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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刺杀 ...

  •   无边黑暗里,一匹棕毛俊马拖着车舆在雨夜里疾驰。车轮轧过,在泥泞的沙路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马车外,一名黑衣少年不知疲惫地驾着马车,骤雨打在他脸颊,血水自他额间滑下,一身黑衣湿透,已辩不清伤了几处。

      马车的帘子微微掀起,一名红衣劲装的女子探出头来,鬓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小伍哥你能挺住吗?不行换我来驾车!”

      “我能行!殿下如何了?”
      “血止住了,还没醒。撑不住喊我!”
      “好!驾!”他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辫子。

      南荣初瑛在颠簸中醒来,眼前是不停摇晃的车顶,身后是削瘦且稍带几分寒凉的怀抱,那人正用袖口不停擦拭着她额上的冷汗。
      “殿下您醒啦?”红衣女子惊喜唤道。
      “小叶子?”南荣初瑛费力地转头朝后头看去。

      红叶忙扶着她靠在马车一角,“殿下是我,小心伤口。”
      南荣初瑛靠着车壁兀自出神。她一身儿郎装扮,长发高高束起,发丝凌乱四散,左肩刺痛阵阵,额上的冷汗又不住地冒出。
      她低头看了看伤口,是刀伤,离开西桑关口遭遇行刺所伤。而现在他们正赶往大梁边境羌城。

      她竟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与周元瑾相遇的起点,风云未起。

      她忽然想起什么,朝驾车的小伍急急喊道:“向东行,莫去羌城,城门外有埋伏!”

      若真去了羌城,只怕她伤的可不止左肩了。
      话音刚落,小伍猛地一拉缰绳,棕马踢踏两步慢慢停了下来。

      “殿下,来不及了。”小伍的声音夹杂着噼啪作响的雨声传来,满是懊恼与自责。

      前头是坚石堆砌而成的城楼,护城河里几个黑衣人忽地破水而出,掀起的水浪同瓢泼大雨一同倾下。
      而后头,不知从哪个角落又飞快蹿出几人。四面围伏,已无退路。

      如今羌城内暴/乱方歇,自顾不暇,这些刺客敢在城门口设伏,也是料定了羌城守城兵轻易不愿干预。
      肃杀之夜,风凄雨鸣,刀尖舔血的死士们拖着刀剑缓缓逼近马车。

      “红叶,你来驾车,伺机突围。”小伍拉开帘布,将缰绳塞到红叶手中,而后提刀跃上车顶。
      南荣初瑛朝红叶点了点头,“往东行,城郊有座破庙。”

      她又弯腰从长靴中抽出一把短刃,横在身前。额间的汗水滴在眼睫,眼前似有幻影,她咬了咬下唇,强令自己清醒。
      左右死不了人,哪怕再挨几刀,只要撑到破庙,就能见到他……

      转念间,刺客已纷纷攻上车顶,马车原地打着转寻不到突破口,忽的一柄长剑自后头扎进车舆,削下她鬓角的几丝长发,刀刃刮着木屑咔吱作响。

      南荣初瑛挥着短刀猛地将那长剑削下半截,而后扶着左肩向前翻滚,背靠在车门边上。

      她拉开车帘朝红叶喊道:“小叶子,金创药!”
      红叶来不及多想,混乱之中掏出一个小罐子朝她抛去。

      “小伍,红叶,抓稳了!”
      南荣初瑛将药末尽数撒在短刃上,狠了狠心一把拉开帘子就着马屁股重重划了一刀。

      棕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跃起,而后疯了似的横冲直撞起来。车顶刺客连番滚落,一时无人敢近车身。
      红叶心中不由跟着悲鸣一声,手上不忘死死拽紧缰绳,“小伍哥!救命啊!”

