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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墨玉 ...

  •   ——
      陆右相停了笔,抬头看向陆星移,他上次见这个女儿已经是上元节一家人一起用膳了,今日她好像有些不同。

      “起来罢,坐。”他隔空点了点右下方的椅子,又问:“何事?”

      陆星移起身坐到一旁,将今日朱雀街的事说了:“女儿今日同妹妹去赴了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方才回来时遇见朱雀街上有一不平事,有家点心铺子,从前女儿与娘亲都很喜欢。”陆星移停顿了一下,稍稍抬眼,陆右相正看着她。

      “刘记?”

      陆星移有些意外右相大人日理万机,竟还记得这家铺子,她点头:“正是。”

      “本相记得刘记家铺子是他家那位儿媳在打理。”陆右相又说。

      这也知道?

      “嗯。”陆星移将事情经过说了,末了补了句:“女儿一时心急,身上堪堪只带了相府那枚玉牌,于是就将玉牌交予她救急了。”陆星移站起身,瞥了陆相一眼,立马垂下头:“女儿鲁莽,请爹爹恕罪。”

      陆右相起身,绕到她身前,一手将她扶起来:“的确莽撞,做事不谨慎,助人何罪有之?”

      陆星移是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陆右相朝房外喊了一声:“流株,马上去京衙,若是那位罗娘子欲使用那玉牌,拦住她,你带上我的手信,交给京衙衙正。”陆右相在桌前提笔写了几个字,盖了他的私印,小篆镌刻着陆天明三个字的一枚印,递给流株。

      流株接过手信,也不多问,躬身退了下去。

      陆星移的目光随着流株出了门外,像是不太理解,她眸中露出诧异的神色,那枚印陆星移见过。

      上辈子陆星移嫁进太子府成了太子妃,因为受太子蒙蔽曾经进过陆相书房盗取机要信函,太子遮掩得好,陆星移只在他打开时瞥见一眼,那上面盖的就是这枚私印。

      “多谢爹爹。”

      陆右相并不是只会读书的呆子,自然知道这罗素娘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陆星移才会帮她一把,不过他更意外的是陆星移居然变了那么多。

      上次见陆星移时她连行个礼都畏畏缩缩,如今……

      “星移,晚上和大家一同用膳?”陆右相突然说。

      陆星移:“啊?”陆星移不知道话题什么时候到了这,还是回答:“不了。”

      陆右相在心底叹了口气,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陆星移不想多待:“若无事,女儿就先回去休息了。”

      陆右相这才想起来今天皇后娘娘办赏花宴:“去吧,好好休息。”

      陆星移行了礼就出了门。

      右相府是当年皇上赏下的,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除去陆相的清风苑,当属陆星移母亲的阑珊园最大,母亲离世后陆星移也搬离了,院子就闲置下来,除了洒扫的下人,不允许别人再进去。

      陆星移现下无事,脚步一转,就去了母亲的阑珊院。

      陆星移小时候就听家里下人们说,母亲当初生育时月子没坐好,以至于后来一直病痛缠身,陆星移五岁那年,母亲生了一场大病,高热,整整热了三天,后来是宫里太医出手消了热气。

      那之后为了养病,自己与母亲就见得少了,只是每每走到母亲门前都能闻到浓郁的药苦味。

      本以为母亲不久后就该好了,那天早上陆星移走出自己房门,忽地心头莫名慌乱,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听见母亲的大丫鬟的哭声传来。

      母亲去世了。

      在那个原本春风正得意的日子里。

      后来长大了,陆星移才知道,原来母子连心,母亲当时一定很想自己,只是可惜母亲离开得太突然了。

      陆星移也随之生了一场大病,此后,那个原本受尽宠爱的嫡姑娘陆星移,变成了受冷落的软弱姑娘。

      其实说受冷落也不是说在陆相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穿衣用度尽管比不得陆星池,但也不至于同府中下人一般境地,只是从那时起家里人都不太同自己说话,陆相更是不会居心后宅的人,也就不怎么在意陆星移,每每家中齐聚用饭时见陆星移衣着有度也就不多过问了,更何况他还有一个讨人喜欢的闺女陆星池,她同她那位姨娘可没少害过陆星移。

