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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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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曦从岗位上退休的时候父亲炎彬已经离世多年，在她的印象中母亲舒翼从不与他争吵不休，他们之间总有一个人会先行退让，父亲伟岸的背影撑起了这个家，而母亲柔软的双手为父亲守护了他的本心。
在母亲的视角中，父亲似乎总是带着光环，是不容超越的，是一个将生死沉浮放在职业生涯之外的，可是作为女儿她拥有更为坚韧的心，看得更清楚，她也曾将溃疡发作撑着从手术室走出，前后手术衣都被汗水沾湿的父亲扶到员工宿舍。
记忆回到了初中的一个周末，那时候她刚刚放学，很少打电话给他的父亲打了电话，那是小曦第一次知道父亲的溃疡发作会如此难受，她接了电话听到父亲柔和的声音变得沙哑：“小曦，放学了吗？爸爸今天不能去接你了，帮你叫了滴滴，放学了来爸爸医院。”
本还想和朋友喝喝奶茶玩一会儿的炎曦推掉了约会，趁他没挂断前压低了声线去问：“爸，您不舒服吗？需要我做什么？”
炎彬干笑了几声，似乎对于被女儿发现了自己的窘迫有些尴尬，却又听手机里女儿的声音再度传来：“药名，找个背风的地方等我，别坐亭子里，吹了风更难受。”
他似乎不舒服时格外地听话，却也实在走不动道了，就这样窝成一团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消防通道里，声音轻飘飘地报出了止痛药的名字，又补充着：“别跟你妈说。”
女儿背着书包跑来时看到他高瘦的身躯窝成一团，颓然地将脸埋在双膝间，眼眶子有些湿润的液体打转儿，猛吸了一口气，脱下校服外套将父亲的身躯包裹住：“爸，您怎么惨兮兮地坐在这儿啊，今天做了几台手术？”
“嗯？”他水洗似的脸颊从膝盖中抬起，裤子上被汗湿，盯着炎曦的手开门见山：“药呢？”
炎曦不情不愿地找出胃药和止痛片，拧眉望着父亲抖着手一股脑儿塞进嘴里，学着母亲的样子顺着他的脊背：“怎么这次这么严重，您多注意身体。”
“别动，有些恶心，常态了，小问题，一会儿就好。”他撑着力气回答安慰女儿，却实在没力气所以又缩了起来。
炎曦不知道陪父亲坐了多久，可能一直到药效发挥，印象中父亲很少主动示弱，但那一天他伸出了冷汗直冒的手碰了一下炎曦的手低声说着：“扶我一下，好些了。”
炎曦还想说什么，父亲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来，似乎有些无奈：“小曦，等爸爸好了慢慢跟你解释，现在真的很累，没有力气。”
“好，我扶您去员工宿舍躺一会儿。”父女俩保持着沉默，这一天一向有洁癖的父亲身上的衣裳被汗湿又蒸发干，再被汗湿，抱着女儿递给他的毛绒电暖宝将自己专心致志地蜷缩成一团。
那是他连续上了一个夜班加一个白班后的黄昏，精疲力竭却因为疼痛睡不着，小曦抽了纸巾为他擦着额头的汗水，最终保持了沉默，父亲的身体这么差，却还要整日奔赴于治病救人的道路。
大概折腾到晚上，那一阵猛烈的暴雨终于结束，他向女儿招了招手让她靠近些，待小曦走近抓了她的手腕放在那个不老实的器官上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哀求：“还是疼得厉害，小曦帮我揉一下吧。”
那一刻父亲似乎脱去了医生的光环，只是一个脆弱敏感的病人，炎曦单膝跪在休息室的拖鞋上，使了些力气才抓住他情不自禁想顶着胃的手，将手心贴合在那里很轻地揉着：“爸，您前段时间刚出血，我不敢太用力，这就是个心理安慰，您觉得好受点我就帮您轻轻揉一会儿。”
“小曦，想吐。”他趴到床边，话音落就捂着唇，幸好她也足够快地拿过来垃圾桶，他松了手哗啦哗啦地倒着胃液和食糜，还有根本没消化完的药片。
迷迷糊糊地被炎曦喂了水漱口，但是他却咽了下去，被她提醒那是漱口的温水又吐了出来，趴在床沿头脑充血，也没力气翻过来，被女儿翻过身盖好被子。
“吐了好些了吗？睡一会儿吧，我跟妈说你今天加班，我和朋友去KTV唱通宵了，别担心，她什么也不知道。”
“嗯，懂我，累了，我睡了。”小曦在初中第一次陪着父亲通宵，手帮他顺着脊背，早晨拿他的饭卡帮他在医院食堂点了白粥，自己则买了两个肉包子啃完。
等回去时床上已经没了父亲的身影，隔间内的水声告诉她他醒了受不了一身的黏腻去冲洗了，那份粥在水声停止时已经凉透，又被小曦放在微波炉里转了两圈。
湿着头发出来，倒也不记得吹干，炎曦拿起他肩上的毛巾轻轻擦着，看他那样快地喝粥忍不住提醒：“您慢点，马上又不上手术。”
