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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继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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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曼阾带我走到三楼阳台上,月色中,维港的轮船闪着忽明忽暗的灯,她说,我是她的继承人。
她是中德混血,既继承了妈妈一头乌黑的长发,又有爸爸深邃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娘家是书香门第,只有王曼阾的母亲这一个女儿,一家人的心血都倾注在她身上,我想她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才生得出这样的女儿,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家族本是德国的贵族,新时代到来之后,贵族皆逐渐落寞,他独自一人漂洋过海,在公园里见到泛舟的母亲,一见倾心,追求自由恋爱的他们很快结婚,生下了聪明美丽的女儿,取名曼阾。
男人头脑聪明,见过的世面也多,借用女方的资产做起了对外贸易生意,短短数年之间就站稳了脚跟,摇身成了当地富商,据说我们的修道院也是他出资修建的。
可好景不长,年轻貌美的女人早逝,男人也不再娶妻,只有这一个孩子。后来,男人也去世了,曼阾在二十岁那年继承了所有家业。
她没有孩子,所有的财产却需要有人继承。
远方不时响起汽轮鸣笛,我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你有孩子了呢?”
我不介意过我本来该过的生活,却不喜欢梦里南轲。
王曼阾撑在镂空栅栏上偏头看着我,曲起的两只纤细胳膊在灯光下莹莹发白,她肯定地说道:
“我不会有孩子。”
我隐约觉得她话中有某种含义,却不好意思多问。我看着这个女人,她是那样美,戒指散发出的剔透绿光笼在她侧脸,皮肤显得薄如蝉翼,这张脸愈发明艳。
“真好看......”
我由衷赞美,她却只是笑了笑。这样的赞美,她生平应该听过太多。
“这是宝石吗?”
她的视线也落在戒指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弄转动,笑着说:
“这是绿橄榄石。”
后来的那两年里,我过着一种全新的生活,早上司机会将我送到学校,这间学校里男女生可以自由地交谈,我觉得新奇又很有意思,如果让修女知道我成天和男生们在一起上课,表情一定会很精彩,想到这点我总是忍不住偷乐。
在修道院里我们也会上课,不过当然只有女孩子坐一起,我们在大教堂里上课,修女教我们认字,我们听她诵读圣经。
王曼阾给我安排了一所全英文教学的中学,噢,当然,国文除外。当她听到我不仅认识字还听得懂一些英文的时候,表情显然有些惊讶,我则表现出了一些小小的得意。
可我没有什么时间像在修道院里那样时不时和茜茜溜出去玩,也不能和同学一起去逛书店,买一杯加了冰块的奶茶。因为每天回到大别墅的时候,已经有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女人在客厅等我,她穿着一套过膝裙,是我的舞蹈教师。
她总是不苟言笑的,即使在王曼阾面前也始终端着一副架子,我总是想测试一下,看看她到底会不会笑。
每天,我要和她学习两到三个小时,跳舞嘛我是一点也不会的,不知道别人跳得如何,我想我肯定是个笨学生,刚开始完全跟不上节拍,也会踩到老师的脚,手脚仿佛是木偶身上拆下来的,一点也不好用。她好像很不喜欢我,表情时有隐隐的不耐烦,却没有对我发过一句牢骚。
我问王曼阾:
“可不可以换一个老师?”
她看也没看我,手上继续翻一叠文件,反问:
“为什么?”
“我不太喜欢她,她好像也不喜欢我。”
她毫不惊讶,反而很赞同的样子努努嘴说道:
“我也不喜欢她。”
“那可以换老师吗?”
她合起手中的东西,将鼻梁上的金丝框眼睛摘下,镜框连着细细的链条挂在颈脖子上,看着我说道:
“你不用喜欢她,只要把舞学好,她可是全上海最贵的老师!”
到了礼拜日,还有一位留着小胡子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来大别墅教我画画,这个我似乎还有一些天赋,一个月后我已经能很快地画好一幅人像素描,在我以为终于可以结束了的时候,小胡子却带来一堆颜料,要接着教水粉。
这天,在始终调不出想要的颜色后我终于忍受不了,小胡子走后,我一把将画笔扔进了草丛里。
秀儿连忙去捡回来,用袖子将笔擦了擦递回给我,安慰道:
“余小姐别生气,慢慢来,你画的这么好肯定能画出来的!”