      原本失去母亲整个人都忧郁了许多,后来见家里人好像没了自己更快活了,于是也不爱出门了,不爱同人说话了。

      阑珊院中栽种了许多兰花,母亲很喜欢,陆星移当时住在阑珊院的东跨院,她现在还不太想进母亲的正院。

      她只是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直接进了自己的东跨院,或许有一天她也会渴望回到这里寻找儿时那些美好的回忆,只是不是现在。

      她今日突然想起来,在她这房中藏过一枚墨玉牌,是幼时母亲赠与自己的,前世因着自己早早搬出了阑珊院,后来蹉跎半生,也就遗忘了。

      思及此陆星移脸上都白了几分。

      陆星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小小的方桌,母亲用了一张上好的狐皮做了毯子,在这小房间时,她总喜欢席地而坐陪自己吃饭。

      母亲不是京城里那些千规万矩下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她向来是喜欢自在便好,陆右相也由着她,总归这阑珊院关上门都是些自己人。

      陆星移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懂了何为物是人非,敛起心神走到里间,没再多看,径直去了床边,侧身蹲下,仔细摸索着床边的实木。

      陆星移的床有箱框结构,这旁边是几个能打开的小柜子,母亲经常会往里面放东西,陆星移那时年纪小,既不管母亲放了什么,也不会自己放东西进去,以至于后来陆星移都忘了这下面还有东西。

      陆星移摸到一处稍稍凸起的木块,向里面一按。

      咔哒。

      弹出来了一个箱子,里面只放了一个小盒子,陆星移打开一看,一枚上好的墨玉牌安静的躺在里面。

      墨玉牌上镌刻着“乌秦”二字。

      自己的母亲原来是乌族后裔,这件事是陆星移当初被徐素月陷害进了京衙大狱之后在徐素月口中知道的。

      【星移,我的好妹妹,这京衙大狱可是住得习惯?】
      【我倒是没想到你那母亲居然那么大的来头,会和乌族扯上关系,对了,你舅舅现在可是乌族族长呢】
      【不过这些都与你无关,陆星池那个蠢货还算是有点用,居然在你房中找到了乌族令牌】
      【这下秦家肯定会帮太子殿下的,你说乌族族长的侄婿,持有乌族令牌,这个身份够不够乌族帮殿下一把呢?】

      陆星移猛地回过神,将过往的记忆甩在脑后,徐素月给的屈辱实在太多,这段回忆不值一提。

      上辈子分明只要太子心思坚定,就可以凭借今上盛宠安稳的接下那个位置,可他偏生走了险招,暗中招兵买马,更借太子之位克扣边关粮草军饷养自己的兵。

      以至后来边关失利,还被他那死对头楚王发现了端倪,若不是这枚墨玉牌,若不是秦家,太子早就不知道在何处葬身了。

      可惜直到陆星移被软禁至死,那在毫不知情下助了太子一臂之力的秦家,到最后都被瞒在鼓里,没人见过陆星移一面。

      就连陆星移也是油尽灯枯之时才从陆星池嘴里知道,太子早已对秦家起了杀心,大概在自己死后,秦家也没能逃过这个黑心豺狼的手。

      这辈子她不会再让太子利用自己的身份哄骗秦家了。她将令牌收好,起身回自己的小院,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一进小院,周嬷嬷就迎了上来,担心地问她:“姑娘,没出什么事吧。”

      陆星移摇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啊,嬷嬷你别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放下心来,念叨的模样惹得陆星移笑了起来,她问:“嬷嬷,我之前让你帮忙找的人找到了吗?”

      说到这个周嬷嬷就伤脑筋了,一边随着陆星移往屋子里走,一边开口说:“姑娘你让老奴找的那位老先生不在京中,这几日老奴都在那边候着,那小院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陆星移点头,一点也不意外:“他是比较难找,没事,总会遇上的。”她喝了口热茶:“对了,嬷嬷将我那副金玉头面拿出去融了吧。”

      周嬷嬷不解:“姑娘这又是为何,那头面是大夫人刚给您置办的。”

      陆星移冷笑着:“嬷嬷你看那头面哪里适合我这个年纪,送给我那已经仙逝多年的祖母还差不多。不如融了我还能四处打点一番。”

      周嬷嬷也是无奈,倒是这么一个理,只是说出来她又替陆星移不值,她答应道:“是,老奴待会儿就去给姑娘置办。”

