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秦九北

49、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自从那次醒来后，韩天墨的状况开始慢慢变好，虽然心脏沉疴难解，但身体的其他机能终归开始慢慢恢复了。

　　沈舟遥把陆林深带回家后就没再去过医院，正巧□□阳最近时间富裕了些，能时常过去照看，她也终于能把心思放在家里那个病号身上。

　　像从前一样，她依旧陪在他身边。

　　他冷了、疼了，她喂过药后就把人抱在怀里，尽管知道这样大概也没法让他好过多少，但她也知道他很受用，自己则是保护欲使然。

　　谁能受得了被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呢？

　　反正她不行。

　　对他，她向来心软。

　　她日日夜夜的守在床边，其实回到家以后，待在熟悉的环境里、熟悉的人身边，整个人的神经就一点点放松下来了，她很困，很想好好睡一觉，可如果说韩天墨昏迷的那段时间她是睡不着，那现在就是不敢睡，她很怕在他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睡着了，于是根本不敢上床，索性找了个软垫坐在床边，时不时的用棉签帮他蘸蘸嘴唇，到了时间喂他吃药，自以为在他需要的时候上去抱抱他，大抵就是这些。

　　后来她发现，即便知道她醒着，这个人都不会主动要求她做什么。

　　在她短暂的离开房间，去楼下做饭的时候，他渴了会自己喝水，到点了会自己吃药，疼得狠了就缩在被子里默默忍着，不出声也不叫她，等她回来时看见的便是一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湿漉漉的头发垂在眼前，湿漉漉的眼睛含着隐忍，露出半张脸，意识迷蒙的盯着某处忍痛，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她已经回来了，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就已经让她心碎了。

　　她慢慢明白，原来那双眼睛里含着的委屈并非他刻意示弱，也并非他在向她讨要怀抱，那只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在主人难过时的应激表现罢了。

　　我见犹怜，并非它本意。

　　.

　　“怎么嘴唇都白了。”

　　陆林深躺在床上，久未开口，声音都是轻飘嘶哑的。冰凉的指腹轻轻按了按她的黑眼圈，又拂过她的脸颊，在唇边停住，轻柔的蹭过她的唇线，像是在抚摸什么绝世珍宝似的，平时收拾妥帖的刘海软趴趴的耷拉着，分明是病恹恹的样子，却不似旁人那样看上去阴郁苦闷，反而显得柔和好看。

　　这就是所谓的持色行凶吧，沈舟遥想。

　　......

　　她的唇色确实很浅，不过不是像陆林深那样病态的苍白，如果非要论个所以然，那大概就是大姨妈常年比较汹涌的女孩多多少少都有点缺血，再加上总是涂口红，卸妆后的唇色就显得落差更大，看上去便更憔悴些。

　　她已经很久不化妆了，更不会刻意去涂什么口红，其实那样一副五官，不管化不化妆都是惊艳的，区别只是在于，化妆后看起来冷艳些，卸妆后看起来忧郁些，总之怎么看都不算是个温暖的人。

　　......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他刚才的样子，全天下大概只有陆林深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卸了妆的脸吧......

　　这么想着，她随手从架子上抽出一支唇膏，往嘴唇上涂了涂，抿了抿，连日里疲倦憔悴的面容看上去终于有了些神采。

　　她重新坐回床边，陆林深正端着她煲好的汤小口小口的喝着，休养了这么多天，又有她这么寸步不离的照看着，他终于养回了些精神。

　　沈舟遥将手臂搭在床头柜上，支着脑袋看他。

　　这人吃东西很慢，不似女孩子那样内敛秀气，却也斯文矜贵。她看着看着便出了神，不由自主的轻笑一声，随即回魂，停止花痴，见某人正在打量自己，立刻坐直了身体，看了看他手里的碗：“怎么样，好喝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很好喝，喝饱了。”他把碗放在床头，轻声说。

　　“好喝就好。”沈舟遥点头，笑了笑，重新抱膝坐在软垫上，看向窗外的某一点发呆。

　　陆林深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窗外景致一如往常，并无特别之处。

　　他收回视线，看着床边那姑娘，眼中无限柔情，一点点融成眷恋，随即低头，勾唇轻笑，不知过了多久，那浓的化不开的依恋，终于变作释然，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可以说了，你一直想说的话。”

　　闻言，沈舟遥也终于收了视线，朝他看过去，目光柔和却坚定。

　　她笑了笑：“你生病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你身边，也没有比你好过到哪去......”

　　“嗯，我知道，对不起，因为我让你这么辛苦。”

　　沈舟遥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辛苦，是太心疼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病痛折磨真的太难过了，我只能问问你怎么了，你哪里痛，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后来连我自己都觉得问那些一点用都没有，也就不再问了...

　　有时候只是看着你的脸都会觉得心疼，会觉得，陆林深怎么这么可怜啊，陆林深...怎么这么难啊。”

　　......

　　“但是深深，我好像爱不到你了。”

　　她又笑了笑，并不掩饰自己的无奈：“明明已经用尽全力了，明明你就在我眼前，怎么就是爱不到呢？”

　　“陆林深，你离我...真的好远啊。”

　　陆林深沉默的看着她，喉结涌动，眼眶泛红，却还是一言不发。

　　......

　　“我们这样已经很久了，所以现在，我不想再为你心疼了，也不想再替你难过了，以后的日子，希望你能自己心疼自己，自己照顾自己，过得好一点，好到让我再也想不起你，那样也不枉费我陪你走过这一场。”

　　她笑着说完，看过他一眼便低下头，无声的吸了口气，把心里汹涌了很久的眼泪憋回去。

　　哭哭啼啼实在不像她的作风，虽然总是在他面前失控，但最后一次...还是该酷一点。

　　“好。”他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不再难过就好。”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依旧有无限柔情，依旧含着笑意，却终究败给了那片潋滟水光里，爱到深处成孤独的纵容。

　　.

　　“真要这么做？”任侠捏着那份还带着热度的离婚协议书，在桌前站定。

　　“嗯。”陆林深从他手里扯过文件，轻轻点头，大致翻看过后，抽出钢笔签了字。

　　他放下笔，看着那处失掉风骨的字迹，又看向自己的右手，修长的手指缓慢的摊开又蜷起，几番来回后，终于自嘲的笑了笑：“我现在这副样子连自己都嫌弃，她值得更好的。”

　　说完，把那份协议书递给任侠：“帮我转交吧，她应该不想见到我，还有让她别搬了，房子是她的，我会尽快收拾东西。”

　　任侠接过来，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看向那个人：“你真没事？”

　　“快滚吧甭墨迹。”陆林深挥了挥手，低头处理别的文件不再看他。

　　任侠看着他的样子，脸色依旧很差，就算是在室内，手背还是泛着淡淡的紫红，看着就凉...

　　他想再说些什么，犹豫了很久，还是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