我从她手中接了过来,却仍然烦躁,十分嫌弃地丢进了地上的笔筒里。
秀儿比我大两岁,从我住进大别墅后张婶就领她回来,之后一直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她是个单纯质朴的女孩子,喜欢穿素色的棉布衣裳和裤子,有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会有的一些小小憧憬和幻想,很快就成了我在这里的好朋友。
听她说她家开了一间小裁缝铺子,奶奶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还有个年幼的即将上学的弟弟,她来大别墅干活是为了补贴家用,因此我时常将好吃的零食分给她,又让她带回去给弟弟吃。
我向她抱怨:
“不画了不画了,要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秀儿有一些焦急,手放在嘴边示意我小点声,自己声音先压低了不少:
“让王小姐听到就不好了!”
可惜还是让王曼阾听见了。
“什么让我听到就不好了?”
她悠游的声音传来,今天她穿了一件黄色卷边雪纺洋裙,踩着高跟鞋叮叮当当走进了花园,看着我们。
秀儿连忙噤声,我此时看到她却更来了劲,掷地有声:
“我不想学了!”
不知道怎地,来大别墅的这半年里我完全不怕面前这个比我大了将近二十岁的女人,她供我上学养我吃喝,起初我还藏着所有的脾气,后来却渐渐地越来越肆无忌惮。
而她对于我的闹腾总是表现出莫名其妙的兴趣,每次我在她面前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鸡崽,不管怎么扑棱,都被她能轻易地打倒。
“为什么不想学了,你觉得你学得很好吗?”
我微微抬头直视她,提高声音:
“小胡子说我很有天赋。”
她玩味地看着我,将手交叠在一起调笑道:
“你要是画得比我好,就可以不学。”
我顿时眼睛放光,这是她第一次对我妥协,这个条件让我欣喜:
“真的?”
她点点头。
我打开画夹挑了一张出来,是前两日的作业,画中是小胡子歪坐在花园的椅子上发呆的样子,天空一碧如洗,院子里的花卉争奇斗艳,小胡子也说画得不错。
我拿着画无声地递给她,眼里满是得意。
她好笑地看着我接过去,兀自打量了会,我心想这样的水平应该可以让她满意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另一边,在我的椅子上坐下,又将纸架在画板上,挑出两支笔分别蘸了橘色和棕色的颜料,抬手便涂了起来。
那枚绿橄榄石戒指还戴在她的手上,这份华丽丝毫没有阻碍她手上的灵巧。
我曾好奇过戒指的来历。
王曼阾的首饰数不胜数,可她只爱戴这枚戒指,尽管有时候与衣服的颜色并不相配。
她说,这来自于她最爱的男人。
我来了大别墅半年,从未见过家里有别的男人,于是我想当然的认为,那个男人是王曼阾的父亲,如同我思念我的父亲一般。
我凑过去看,她先后将颜料叠加在小胡子的测验阴影上,寥寥几笔下,小胡子的神情在缤纷春色的背景里竟显出一种忧郁怅然来!
没有人说过她画画这么好!
她将画纸取下来递给我,眼里是我先前的得意。尽管我心里十分讶异,脸上还是作出不服气的样子来,嗤地一声接过。
她满意地笑,起身去看她的紫罗兰怎么样。
于是我们再没讨论过这个事,小胡子还是每个礼拜日准时过来。
直到某一天,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女教师终于在大别墅里消失了,我从繁重的课程中解脱出来,那时才知道此前的努力都是为了等待即将到来的这天。
王曼阾的生日要到了,她的生日宴会,也是我的第一次宴会,所有富商和名媛都在讨论我这个从未露面的继承人。
我跟着她坐上车,来到市区一家高级时装店,这家店铺仅仅只有几排服装,却错落有致地在大厅陈列着,里头的顾客很少,老板亲自迎着王曼阾走到侧间的休息室,她坐在沙发取下茶色的眼镜看着我,这里的水晶吊灯比大别墅的还要璀璨闪耀,将整个白色的墙壁、地面和家具照得通亮。
我站在房间中央,老板是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高瘦男人,他客气地对我微笑:
“请余小姐将抬一抬胳膊。”
我顺从地做了,一眨眼的功夫他手中快速地抽过软尺从我的腰后系到小腹前,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立马松了手,利落地将手中工具对折几下,同时对身旁拿着笔记本的学徒报了个数字。
我忍不住微微红了脸,赶紧轻轻呼了口气,没让人瞧出来。
量完了尺寸后,老板还是对我微笑:
“辛苦余小姐,尺寸都量妥了。”
他的笑容有让人如沐春风的舒适,我也回他微笑:
“不客气。”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王曼阾的身旁,问道:
“王小姐什么时候要?”
王曼阾站起身,盈盈对他笑:
“一周可以吗?”
