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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顽劣孩童 ...

  •   小小的炎曦曾对父亲带着无法言说的崇拜,恨不得与全世界说她的父亲是多么认真负责的外科医生,可是那一天,一向顽劣但从不与人发生冲突的炎曦把同班同学按在地上揍。

      炎彬职业的污点就在于,离开上海前那场不能称之为医疗事故的死亡医院的处置是停职一月,原薪降职,心高气傲的他毅然离开了上海和妻子舒翼去了江苏发展。

      炎曦的同学用最污劣的词汇形容炎彬——“庸医”、“杀人凶手”、“胆小鬼”......

      那时候炎曦的声音很柔软,她一边哭一边说:“不是这样的!你们闭嘴,我爸爸他是很好很好的医生,我不许你们这么说他。”

      后来同学们越说越过分,专属于孩子的海豚音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她和同学扭打成一团,她的父亲曾经送她学过散打,但却教导她女孩子要温柔,不可以对人动手动脚,教习她防身术是为了防止她遇到坏人。

      这一天炎曦将说她父亲的人都揍了一遍,头发散乱地被叫到办公室,咬着下唇被老师教育,而他的父亲也急忙从医院赶来陪她听训,看着一向乖巧的女儿打架斗殴,他蹙起了眉,跟老师说先行带她回去好好教育一下。

      他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因为女儿的事那个不安分的器官又不停跳动,手不禁扶在了上腹部,面色怒色更深,车门被他砸得很响,埋头在方向盘上,呼吸声也随着忍痛而加重。

      小曦重新整理了头发,小心翼翼地戳着父亲的胳膊:“爸爸,您生气了吗?我不是故意动手的,是他们说你说得太过分了,我错了。”

      “爸爸平时怎么教你的?小女孩怎么可以打架斗殴?”炎彬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手依旧抵着腹部,浑身气得发抖,还把小曦手上的药片打落,可最终也没说一句狠话与谴责。

      哇地一声哭将出来,她跪在副驾驶上抱紧他的父亲,一边哭一边道歉:“爸爸对不起,小曦都改,您不舒服把药吃了好不好?”

      炎彬的火气被女儿的道歉瞬间浇灭,就着她的手吃下了她再一次递来的药,闭目靠在座椅上,腹上是柔软的小手一圈圈地揉抚,她甚至还没擦干净眼泪,只是想着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犯了病,脸色十分的难看。

      “小曦,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打架内心有多么的惶恐,你打伤了人怎么办,自己受伤了又怎么办?我的傻闺女,你是不是要吓死你爸爸?我被你又吓又气的,胃病都犯了,你呀你,我说你什么好?”

      “对不起,您别生气了好不好?”炎曦埋头于父亲的怀抱,她从未见父亲对自己发火,也没想到过自己打架会让父亲激动到胃疼,咬唇更为坚定地想要学医,以后一定可以找寻方法根治父亲的病吧,他的辛苦忍耐让她心酸。

      其实炎曦对于医学的理解力与运用能力远不及她浓烈的兴趣,以及为了可以救赎医人不自医的父亲的信念,以至于单纯考核理论甚至名列前茅混得风生水起的她真正走上临床后屡屡碰壁。

      她没有直接靠着父亲的关系进入大医院,而是留在普通的小医院实习,第一次进手术室暴脾气的带教老师只给一次机会,让遗漏无菌操作要领的她出去,并放言什么时候记清楚要领单独操作过关了再进来。

      从小到大算是顺风顺水的她脸皮薄,努力将呼之欲出的眼泪忍着,三步并作两步躲在医院的洗手间里咬着胳膊将屈辱与尴尬哭尽:她的父亲是创伤外科的领军人物,可她竟然连无菌操作实操要领都记不住。

      蹲着哭了半包纸,眼睛像是小桃子,在水池底下清洗了很久才将自己的狼狈洗去,又厚着脸皮回到了观摩的队伍之中,她努力地记住老师的每一步,可是手术结束后两眼一闭全抓瞎,脑海里什么也不剩下。

      无法掌握要领和将一切都抓握在手中的她惶恐不已,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来回乱撞,同寝室的室友穆小川与自己的差距天差地别,实操能力远胜于她,第一次刷手就脱颍而出,被暴脾气的老师选中收为关门弟子。

      外科一共收了两个娘子军,她与舍友,理论完胜舍友的她实际操作却远远不及穆小川,这一刻她突然庆幸自己不曾说过自己的父亲就是江苏省创伤外科的一把刀炎彬,她无法超越父亲的成就,也永远无法攀登到父亲到过的顶峰。

      很久没回过家的她这一周回了家,吃着父亲烧的红烧肉和水煮鱼,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桌面上,泪水之间夹杂了许多不甘与委屈,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对于父亲攀登的高度过于高的怨恨。

      炎彬注视着女儿,品着她复杂的神情,看着早已将重重心事隐藏在心底的女儿心里也跟着难过,可最终只是轻轻地把纸巾盒放在她的手边,披着那件针织衫转身进了书房,轻轻关上的房门将空间留给了女儿与她情感更为细腻的母亲。

      隔着门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有些遗憾地揉了揉不太舒服的胃,对着窗外喃喃自语:“我的女儿长大了,有事也不和爸爸说了,想帮忙都帮不上了,是不是受了委屈?还是遇到困难了呢?”

