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灯行》千帆过径

9、鬼门关

　　（卷一：起始亦是终）

　　残阳褪，鬼门开。

　　当远山的云雾吞噬了最后一抹夕晖，鬼门关应时而开。幽幽鬼火从门内飘出，引得门外排队入黄泉的新死鬼嚎哭不止。
　　鬼差们一脸肃然，等待着鬼火落在他们身侧刚拘来的死鬼身上。

　　通往冥界的鬼门关隐在青山坟林之中，满目荒凉的坟地也只有在此刻才有了些许“生机”。

　　不远处，鬼使无谓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倚靠在一座墓碑旁。
　　日复一日地盯着小鬼差们送鬼入黄泉，这日子着实有些无聊。无谓心想：他无所谓，只不过，若是能偶尔来个调味剂倒也美哉。

　　忽然，无谓眼睛一亮，饶有兴致地盯着前方瞧。
　　正对着他，四名少年男女迎面走来，远远看去，容貌气度皆非凡品。

　　当先的一位，身着月白长衫，身姿挺拔，面容白皙清瘦，薄唇上扬，微弯的桃花眼中笑意散漫。乌发半挽，散落的长发垂至腰间，行走间如柳条迎风而动，尽显风流本色。

　　紧随其右的少年，满脸稚气，身上的灰衫长袄更衬得行止呆萌可爱，一双懵懂的鹿眼一刻不闲地观察着周遭的新奇事儿，好似人间养在高墙之内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误闯了热闹的花市。

　　两人后头，青衫少女与玄衣少年并肩而行，许是少年身量过高，少女不过堪到他肩头，被衬得愈发娇小。
　　青衫少女眉似新月，眼若桃花，眼尾如凤尾般微微向上挑起，一双眼似刀刻般精致。她亦在打量鬼门关前的孤魂，克制的好奇与警惕的审视印在这样一双眼中，竟让鬼有些移不开眼。

　　无谓晃了晃神，却见少女忽然偏过头朝身侧的少年说了句什么。
　　暗夜里，少女侧脸的轮廓如同跃然于画卷之上，每一笔起落都恰到好处，浓密的睫羽也掩不住那满眼的专注与认真。

　　再观一旁的玄衣少年，凤眼清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虚握拳悬在腰间。即使略倾着腰与身侧少女交谈，身姿却依旧笔挺如松。远看去，墨发半束，以玉冠固之，干净利落。清俊的面庞稚气尚存三两分，可周身的气息却是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

　　不知少女对他又说了句什么，只见玄衣少年抬手抵着鼻尖，掩饰般轻咳了几声，清冷的眼眸中却早已漫上星星点点的笑意，如春木抽新芽。

　　无谓啧啧暗叹，小年轻呦！

　　两人前头，青生扭过头来，不满道：“姐，我都听到了！我才不是熊！”
　　从前在雪原天寒地冻的，青生穿得厚实些也不大惹眼。可眼下有了周遭这些单薄的死鬼一衬托，青生此刻确实活脱脱像只丛林里笨拙爬行的大灰熊。

　　青离忙安慰道：“好好好，不像熊，一点儿都不像。”
　　说罢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青生扯了扯脖子上毛茸茸的长袄领子，十分委屈，哀嚎一声，“我也不想像熊啊，还热得慌……”
　　天方奇道：“人间正值春季，你穿成这模样能不热么？怎不使个法术换身轻薄点的？”

　　“我……我不会啊。”青生低落地垂下头。时沿侧身看了青离一眼，又看向青生，衣袖一挥，给他变了身轻薄的蓝衫。

　　青离诧异地看向时沿，时沿也不避闪，低声道：“不如现下交代清楚，我们一路也好照应？”
　　青离垂眼思量了片刻方点了点头，她一手搭上青生的背轻拍了拍，又朝天方和时沿道：“不瞒两位师兄，此前在昆仑，青生他，未曾学得半点神术。”

　　“怎么会……”天方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后立马宽慰垂头丧气的青生，“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日后想学什么师兄亲自教你！”

　　“真的吗！”青生闻言立即抬起头，双眼发亮。
　　“老祖宗一言既出，南禺的母凤凰来了怕是也拉不住，师弟且放心。”时沿拍了拍青生的肩，悠哉哉绕过他们向鬼门关迈去。

　　“诶！你才需要母凤凰拉呢！”天方气得几步追了上去。

　　四人气氛几变，看得不远处的无谓不住摇头称叹，果然非同寻常。他正要上前去迎一迎这远来的贵客，怎料被不长眼的小鬼差抢了先去。

　　“站住！”边上一小鬼差揪着一鬼魂走近，厉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冥界！”
　　时沿侧身避开，后头追上来的天方被拦了个正着。

　　天方瞪了时沿一眼，稳了稳身形，正色道：“九重天天方，入冥界有要事要办，烦请通传一声。”
　　小鬼差挠了挠耳朵，眉毛皱成八字，似乎是想不起九重天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闻此，无谓赶忙迎上来，“原是老……额，原是天方神君，冥界鬼差多有冒犯，还请神君海涵。”
　　来了这么一个上道的，天方很是欣慰，“这位鬼使如何称呼？”

　　“神君唤小的无谓便是。”无谓笑呵呵应着，小眼神却是往时沿青离青生几人转去，“敢问这几位神君神女如何称呼？”
　　“栖凛雪原青离。”青离礼貌颔首，自报家门。
　　“青生。”
　　“战神府时沿。”

　　无谓心下暗惊，神界的事他还是略知一二的，不说那位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老祖宗，就是余下这几位怎么算也是忠烈之后，万万怠慢不得，他忙陪脸笑道：“不知诸位神君神女来冥界所为何事？”
　　天方道：“哦，来寻一物。现下冥王可在？”

　　“近日冥王不在冥府，不知天方神君所说的是何物？”
　　“三百年前，神界灯灵灵力碎片掉落冥界。我这师弟师妹思念娘亲，想将碎片寻回做个念想。”天方半真半假地说着，青离青生也配合着红了眼眶低下了头。

　　“原是如此啊……”无谓兀自失神感慨了一番，“按说这也是小事一桩，无需上禀冥王。只是这灯灵碎片掉落冥界一事，冥界也无鬼知晓，不知要如何去寻？”

　　“灯灵依附灯火而存，冥界何处灯火最多？”
　　无谓一听乐了，“黄泉路嘛，整条道儿上可挂满了往来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