      陆星移起身:“我去后面,嬷嬷不用跟着,待会儿落梅若是回来了,让她来找我。”陆星移在小院的后院搭了个临时的小屋,平日里无事总是在里面呆着,周嬷嬷和落梅都不知道她在干嘛。

      她一进小屋就将门锁上,环视了四周满是各种药材,有些杂乱的地面,叹了口气,真是不想整理。

      陆星移懂药理,这事没人知道。她让周嬷嬷找的那个老先生就是她上辈子的师父,一个师从神医谷。

      脾气古怪的老头……

      ——
      太子府暗牢。

      “我是太子妃!你们凭什么把我关在这!我要见太子!”满身狼狈的陆星移发疯似的在大吼着。

      看守的侍卫离得远,且面不改色,更加刺激了陆星移,她抓着冰冷的铁牢门,大声嘶吼着:“放我出去!我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妃!”

      陆星移的发髻被折腾散了,活像个发了狂的病人。

      她喊了许久也无人应答,喊累了,于是倚着门滑坐在地上,小声的哭了出来。

      一声嗤笑从隔壁牢房传了出来,隔着精铁地牢的空隙,陆星移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她只是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她知道她现在确实挺好笑的。

      落梅死了,周嬷嬷也死了,和相府断了关系,徐素月害了自己,现在的自己只能凭着太子给的一枚丹药苟活。

      “不过两个月活法的人,做什么非要出去。”老头翘着腿躺在地上,明明有床。一手撑着头。

      陆星移木着脸擦了眼泪,随即轻笑一声:“你怎知我单单只剩两个月的活法?”

      老头骄傲答道:“就凭老夫这双眼睛。”他语气上扬,十分得意:“我还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

      陆星移:“那又怎样。”

      老头坐直了,一板一眼的:“你这解毒丹只能克制毒性,而老夫能解。”说着他故意停了一下:“这天下只有老夫能解。”

      故作玄虚。

      陆星移站起身,将桌上原本给自己准备的食物,从空隙里递给她,陆星移刚才就看见了,这老头的牢饭差得很,虽说陆星移现在也是阶下囚,但吃的与他相比那还真是天上地下。

      老头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给我的?”

      陆星移点头:“吃吧。”

      他就也不客气,接过去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和陆星移说话:“丫头,你真是太子妃?”

      陆星移席地而坐,靠在床边,抱着膝盖:“嗯。”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大魏三十四年的太子妃。”

      老头一听,突然蹲下:“你是陆天明的闺女?”

      陆星移点头,这有什么好问的。

      老头嚼吧嚼吧嘴里的肉,吞下去,开口问她:“丫头,你给我饭吃,我给你解毒,如何?”

      陆星移摇头:“不如何,我原本也是应该要死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老头一挥手:“哪有人生来是应该死的,丫头,你总该还有想做的事吧?未了的心愿?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说死了呢?”

      陆星移咳了两下,连忙拿出随身的帕子捂住嘴,拿开一看,竟是硬生生咳血了,她握紧帕子。

      老头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放下吃的爬起来在他那牢房里到处翻找,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翻出了个小瓷瓶。

      他从里面倒出一粒药,递给陆星移:“丫头,先吃一粒顶顶,不然你明天就凶多吉少了,老头我坐牢无聊得很,知道你不想活,可怜可怜我老头,多陪我说几天话。”

      陆星移无奈,旁人总说好死不如赖活着,陆星移却不这么想,只是反正她也命不久矣,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陪这个老头多聊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接过药吃了下去,药里大概是加了不少精制黄连,苦得很,却不见陆星移皱一下眉的。

      那之后老头每天就和陆星移胡扯,他年轻时游山玩水去过不少好地方,总是挑着有趣的和陆星移说,他好像很想让陆星移活,总是告诉陆星移她这毒有多简单,只要出去了立马就能给她解开,他还教陆星移分辨药材,陆星移兴致不高,但老头一讲起药来就没完没了,陆星移就也知道了很多药理。

      直到半月后的一个清晨,老头心慌的一下睁开眼睛,他在空隙间伸着头往向陆星移这边,喊她:“丫头,丫头!”

      陆星移毫无动静,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陆星移床边的血迹:“糟了。”

      他跑到另一边,冲着看守的侍卫高喊:“看门的!告诉你家太子,我同意了,让他过来见我!一刻钟之内!”

      看守的侍卫知道他这句话代表什么,一秒都不敢耽搁,冲了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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