      不知道干什么的他只能打开日记本,将他的爱意与无奈化做文字一笔一画地写在纸张上,或许很多年后,他入了土,整理出遗物的女儿会有兴趣翻上一两眼,终将明白他深沉的爱与苦心,那他的人生便真的没有遗憾了。

      正写着什么,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已经调整好思绪的女儿走进去从他背后抱住匆忙合上笔记本的他,那轻轻的一句:“爸,您胃不好,不按时吃饭又要难受了,您去吃饭吧。”就让他重新绽放微笑。

      他用温和低沉的声音说着好,任由女儿习惯性地护住他的后腰扶着他的胳膊起身,那些无奈与不快随着孩子的关心与亲近随风而散,像是绽放在天空的烟火。

      女儿沉默着为她的父亲热着饭菜,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在女儿准备闪身进房间的时候还是开了口:“小曦,有事和爸爸说,别什么都自己憋着。”

      炎曦的背影顿住了,下意识地咬紧嘴唇,丢下一句:“爸爸您吃完把碗放在水池里,我来洗,先回房间了。”

      父女俩的距离从炎曦频繁地使用敬语开始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拉远,炎彬放在桌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将碗筷留给自己的女儿,一个人默默地收拾干净台面和桌子,走到女儿的房门前想敲又放下了手。

      在自己的书房里翻找着,用一个纸箱密封好他要给女儿的东西,儿时的女儿曾经问他这个结构是什么样的,那个结构又是什么样的,想要父亲画给自己看,那时候他拒绝了,是因为那些东西立体地展现在他脑海中,还因为他不会绘画。

      女儿虽然兴高采烈地翻看着他买回来的实物,可是心里还是缺少体系,她翻看着书面的、正规的、笼统的教科书,时常迷茫的叹气,看着那些外科视频时常思绪飘飞,头一下下地点着,目光放空,却还是固执地想要记住。

      看着小丫头倔强的样子,这个将内敛的爱隐藏在心底的父亲给自己报了素描基础的网课,繁碎忙碌的工作之后他拿起彩铅像是邯郸学步的孩童一般一点点勾勒平面图、三维图。

      常年的手术室生涯使他的腰很不好,久坐会有刺骨的疼痛,就像是无孔不入的寒风钻入骨缝,有时候他上一会儿网课会起身扶腰站一会儿,或是在地上蹲一会儿,舒翼看他如此倔强地年尽五十却又学绘画十分不解,她问:“老炎,你一个外科医生学什么绘画?”

      炎彬回答是:“我想学,我高兴,哎呀,出去出去,不要打扰我上课啦。”将妻子推出书房,又回到电脑桌前,伏案一笔笔地勾勒。

      炎曦翻看着曾经她不屑一顾,不曾仔细翻看的父亲的礼物,做了多年手术依旧不够明了的细枝末节的部分豁然开朗,他花费了太多的心思,用了五年的时间从学习绘画开始再到编写、修改、定稿,自己在医学院走完了本科生涯,父亲为了她重新回顾了一遍成长为优秀外科医生是怎样理解与循序渐进再到深入了解的。

      那是由简入繁的,将做过的一场场手术拆分到每个细节的,由细胞到器官再到系统,将神经、血管的联系都认真标注成通俗易懂的词汇,独属于馈赠给女儿的瑰宝。他可以出版给更多的人分享,可他不曾,只是一笔一划地写给唯一的女儿看。

      他不知道女儿是否会翻看自己准备了五年的礼物,不知道她是否会嫌弃父亲的心意,不曾多说一个字,只是将那一本本黑色厚重的笔记本整齐地排列在纸箱子里,搬起纸箱悄悄地放在女儿的房间里。

      女儿搬出去住时他鼻孔朝天不屑一顾的说着:“记得把那个箱子带走,我的小笨蛋。”

      炎曦带走了父亲的纸箱,但只是随意地翻看了几页,还以为只是父亲学生时代的笔记本,那也没什么可看的,教科书上彩印的岂不是更清晰明了,哪还用得着他的笔记本。

      炎彬没有问女儿有没有看自己准备的东西,也没再提这件事,看着有些憔悴,眼底粉底都遮掩不住黑眼圈、因为工作压力轻减了些的孩子暗暗叹气:“我的傻闺女,我早就知道她不适合做外科医生,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

      炎曦和母亲说现在人以瘦为美,穿着连衣裙回来看他们的时候还说自己的腰细让全医院的女医生和护士小姐姐都折服,人家都嫉妒呢,母亲点头称是,而她的父亲却始终面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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