      小伍正牢牢抓着车舆顶上的横杆,单膝跪在车顶,此时一个翻身下来,急忙去拉缰绳。

      狂风忽起,吹得帘子“呼啦”甩动,南荣初瑛艰难探出头来,“朝……东!”
      “您还是歇着吧。”红叶腾出手将车帘猛地拉下。

      一阵“车慌马乱”间,南荣初瑛累得靠在车壁上喘着气,鬓发上颗颗滚落的已分不清是雨水或者汗水。
      “噼啪”一声巨响猛地将她从昏沉中拽出,她拖着沉重的眼皮看去,愣是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车舆已被劈成两半,乌压压一片死士挥舞着刀剑在雨中狂奔而来。
      转瞬,刀光已至近前。红叶忙撩起帘子来拽她,却有人更快了一步。

      长/枪忽至,抡起朝她劈头砍下的刀剑向后甩去。那人驾马而来,左手一抄,将她拦腰提到了身前。
      马蹄哒哒作响,溅起的雨水四散,似在泥泞中开出了花。

      她侧坐于马背上,头枕在身后人的颈窝,抬眼看去,只瞥见雨滴自刚劲的下颚滑落,淌过那人微微滑动的喉结。
      熟悉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息,她放任自己在他怀中昏睡去。

      *
      乌云遮月,羌城内却是一片光亮。
      是彩灯照亮了长街。

      “怀英兄!”南荣初瑛手里托着个白兔面具挡在脸上,顽皮地拍了拍身前男子的左肩,又忽地从右边蹿出。
      周元瑾果然上当,一番左右转头寻人之后,英气的脸上尽是无奈的笑意。
      面具只有半截,遮住了她的脸颊鼻子,只留下精致小巧的下巴与咧成一弯月牙的唇,唇色淡淡,那唇畔的两个小梨涡似双星伴月。

      摊主瞅着眼前两位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哥,兔面的那位俏似女郎,只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娇小姐为着情郎乔装而出,赴这七夕灯会。
      他忙赔笑道:“小兔灵动,实在与小公子相衬得很。小公子不如为令兄也挑一个。”他抬眼打量了周元瑾一眼,便拣起一个豹子面具递上,“猎豹英武,很衬这位公子。”

      周元瑾本想摆手拒绝,却见南荣初瑛不满意地摇摇头。
      她抬头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遍,藏在面具底下的双眸亮了亮。最顶上角落里的银狼面具清冷孤傲,方能与这名扬四海的少年将军相衬。
      她踮起脚尖去够,却扑空了几回。

      身后突然袭来清冽的气息,赶走了夏日烦闷的热流。她抬眼看着那双比她大了许多的手轻松将那银狼面具摘下。
      愣了一瞬,她又扬起唇角,边伸手去腰间掏银子,边拍了拍周元瑾结实的臂膀,大方道:“老板,就要这俩!怀英兄莫客气,承蒙搭救,这面具就当作小弟的谢礼。”

      然而掏了半响却没掏出半个子,她尴尬地抬头瞄了眼身侧人,默默地收回手要去揭脸上的脸具,“要不,还是改日再谢?”
      “哦呦呦,哪有女娃子掏……”话未说完,却被那小公子剜了一眼,摊主惊觉说漏嘴,忙改口道,“这不有做兄长的在么?”
      南荣初瑛抬眼小心地朝周元瑾看去,却见他只笑了笑,掏了银子给摊主,“那贤弟可得记着,改日该补双份礼。”

      她立时笑开了,微躬身抱拳,“一定一定!”言罢,她又挺直腰背,期盼道:“怀英兄试试?”
      周元瑾扬了扬眉,垂眼将面具套上。
      那隐在银狼后的双眼不复以往的锐利,只余清清浅浅的笑意。细看去,睥睨群兽的孤狼此刻却成了血性未开的小狼崽,倒是与她选择这副面具的初衷相悖。

      周元瑾有些不自在地问道:“怎么?不好看?”
      南荣初瑛晃了晃神,刚要答好看,却见周元瑾突然一个转身没入人海中。

      “怀英兄!”她焦急地伸手去抓,转眼却不见那人的影子,她慌忙挤进人群去找。
      “怀英兄!”