“嗯，小曦自己吃过没有。”他抬了头，但是还记挂着女儿有没有吃饭，看她眉眼间的倦色眉宇蹙起，似乎十分不悦：“昨天没睡？小孩子不睡足长不高。”
“我担心你半夜不舒服。”还要再说被他用力抱紧，父亲低哑的声音于炎曦耳边萦绕：“小曦是爸爸的好女儿，但是你陪着也无济于事，不舒服撑不住了我会说，所以，以后别这么傻了好不好？”
“爸，我心疼你，真的很心疼。”她回抱住父亲，像儿时那样坐在父亲的腿上，手抚着他的脊背声音都哽咽着，说不出安慰的话，也无法用优美的词汇形容病中的父亲。
“乖，爸爸会尽量照顾好自己的，不是不治之症，只是疼起来有些磨人，科室的叔叔阿姨们也有很多人和爸爸一样，我有你们已经很幸运了。”
他笑着仰头喝尽最后一点粥，牵着女儿的手放在腹上，示意女儿帮他按摩一会儿，往后仰着头任由女儿悉心照料，假寐须臾抓住小曦的手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小脏鬼，快去洗澡，你昨天没洗澡！”
“臭老爹！我衣不解带照顾一身臭汗的你你还嫌弃我！我还帮你打掩护！简直是太气人了！我们无爱了！说好的女儿是父亲的前世小情人来着，我看我就是你小奴隶。”
“你不能欺负病人！”炎彬一边收着东西一边从自己柜子里拿出女儿的一套衣服扔给她，笑得是那么地欠揍。
“你昨天可不是这样的，现在不难受了倒说自己是病人了，这世道啊！这么贴心的闺女去哪找去，我都被自己感动了。”炎曦继承了炎彬的戏精本质，开始抹着子虚乌有的眼泪，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这样炎曦被已经满血复活啦父亲推进了浴室，待她关了门还敲了几下提醒着：“洗完澡把头发捡起来，老爹可不想弯腰帮你捡头发。”
“知道了！啰嗦鬼，你昨天连台了没，腰疼不疼？”炎曦一边脱校服一边问，他倒是翘着腿回答着：“疼！不疼干嘛让你捡头发，赶紧洗完出来帮你老爹揉一下。”
炎曦带着芬芳出来时父亲的手上变戏法似地变出吹风机，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帮炎曦吹干头发，一边笑她个子真小一边揉着她的脑袋：“我闺女长得真小巧可爱，不过身体好就是老父亲最欢乐的事情了。”
“爸，我发现你不舒服的时候最温柔，简直了，这平时这个嘴毒得啊，夸人还不忘损一波，妈妈竟然看上你了，简直瞎眼了。”炎曦反损着父亲，甩了甩头发把他拽到床上趴着，一边推拿着一边吐槽他。
“你这话说得怎么这么不中听呢，咱给你好好掰扯掰扯。”炎彬急于改变女儿的看法，猛地起身腰疼得他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被被女儿又扶了回去。
“老炎，你嘴毒就算了，腰疼还嘚瑟，趴着趴着，好歹我和楼下的阿姨学了一个月的推拿呢，别砸我招牌行不行？”她的手提着父亲的后脖颈，像是拎着一只臭老鼠，被他反手打掉了手。
“你爸爸我可是玉树临风、所向披靡，怎么就配不上你妈妈了？真是过分！”现下没正经事他总是这般孩子心性，妻子女儿倒也宠着他，只要他开开心心的就好。
“行行行，您可闭上嘴消停会儿吧，我看你迟早要漏馅儿，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母亲舒翼要是知道这爷俩合伙骗她肯定接受不了，可是炎曦又忍不住帮父亲保持着最后的尊严与倔强。
“要不然要你有何用，咱们爷俩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谎言可是你编的，我只是个疼得动不了的病人，对吧，小炎医生！”推锅给女儿这样的鬼点子只有炎彬能想出来。
所以炎曦一个用力让他忍不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你要谋杀老父亲吗？你给我按坏了，背我回去养我吧你。”
“我错了我错了，这告诉我们按摩的时候不能废话太多，一个走神儿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了。”
“欺负病重老父亲的残忍女儿，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炎彬开始说起了相声，这嘴倒是一刻没消停过，她扶他起来后还配合地鼓掌，递温水。
“说得太好了！辛苦辛苦，来，喝口水润润嗓子继续，打赏！”炎曦笑得前仰后合，忍不住配合戏精鼻祖的表演，看他喜笑颜开也跟着开心。
“不说了，该回家了。”那些工作上的艰难与挑战因为有女儿的陪伴少了许多，肠胃病本来就是情绪病，被哄得只记得上扬唇角又如何会像昨天那样孤零零地坐在楼梯口。
炎彬在前面走得飞快，留下女儿背着书包抱着他的公文包一路小跑：“老爹老爹！你走慢点行不行，我我我！我腿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