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将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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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陆星移在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她被带到了山间的一个小屋中。
她起身，朝外面走去，推开门。
庭院里站着三个人，太子、老头，还有……徐霜月。
她听见老头和太子说：“一个月，我徒弟接下来的一个月得和我待在这，否则我们一切免谈。”
太子轻飘飘地看了陆星移一眼，却让陆星移觉得身在地狱，陆星移听见他说：“可以，只一月。”说完他便不作停留走了出去进了他停在屋外的马车，马车也不作停留，太子刚一坐好，车就启程了。
陆星移看向一旁安静的徐霜月，那身青衣熟悉得很。徐霜月平静地与她对视，陆星移先移开了目光，然后她也走了出去。
“丫头身体如何。”老头现在干净多了，表情看起来像个老顽童。
陆星移答谢：“我何时成了你徒弟？”
老头敷衍着：“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救了你，认我当个师父不过分吧。”
“不过将死之人，不必您费心。”
院外徐霜月脚步一顿。
却听见那老头长叹一口气：“丫头，都怪之前地牢太昏暗，老头我没能仔细查看。”他像是不忍心，憋红了脸开口：“你这毒，就连我也解不了。”
陆星移并不意外，她知道她体内实际上并不只有一种毒，其中之一更是从陆星移幼时起就已经被下在她体内了。
徐霜月是知道老头的身份的，听见这话她错愕回头，陆星移刚醒来，脸色还十分苍白。
她说：“我知道的，你也不必强求，这世间值得留恋的都已经离我而去，苟活于世对我来说与凌迟无异。”
老头看着她，张开口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已经和太子说了，这一个月你我就暂且以师徒相称吧。”
陆星移无意为难他，点头。
老头又连连叹气：“唉，唉，唉……”他摇着头往他的药房走去：“为师这就去给你配点药，一个月师徒情义，怎么也为你减轻一点皮肉之苦。”
陆星移不怕死，但毒发之时疼入骨髓还是很难熬的，她真诚地说：“多谢师父。”躬身对老头行了个标准的拜师礼。
老头没搭话，也不回头，摆了摆手。
待老头关上门，陆星移又站直了身子，见徐霜月还没走，于是她走到离徐霜月只有一丛矮栅栏之隔的地方，徐霜月转过身面向她。
陆星移问：“听够了吗？徐霜月。”
徐霜月没回答，只是平静的看着她，身旁握紧衣袖的手好像随时能把袖口绞碎。
“看完笑话就回吧，这下也不劳你动手了，我很快就死了。”
徐霜月皱眉，心想这人真讨厌，为什么那么随意就能将生死挂在嘴边。
“京外十里有处枫林，如今正是落英缤纷之时，若有闲暇，不妨去看看。”徐霜月答非所问，说的和陆星移的没有半点相干。
“是吗？”
“嗯，如果找不到，我可以带你去。”
陆星移气笑了：“徐霜月，反正我死了你就开心了，现在同我在这假惺惺什么？你不如同那位太子殿下去吧，郎情妾意岂不美哉？”
徐霜月看着她，万般解释无从下口，自顾自地说着：“年初去江南，临水之城以河为路，许多人家划船夜游，万家灯火，十分好看。”
“徐霜月，我现在不喜欢太子了。”
她依然在说：“寻县以花灯闻名，每年上元日会举办盛大的灯节，众灯争艳，犹如仙境。”
“徐霜月。”陆星移喊她。
两人平静对视，徐霜月继续开口：“北疆常年积雪覆盖，幼童常常以雪筑物，或成稚犬，或成高楼。”
“徐霜月……”
“听闻前日西域进贡金银无数，更献上国宝波斯猫一只，异瞳白毛，十分美丽。”
“徐霜月，别再说了。”
“苗疆常有异景，常见两山之间犹如刀劈斧刻，壮观非常。”
“京中新开了一家酒楼，每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徐霜月！”陆星移大吼出来。
“东海盛世绝景，破晓时虹霞铺满海面。”
“西北民风淳朴，草原游牧民族骑马驰骋。”
“江南鱼米之乡，好山好水四季如春。”
“京城郊外有一山名为太平，山顶国寺名为慈安，济世祥慈，天下为安。”
徐霜月不曾停下来，只是一一细数着自己所见过、所听过的盛世美景，她看着陆星移逐渐发红的眼眶，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恨。
啊，她是该恨我的。徐霜月心想，恨我也好。
看着她带着哭腔喊自己名字：“徐霜月，我不过将死之人。”
徐霜月一下停了口，是啊，将死之人，不知道何时就会不见的人。
陆星移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去吧。”挺直了腰板转身走进了休息的屋子。
“陆星移！”徐霜月难得喊了一声她名字，她好像还想要说点什么，却没开口。
陆星移只是一顿，没再停下来。
那之后陆星移就再没见过徐霜月了，老头开始仗着师父的名义教陆星移医术，给陆星移做了很多止疼的药丸，带着陆星移进山采药。
偶尔哪个晴朗的下午闲着没事，陆星移就靠在院子的花藤架下乘凉躲懒。
短短一个月还是太快了，就在前两天，老头还苦口婆心的给陆星移塞了许多药在包袱里，想带着陆星移连夜逃走。
可老头不知道，陆星移却是知道的，这一个月每每出了小院就会紧跟其后，夜里总是候在房顶之上，只要稍有异动就会斩草除根的暗卫。