      天地旋转,眼前的一切忽如梦幻泡影。诺大的羌城、热闹的圣湖灯会、熙熙攘攘的人群转瞬即灭,只剩她一人在这空荡的夜里无助地呼喊。

      “怀英兄……怀英!”

      南荣初瑛猛地坐起,扯到左肩的伤口,痛得她直冒冷汗。
      “做噩梦了?”床榻旁,周元瑾大掌握着她的手。

      南荣初瑛愣愣地抬眼去看他。
      眼前的人与梦中相重合,眉眼英气,鼻梁挺直,人中有些深,上唇因此勾勒出一个别致的弧度。只是惯来明锐的双眸此时却似浓雾般看不透、化不开,叫人沦陷。

      “公子!”门外红叶端着药匆匆走进来,“您可算醒了。”
      一时间,城外遇刺,而后又被周元瑾搭救的记忆袭涌而来。南荣初瑛慌忙抽出手,调整了下呼吸,“多谢公子搭救。不知在下方才梦魇时可有失态,可说了些什么梦话?”

      周元瑾摇了摇头,手指略微摩挲还着留有余温的掌心,他俯身将长枕立起,扶着她向后靠去,而后才看着她,从容问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南……”南荣初瑛顿了顿,“南荣褚寅。”
      “公子!”红叶低呼出声,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元瑾。

      南荣初瑛朝她摇了摇头,再看向周元瑾时眼里尽是不设防的坦诚与破罐子破摔的任性。
      周元瑾看着她,眸色深沉难辨,“西桑南荣王族?”

      “西桑太子南荣褚寅。”南荣初瑛点了点头,将身份抖得明明白白,又问道:“公子又如何称呼?”
      似乎是没料到南荣初瑛坦诚到这般地步,周元瑾愣了片刻才答道:“大梁青骑侯府世子周元瑾。”

      “周兄。”
      “怀英,我的表字。离开京都时刚行了冠礼,这个字还鲜少有人唤过。”周元瑾唇边笑意浅淡,这番话说得与当年无异。只不过当年他是在圣湖灯会前夕才让她改的称呼。

      怀英……
      南荣初瑛在心里将这字念了几遍。
      心口酸胀,她险些红了眼眶。

      她道:“阿瑛,我的乳名。叫我阿瑛吧。”

      周元瑾又坐了一盏茶功夫才走。
      南荣初瑛看着紧闭的木门发呆,耳畔似乎还回响着那人方才低低唤的那声“阿瑛”,恍如隔世。

      “殿下为何……这周世子可是大梁的将军,万一……”红叶坐在床塌旁替她更换伤药,嘴里磕磕绊绊地埋怨着,却是不忍苛责。
      南荣初瑛软软地靠在她肩上,喃喃道:“小叶子,我不想骗他。”

      红叶没听清,偏头问道:“殿下说什么?”
      南荣初瑛闭着眼,敛去眼底的哀伤,再开口时语调轻快:“我说,就是要他知道我的身份才好呀。他若是不想两国开战,定要保护好我!好啦小叶子,安心啦!”
      “那他当真愿意带着殿下一同查尤将军遇害案?”
      “愿意的吧。毕竟本太子可是西桑第一聪明人,英明远播呀!”南荣初瑛埋在她肩上吃吃笑出声。

      事实上,臭名远播更贴切。
      谁人不知,西桑太子素有刁蛮无状之“盛名”。

      红叶噗嗤笑出声,“仔细些伤口!”
      她怎会不知殿下这是在逗她开心,那就配合点吧。

      “小伍呢?”
      “还在昏迷,小伍哥身子硬朗,大夫说修养些时日便好。”
      “那便好,你可伤着了?”
      “皮外伤,倒是殿下……是红叶没用。”
      “好啦好啦,我不好好的嘛。”

      红叶夜里守在外间的矮塌上,主仆俩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直到耳畔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南荣初瑛才敢放肆地任眼泪滑落,片刻后她又微微弯起唇角,水光莹莹的眼眸中盛满了失而复得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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