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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老大也不小了,该娶媳妇了……”
“今年收成不好,大仙儿保佑我家别挨饿受冻。”
“大仙儿呀,老大媳妇儿怀了,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
是夜,一轮圆月高挂星河。裹着大棉袄的老头抄着袖口,哆哆嗦嗦的站在石桥上反复的念叨着什么。
半夜三更的,石桥上除他外不见别人,也不晓得这老头是在与谁说话。难不成是对着石栏杆上的莲花柱头?抑或是被寒冰层层封住的河底冤魂?
无人知晓。
正文
“嘶!真特么冷!”团藏拽着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脏的辨不出颜色的棉被使劲儿往身上裹了裹,却仍然无法祛除掉身上的寒意。
打从八年前,家里的婆娘跑了之后,团藏就再没吃过一口热乎饭,冬天也再没睡过暖和的被窝儿。
他像个虾米似的蜷缩在冰冷的炕头儿,因天冷冻的无法入睡。晚上还没吃饭,这会儿他早饿的饥肠辘辘了。
这又冷又饿的困境,逼得团藏怒火上头,对着几乎只剩下四壁的房子破口大骂起来。
一会儿骂他那狠心跑路的婆娘,一会儿又骂他那偏心眼儿的老爹,把家产给了上头的三个姐姐。
掉了漆的木头方桌歪歪斜斜的靠在墙角,其上灰尘密布脏的没眼看。缺了角又磨破了边儿的碗盘,随意的堆叠在上面。
里面吃剩的汤汁儿也早已风干凝固,这要在夏天,怕不是两天就能生出大白蛆了!
除了这张桌子和一旁同样快要报废的条凳,屋里就再找不出第三件四条腿儿的家具了。
团藏裹着破棉被蜷缩在炕上冻得发抖,嘴里还兀自不停的咒骂着。
夜里本就寂静,他这一句句的咒骂喊出来弹在墙上,倒有三四分的动静又给他反了回去。这么听着,就好似屋里有那看不见的人,好心回应他一般。
“…个老杂毛!就知道向着那三个婊子赔钱货……”
一句句清幽的回响萦绕在耳边,瘆人得紧,团藏骂不下去了。他说了半天话口中干涩的紧,不自觉的咽了下唾沫,喘息两口后便也不再言语了。
让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安生!团藏恨恨的想着。
听说明个二姐家的汉子起早去镇上买年货,家里就剩俩娘们儿了。他正好过去闹一闹,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能抠点儿钱出来。
反正他二姐生的丫头也是个赔钱货,早晚要嫁人。有那闲钱还不如帮衬自己这个亲弟弟。
心里盘算的美妙,身上也不那么冷了。临睡前团藏还美滋滋的想,拿了钱他再找地方搓两把,好些日子都没碰牌了,手痒得很呐。
待他睡意渐浓,鼾声正起时,屋里慢慢的多了些别样声响。
啪嗒、啪嗒
沉闷的、像是某种活物在地上缓慢爬行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到了炕沿边上。
惨白冰冷的月光从窗外铺洒进来,照的屋内蒙蒙亮。破旧的桌椅,坑洼的地面,一切看似平常。
然而再细看去却赫然发现,从房门到炕沿儿的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溜儿水渍!地上还有着爬行拖拽的痕迹!
团藏背对房门睡得正香,对屋内发生的一切还无知无觉。
啪嗒!
夹杂着黑泥的浑水落在了团藏枕边,脏污的枕巾立马湿了一块儿。不过这枕头本就脏的瞧不出样子了,再多上一块污泥也无甚不同。
啪嗒!
又一块浑水落下,这回直接掉进团藏的耳朵里。冰凉刺骨的液体普一入耳,寒意便迅速扩散到了全身,顿时激得他浑身一抖睡意全无。
“谁他娘的……”
团藏睁开的双眼,蓦地对上了一双漆黑无瞳的大眼珠子,和一张布满血丝肿胀变形的恐怖大脸!
脸上那青黑色的密集血丝,仿佛某种活着的虫子,在皮下密布蠕动着,好像随时都能破皮而出。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响彻了整个木叶村。
木叶村里最让人瞧不上眼儿的老无赖团藏,从外边儿请回个年轻俊俏的小先生。
这边说的“先生”是指能给人瞧事儿的那种。比如看个风水选个阴宅,遇上了邪门事儿找先生破解破解之类。
老无赖团藏,遇到的麻烦就是后者。
佐助,也就是团藏从镇上请回的先生。他现在有点后悔跟着团藏进村儿了。
真的无法想象有人居然能把家里糟蹋的跟猪圈似的,然后还美滋滋的睡在里边!
“大师,大师,你坐你坐,嘿嘿…坐。”团藏殷勤的笑着,一张令人生厌的老脸皱成了一朵风干的菊花。
他点头哈腰的搬过椅子到佐助面前,怕佐助嫌脏,又赶忙用袖子在其上左左右右的蹭了一遍又一遍。
佐助眉头越皱越紧,那椅子都让灰泥和某些不知名的东西包了浆了,拿刨子都未必削干净,更何况是团藏那穿的打铁的衣服?