于是在最后的那个晚上，陆星移走出房间，对着老头的房间，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师父大恩。”她轻声说。
随后对着身后寂静的深夜喊了一声：“走吧。”
两名暗卫犹如鬼魅突然现身，陆星移没有半点诧异，跟着两名暗卫回了太子府。
然后，在两天后的夜里平静的逝去，意识弥留之际，陆星移听见年少时爱慕之人痛苦悲切的声音：“舅舅，孤未能保护好太子妃，难辞其咎，孤宁愿与太子妃一同奔赴黄泉。”
说着就要抽出长剑自裁，却被守候的下人和那位陆星移未曾谋面的舅舅拦住了。
她听见一道清晰的声音：“太子殿下不可，太子妃能与太子结为连理，得殿下如此深情待之，实为星移之幸，星移若泉下有知，定不愿见殿下如此作为，殿下情深如此，当以江山为重，为星移报仇。”
原来舅舅的声音是这样的，陆星移眼前仅剩下一道白光了，狗屁的情深，若是陆星移还活着，定要站起来狠狠地骂死这个装模作样的狗男人。
可惜她死了。
好像意识都被抽走了，陆星移最后一个人走进了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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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移回过神，站在药房里。
其实死是最不可怕的，尤其是陆星移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最可怕的是，活着却没有办法为自己而活，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控制。
最可怕的是，上辈子死了还被太子利用。
她沉下心来，开始对各种药草分门别类，她现在离死的那天还早，既然已经重来一次了，这幼时起被下的毒，不如先解决了。
她一面回忆着师父教的东西，一面在各种药材中间穿梭。
这毒名叫夺魄，名字狠厉，毒却是绵长的，不会让人一瞬之间死亡，只是会在体内不断的侵蚀，直到体内五脏六腑都因其亏空，人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加上下毒之人应该也不是想即刻害死陆星移的，至少陆星移重生回来这段时间的吃食物上都没有发现这个毒药。
想来应该是下毒之人一直精心控制着剂量、次数，陆星移才无从察觉。
想要治好也很简单，只要一粒回魂丹，加之行针七日将其逼出。
回魂丹并不难制作，只是可惜陆星移当初跟着师父学医时并未领悟这行针之法，师父他老人家有一套独门阵法，陆星移不会施针，也不能让普通大夫来施针，只能先服下回魂丹，克制毒性。
只有找到师父，陆星移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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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海云天酒楼。
“今日见到了，您以为如何？”一道纤细的身影替对面坐得散漫的人倒了杯茶。
“是个会气人的，演技实在不怎么样。”男人头戴黄金面具，正是厉王李承彦。
对面的人颔首一笑：“不妨一试。”
李承彦喝了口茶：“本王再看看。”他想起那时在相府后院看到的陆星移，那犀利的眼神可不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相府嫡姑娘该有的。
他抬手，四指并拢示意对面之人喝茶。
“殿下心里有数就好。”女子依言抬起茶杯：“毕竟她的母亲是秦澜。”喝了茶，放下杯子看向窗外：“仅这一点，我便希望殿下放手一试。”
厉王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打着：“是啊，仅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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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落梅的声音传来，陆星移推开门走出去。
“怎么回得那么晚？”陆星移疑惑。
落梅脸上露出十分不悦的神情：“姑娘可别问了，丽姨娘生怕您给二小姐扔在春风园了，非要让奴婢等二小姐回来了才让走。”
陆星移皱眉：“怪我。”
落梅马上变了脸色，笑着：“这与姑娘何干，落梅在那没受欺负。”
陆星移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受欺负就好。”
落梅也不躲，问陆星移：“姑娘找我可有事？周嬷嬷说让我来这找您。”
陆星移领着她往前屋走：“嗯，我准备外出一趟，大概三天左右，我过两天开始称病，你得在我房中为我掩饰一二。”
落梅担心她：“姑娘外出作甚？只姑娘一个女儿家奴婢怎么放心啊。”
陆星移自然不会毫无准备：“我自然不是一个人去，所以去之前我们得做点准备，待明日嬷嬷将那副金头面融了，我们就去找个人。”
“何人？”
陆星移笑了起来：“一个可以成为刀的人。”
而我会成为执刀者。
吱呀——
落梅替陆星移关上房门，将一切隔绝在外，屋内已经点上红烛，跳跃的烛火间，陆星移的身影从窗内一闪而过。
天已经黑了。
而陆星移的未来，仍孕育在这黑暗中，不过……
天将明。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