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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月亭楼 ...

  •   南荣初瑛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几日,却也不见周元瑾来看她,一回也没有!
      红叶手里捧着晾干的衣物推门进来,见自家殿下鼓着嘴倚靠在床头兀自出神,她又扭头瞅了瞅外面火辣辣的日头,故作叹息道:“只怪这夏日来得忒早了些!”

      南荣初瑛回过神奇怪地看着她。
      红叶将门合上,悠悠道:“害得我们公子思春了呗!”

      南荣初瑛脸色涨红,抄起枕头便砸了过去,“胡说些什么!不理你了!”说罢便抱膝转过身面壁去了。
      红叶忙将衣物放在床尾,上前赔不是。哄了好半响,南荣初瑛才肯搭理了她两句。

      见她不恼了,红叶又道:“只是有件事说来也怪。那日公子昏迷,大夫要为公子换药,奴婢推说公子不喜生人触碰,那大夫叨咕了两句矫情,可周将军只点了点头便将大夫请了出去,又体贴地关上门。莫不是……那日在马上叫他发现了去?”
      南荣初瑛的心忽地漏跳了两拍,她又抬手拍了拍裹得平实的胸脯,喃喃自语:“也不咋大呀……”

      她又想起那时回到西桑王都,她初次以安和公主的身份见周元瑾,也不见他起疑。莫说周元瑾,就连西桑前朝后宫对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子与公主也似乎从不曾生疑。
      倒也不是刻意想隐瞒这女儿身,只是西桑派个太子来查案还好说,派个公主来查案,那叫什么事儿?

      红叶看了看她白嫩得有些过分的脸蛋,眼中精光一闪,“不如……奴婢用些脂粉将公子涂黑些?”
      红叶善易容,来时几人本也改换了容貌,只是被那日的一场大雨洗了个干净。现下虽不好再易容,但稍微弄黑点儿好歹也能有个儿郎模样。南荣初瑛心下一横,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
      红叶忙兴奋地将她拉到梳妆台前,开始展示自己的绝活儿。

      梳妆台靠着窗边,外头日头正毒,日光裹着夏日的熏风,丝丝缕缕爬过窗子洒进来。
      南荣初瑛闭着眼任由红叶捣鼓。庭院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洒扫声,她一时困意袭来,脑袋一点一点的。

      “公子别动!”红叶一把钳住了她的下巴,手上沾了灰粉的刷子朝她挺翘的鼻尖点去。
      南荣初瑛忽然想起什么,瞬间打起精神,抬眼问道:“今日可是七月初一?”

      红叶手下动作不停,闻言只点了点头。
      “待会儿我们出去逛逛。”
      “去哪儿?”
      “月亭楼!”

      前院书房内,两个身着军衣的青年正向上座逐一汇报这几日羌城内外的情况。而周元瑾姿态放松地坐在案前,手肘支着桌沿,抵在额前,间或点两下头。
      待到那两人息了声,他方抬眼看去,目光沉静,带着久倦后的猩红,“城郊破庙近日可有动静?”
      “自那日雨夜抓捕了一批暴民后,已是许久没有动静了。”

      他点了点头,吩咐道:“留几人看守就行,余下的调去羌城同户阳交界地。”
      “是。”两人得令后便退下了。

      周元瑾疲惫地朝椅背靠去。
      “咚,咚咚,咚。”一阵颇有节奏的叩击声传来。

      周元瑾睁开了眼,他抬手往桌案重重地敲了下。
      窗外,一名蓝衣劲装的男子闪身而入,“世子,后院的公子出门了。”

      “派人跟着。”周元瑾顿了顿,补充道,“多派几人,暗中保护。”
      那暗卫正欲退下,只听将军又添了句:“随时来报。”

      *
      月亭楼位于城北,是羌城百姓茶余饭后的好去处。冬可取暖,夏可纳凉,或听曲儿,或观舞,只消几碗茶水点心钱便可坐一下午。
      而近日,月亭楼请来了城南的南郭先生,时而论古史,时而评时事,上下两层的小楼竟是日日午后挤满了听客。一时门庭若市,热闹非常。

      南荣初瑛来得早,抢占了二楼一隔间雅座。
      往下望去,小戏台上只添了副桌椅。后头俩书童高举着红布,左右立着,布上着黑墨,写道:多顾虑将军惨遇害,斩暴民侯爷首平乱。

      她点了几盘茶水,托着腮等着老先生“开嗓”。
      月亭楼二层并不单独设隔间,只架几座屏风隔着。
      邻座是两个中等兵将打扮的青年,正磕着瓜子儿小声议论着。

      她耳力极佳,神思一下子便被拉了去。

      “诶!瞧见没,前头这院里啊夜里灯火可是好几日没灭了,进进出出多少都尉副将啊。啧,名头上说好听点是查案,可这内里的实情如何咱也不敢猜啊。”
      “得得得,也别在这嚼舌根了。怎的说人周小将军也是少年将才,不过弱冠之龄,这战功立得可不少啊。如今周小将军率五千周家军坐镇羌城,那可是千军可敌万马的周家军!便是真将这羌城戍边大将军宝座奉上,又有何不妥?”