天气炎热,在高温加持下屋内的味道变得极其丰富。即使屏住气,佐助还是觉得满屋子异味透过毛孔往皮肤里钻,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佐助想跟他说‘不用了,我不想坐在垃圾堆里’,只是这屋里味儿太冲,根本张不开嘴!
“嗳!大师,大师你上哪儿去啊?大师大师!”
见大师掉头就走,团藏可急坏了。这半年来他饱受恶鬼的折磨,没一日睡得踏实。十里八乡有名的先生他挨个儿找了个遍,根本没人搭理他。
都是些见钱眼开的家伙,还说是什么济世的大师,呸!
骂归骂,自己的小命要紧,团藏还得赔着笑四处的求人救命。
当这个自称道士的小白脸儿出现在面前,说可以替他抓鬼的时候,团藏心里是持怀疑态度的。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有什么大本事,怕不是在这吹牛逼呢。
不过这小子一眼看出自己被鬼缠身,围着自己神神叨叨的念了几句,自己还真就精神不少。想来是有点本事的,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别走啊大师,你要走了我可就活不成了啊!”
一路追着佐助出了院子,团藏一叠声的说好话,生怕人家撂下他不管。
佐助没想不管他,自己出来云游就是斩妖除魔的,既然遇上了自然要管到底。
只是,眼前这老头着实令人厌恶,身周气息混沌驳杂,因果混乱。由此可见平日里为人差劲,坏事没少做。
“行了,说说怎么回事儿吧。”佐助压下心底的厌恶感耐着性子问道。今天在镇上,他一眼就看出这人怨气缠身。若是不想法子解决,估计也没几天好活头了。
团藏多年风餐露宿的,家里没个婆娘照顾,整个人枯瘦如柴,刚四十出头就面老的跟七八十岁似的。现在眉心印堂处又死气缭绕,看着倒十分十的像鬼不像人了。
他这面相一看就时日无多了,就算这回不遭鬼怪,阳寿也没多少。
“啊?好好好。”见佐助没甩手不管,团藏松了口气,不过…
“那个,大师啊,咱进屋儿说呗。这在外边大道上说,要是让村儿里那些长舌的婆娘们听见,还不知道咋传哩。”
佐助诧异的看了团藏两眼,心说你还知道要脸面啊。
回屋是不可能的,太味儿了。他转头打量下四周,院子西墙边有棵果树,树下有口被石板封住的井。佐助便走到井边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再不说我真走了。”看团藏还站那犹犹豫豫,一副不想过来的样子,佐助冷下脸来沉声说道。
团藏心里很不情愿,他不想去井边。但这时候又不能得罪救命之人,想了想也只得磨蹭着过去了。
“大师呀,我可让恶鬼给害惨了啊。你是不知道那东西有多吓人,成天晚上来做我,这半年多啊,我可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佐助听得头都大了,这老头儿啰里吧嗦的说了一堆,没几句有用的。通篇都是他自己的牢骚。
“说重点!每次那东西来都发生了什么?”
话头被生生截断团藏心里很是不爽,暗骂了佐助两句,还是干咳着止住话道:
“咳咳,那个…对那个就是晚上,晚上那东西就来找我。我跟您说啊,那东西长得老吓人了,两个眼睛跟血窟窿似的,脸都泡发了,惨白惨白的……”
呼!佐助无声的吐了口气,耐着性子听了下去。跟团藏沟通成本太高,每次说话都没个重点,无关紧要的说一堆。想从他的长篇大论里挑拣出有用的信息,着实要费一番功夫。
好不容易听他说完了,佐助揉揉眉心,替他总结道:“你说那是个小水鬼,每次来都带着浑水和泥沙。你会经常梦见溺水,半夜能听见婴孩的哭声。还有,最近觉得背上有重物压着,脖子上会莫名的多出手指掐痕是吧。”
“对对对,那鬼东西每次出现,满屋都是大泥汤子。它……”团藏咧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激动的就要把刚才说的那番话再重复一遍。
佐助脑仁嗡嗡的疼,赶忙抬手阻止道:“好了好了,我听明白了。接下来问你件事,事关生死你别有隐瞒。”
一听关系到自己的小命,团藏立马紧张起来:“大师您问您问,我一定说实话,说实话。”
“万事都讲究一个因果,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恶鬼不会主动害人。”说着,佐助还盯着团藏的眼睛,看他的反应。
谁知这老头又是一顿的点头如捣蒜:“嗯嗯,大师说的有道理有道理,然后呢?该怎么灭了那恶鬼?”
佐助无语,感情这老头根本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法,他只能问的直白些:“你以前有做过什么亏心事,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团藏咬死不承认自己做过亏心事,佐助明知他撒谎,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出门时两人又是一番纠缠,团藏以为他要走不管这事儿了,撒泼打滚的拦着不让出门。
气得佐助当场就想弄死他一了百了,用了张安眠咒后才算摆脱了团藏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