽,怎么说都不可能住人,更别说有一个村子。
      但猎户觉得,那里虽然现在没了人烟,但曾经兴许存在过一个繁荣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不少从土里长出来的巨大的石头,看着像是人为建造出来的东西,只不过多少年风吹雨淋的,早就腐蚀的瞧不出原貌了。
      无独有偶,那个地方的荒草长得也比其他地方都要茂盛,几乎和人一般高,树也长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究竟怎么个不一样,那个猎户讲不出来,只说感觉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特别邪性,大白天的都叫人心底发毛。
      “照你这么说,那这地方不该是个仙境,而应是个魔窟啊?”闻天语抓着自己的幞头,当作扇子来扇风,日头渐渐大了起来,清晨的凉意很快便被热浪取代了。
      “哎呀呀小兄弟你不要心急啊,我嘴笨,你让我慢慢给你说道。”
      那是半月前的一日,他进山打猎,这年头年年战乱,连兔子都躲进深山里去了,家里的米缸已经空了好几天,若是今天再打不到东西,一家老小就只能在屋子里等死了。
      他狠狠的踢了一脚地上空空如也的陷阱,十分烦躁的来到一条小溪边,蹲在溪边的一个大树底下,死死的盯着水面,可惜里面清澈见底,别说是鱼,就是一只蝌蚪都没有。
      他掏出水壶又猛灌了自己一大口水,他也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每当饿极了的时候就喝点水,现在一动,胃里的水就晃荡出声音来,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人皮水囊。
      正午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不想动弹,也许就这么睡在这里,是对于他来说最好的结局。
      他不敢去想家里的老小,他已经出来了四五天,饶是他身体健壮都快撑不下去了,等他打到猎物回家时,家里还有喘气儿的吗?
      他不敢想,一个中年大汉,在这人迹罕至的山间瑟缩成一团,无声的啜泣起来。
      就在他绝望的靠在树干等死的时候,突然有一抹红色在河对面一闪而过,猎人的直觉立马告诉他,那是一只狐狸,一只难得的红狐。
      四肢突然涌入了无数的力气,他抹了把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抱紧了自己的猎刀,魔怔了一样蹚溪而过,跌跌撞撞的朝那个红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就这么跑啊跑,他却始终追不上那个影子,那东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让他不由得开始怀疑那究竟是不是狐狸,难道是成了精的野物,在山里遛自己玩呢?等自己跑不动了,就过来把自己吃掉?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他慢慢停了下来,这才注意到四周已经全部黑了下来,一轮明月高高的悬在头顶,像个又大又亮的盘子一样。
      而他已经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从树的高度来看,他知道自己应该来到了大山深处,忽然,远处一声虎啸传来,打碎了周遭的寂静,林子里呼啦啦的飞出了一群惊鸟,吓得他一激灵,裆里立时就潮了一片。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飞快的爬上了旁边的一颗大树,爬到再也上不去的高度,才停下来,只是他的脑子仍旧是懵的,他是很渴望能打到猎物,但是在没有陷阱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凭自己的经验去捕捉些兔子野鸡之类的,正面遇上那些生活在丛林里的野兽,不论是豪猪还是大虫,他都会变成被捕猎的那一方,还是死相极其惨烈的那一种。
      他咽了口唾沫,漫无目的向远处看去,也许今天晚上只能在这个树杈上熬一夜,等明日天亮了,他再下山。
      正在他四处洒望的时候,忽然发现往东有一片灯火,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便使劲揉了揉眼睛,灯火依旧还在。
      他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确实是一片灯火,这说明,那个地方,有人。
      难道自己是被吓懵了?自己并没有跑到密林深处,而是来到了林子的边缘。
      那片灯火对于身处于黑暗中的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那是一种安全感的召唤。
      于是他记住了灯火的方向,就立即下树,疯了一样的向那边冲去,直到那片灯火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直到那片灯火越来越大。
      当他跑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怔住了。
      因为他发现这片建筑并不属于平城县,他没读过书,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还是什么民族建造的,他只能和自己已知的东西来类比,这不是他一直生活且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大片的木质茅草房,上下三层的样子,最下面是一个一个的土坑,像个洞穴一样,里面偶尔进出些衣不蔽体的蓬头垢面的人。
      他所在的村子并不富裕,但大多都是住着茅草为顶的土坯房,只有在山林间才会有猎户偷偷伐木建一间打猎时临时落脚的补给站,而地上挖坑住人的他更是闻所未闻,他只知道在院子里挖地窖囤菜。
      陌生的环境引起了新的恐惧,他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气,多日没有进食的他如同闻到了血腥的饿狼,每一根血管和毛发都开始雀跃和兴奋。
      经过一番艰难的心里挣扎,饥饿终究还是战胜了恐惧,他决定偷偷的绕过去。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香味传来的地方,看见那户人家正把烤好的鹿腿架在门口,他等啊等,终于,主人回了屋子。
      他又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人,便从藏身处站起身,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只烤鹿腿。
      不论是偷还是抢,这只鹿腿都是他的!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他的身体就已经像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也顾不上刚刚脱离炭火的鹿腿那滚烫的温度,他的牙齿和他的双手便同时扑在了鹿腿上,在他再次直起身子的时候,嘴里已经含住了一大块儿鹿肉。
      屋里的主人闻声出来,猎户一惊,急慌忙的把鹿肉护在怀里就想要往村外跑去,但是没跑多远就被街坊四邻给制服在了地上。
      他一边艰难的把嘴里的鹿肉吞咽下去,一边挣扎又绝望的看着怀里的鹿腿被人拿走,他下意识的发出了像野兽一样凄厉的嘶嚎,仿佛灵魂也随着烤肉被夺出了体外。
      从周围人吃惊的表情来看,很显然他们从没见过因为食物而发狂的人。
      猎户被押到了广场上,一位穿着宽松麻袍,系着褐色腰带,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晃悠悠地被人从不远处的楼里搀扶下来。
      猎户神情开始渐渐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他从没见过这么老的人,甚至他在他们村子里,在平城县里都没有见过。
      在他们这个时代,人人朝不保夕,谁都不期盼长寿,因为活下去,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奢望。
      老人来到他的面前,把一只枯槁的如同干柴一般的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头顶,随即,猎户就看到老人那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
      完蛋了,他一定要被处死了,猎户想着,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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