      “你怎的不想想人老子是谁?家里有个运筹千里的镇国将军,换了咱咱也能立个把功啊。要说由这镇国将军坐镇这羌城,咱也服啊!羌城暴/乱都起了半载了,人尤老将军畏着流言不敢拿暴民动真刀子,到头来连自个儿的脑袋都被砍了下来。这老侯爷一来,嘿,你说这不过半月竟把这暴民砍了大半!可这上头倒是痛痛快快把人召回京都,又赶来个毛头小子拾掇人老爹打下的‘江山’,啧啧啧!”
      “也莫说风凉话,三年前北境一战有多凶险又岂是你我三言两语能说尽?且不说死地里拼出一条血路,大军重创之后还能硬生生将北境失守的三座城池收复。不过十七的儿郎叫那津人自此闻风丧胆,想想就叫人痛快。再说了,人周小将军坐不得这位置你坐得?”

      “嘿嘿,哪能啊?这不可惜咱何都尉嘛!风沙里拼了几十年老命,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熬死个尤将军,这后头啊又紧赶着个周小将军。莫说仕途难拼,是咱没这个命!”
      “就酸吧你!”

      南荣初瑛颇赞同地点了点头,心道:就酸吧你!

      这时,一白须灰衫的老者迈着老腿缓缓挪步到台前。
      他落座后,一手握着镇尺,重重往桌案上一拍,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娓娓道来,“话说昨日,咱说到这羌城乱起半载,却是久久不能平息,诸位说说看这是为何?”
      底下,一年轻后生抢答道:“自是因为暴民猖獗!”

      老先生老眼一眯,又抛出个问题,“那为何青骑侯只肖半月便将如此猖獗狂暴的暴民制服?”
      底下异口同声道:“自是因为周家军威武!”

      “此话倒是不错!”南郭先生闻言笑地瞧不见眼,“只是这其中亦有门道可寻。”
      老先生停下来慢悠悠喝了口茶水,下头的后生们忍不住催促道:“先生快说说,这是何门道啊?”

      “诸位应当也能瞧出来,尤将军在世时,针对暴民之乱采取的是只守不攻之策,暴民来了,赶走就是,从不肯轻易伤其性命,这也使得城西的暴民愈发狂暴无度,可以说是有恃无恐。”南郭先生看着一张张困惑迷茫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羌城西邻西桑,百年前也曾是个富庶的小国,只可惜早已被两个邻国视作盘中之物。自被我大梁收服以来,羌城内乱几起几息。有些是故意挑事的暴民,而绝大多数却是受其挑拨,是平民百姓家中的年少儿郎。如此,自是不敢轻易用武力镇压。暴民之乱愈演愈烈,上头便放出风声,欲假意剿杀以图震慑之效。可每每军中有何决策,暴民似乎总能洞悉……”

      一青衣后生激动地几乎掀桌而起,“先生是说,这军中有奸细?”
      “诶!这话老夫可没说啊!”老先生忙摆了摆手,受惊似的灌了口茶水,“如此几个来回,愣是将猫逮老鼠整成了老鼠戏猫。直至尤将军被斩家中……”

      月亭楼中叹息声四起。
      夏风掀起帘幕卷入楼中,带着些微凉意,吹起了桌案的宣纸乱舞,却吹不散众人心中的愁苦。

      半响后,先前那位青衣后生打破了沉默,“先生倒是说说,这青骑侯又何以如此快速平复暴/乱?”
      其余人纷纷附和。

      南郭先生捻着白须,目光远眺,“于羌城而言,青骑侯平乱的第一战无异于绝处逢生。若没有老侯爷的杀伐决断,只怕整个羌城如今早已不见天日。”
      此言一出,下座又是静作一团。暴民之乱起于城西,尚未及波及全城,而这些个城北的年少儿郎哪经历过风浪?此刻却无端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南荣初瑛双手搁在桌上,支着下巴,正听得愣神,却听见楼下喧声忽起。
      她低头看去,只见周元瑾拨开热情簇拥着他的人群朝南郭先生走去。
      还是那日的玄衣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英气不凡。

      南荣初瑛微叹了口气,今日这故事只怕依旧听不成了。不过好在她这回来得早,听了曾经错过的前半截,也不算亏。
      不知周元瑾同南郭先生说了些什么,一番交谈后,老先生果真收了摊,抚手向下座连连致歉。
      而周元瑾陪同着解释了两句,又叮嘱了众人出行谨慎后,便径直朝二楼行来。

      南荣初瑛忙坐直了身子,抬眼却瞥见红叶朝她挑了挑眉,她不觉羞红了脸,欲盖弥彰地端起茶水搁在唇边。可瞧见周元瑾左右四顾时,到底是没忍住,唤了声:“怀英!”

      声音欢快,随着微风轻飘飘荡过屏风,一下子便引来了左右看热闹的视线。南荣初瑛又闹了个脸红,她硬着头皮迎上了那人带笑的眉眼。

      周元瑾经过邻座时,冷冷地看了两眼,那俩青年吓得连连告罪,搁下一锭银子灰溜溜窜走了。
      他又朝着这处走来,脸上严肃神色尚未收尽。待落了座,一开口便问,“肩上伤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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