男人没有迟疑,微微颔首:
“王小姐的话,当然可以。”
她更加满意,旗袍领口上的那张精致小脸像一朵开得正盛的海棠花,接着说道:
“麻烦周老板,再给她做两件旗袍,女孩子嘛,没有旗袍可不行!”
男人应了下来,声音温润:
“下周五送到您府上。”
看得出来王曼阾是这里的常客,她和老板之间既相熟又有两分客气,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上海最高级的时装店,只接待大约十位女贵宾,无论旗袍、衫裙还是法式洋装的工艺都是全国最好的,且只有一件。
到了周五的下午,果然有人带着一只大礼盒来到大别墅,里头装着一件白色蕾丝洋裙,配了相应的手套和扇子,另外还有两件浅色低开叉旗袍。
衣服做得工整,针脚收得干净,肩膀和腰身也都非常合身,张婶和秀儿都夸好看。
我坐在梳妆台前,秀儿给我卷头发,这几个月来她的手艺已经学得相当纯熟,为了这次的宴会,王曼阾特意对她叮嘱过两次。
我的短发如今已长到胸前,在她的巧手之下,一会儿就都卷到肩膀处,一串一串的,我直笑像是整个藤的葡萄。
秀儿被我笑得不好意思,红着脸争论说这是时下小姐们最流行的款式呢!
六点钟的时候我准时下了楼,王曼阾就站在大门外的喷泉旁边等我,听到声音她转过身来,头顶的宽边帽子随着动作微微摆动,鬓边细致打理过的浓黑发丝将一张精致的脸衬得艳丽却脱俗。
我知道她一定是今晚最美的女人,相比之下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穿着高级洋装的小丫头,王曼阾有让所有女人羡慕又嫉妒的风采。
她满意地打量着我上上下下的穿戴,点了点头:
“周老板的手艺果然不错,有时间我再带你去选两件!”
“不用了,我已经有好几件了,多了浪费,再说平时在学校都穿不了的。”
她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在我脸上打量,满脸奇怪的问道:
“女孩子衣服怎么会嫌多?”
还不等我说话,她又说道:
“走,上车,我给你补口红!”
其实我方才涂了口红才下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又要补,但我还是跟着钻进了车后排。
王曼阾从她的小包里取出一支口红转出来,是鲜艳的红色,我下意识拒绝:
“我不要涂这个!”
我下意识就要叫秀儿,我的包在她那里,里头有为我准备的化妆用品,王曼阾却突然强硬地拉住我,兴致满满地笑着说道:
“不行!就涂这个,你嘴上的颜色我不喜欢!”
我也拒绝,却实在拗不过她,最终只能再一次的投降,任由她在我的嘴唇上涂画,就像在用心的打扮一个玩偶。
她终于画好了,满意地再打量我,应该是达到了她心中理想的模样,这才对前排司机说道:
“开车吧,可以走了!”
车子到了一个叫做景洋大饭店的地方,我们下了车,司机将车又绕着喷泉开走了,这时候还没什么人来,大厅里金碧辉煌,一些饭店员工在经理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趁王曼阾不注意,我赶紧偷偷问服务员卫生间在哪儿,并跑上了二楼。
等我找到了挂在墙上的大镜子,我着实被里头的人吓了一跳,也不知道王曼阾是真喜欢还是想整我,那个嘴唇鲜艳的人还是我吗!这哪像一个十三岁不到的学生呢!
怕被别人见到似的,我赶紧用手背用力抹了抹,打开水龙头冲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上的颜色顺眼了不少!
“呵呵。”
旁边传来男生戏谑的笑声,我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西装打了领带的小伙子,头发向后梳得整齐,看着和我差不多大,脸上还带着几分与穿着违和的稚气。
我的手还停在唇畔,手背上还有鲜红的印记,不由脸一红,瞪他一眼,他赶忙站直了冲我摇手说道: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Sorry!”
我抬头问道:
“那你笑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
“我只是第一次看见女孩子用手抹口红,挺有意思的,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看呢?君子非礼勿视。”
他闻言指了指头顶上的一个牌子,我顺着他的手看去,是一块写了Madam和Sir的红蓝两色牌子,这才注意到原来这是一个男女共用的盥洗台。
我有些窘迫,却不愿意向他低头,关了水龙头便要走。
他又追上来说道: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真的!我是说,你很好看!”
这是第一次男生当着面称赞我,我停下了脚步,有一些疑惑:
“好看?”
他竟然说好看?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红着脸点点头,肯定说道:
“好看,现在,更好看了。”(我感觉这八成是个舔狗)
我回到大厅,悄悄地站在了王曼阾身边,她偏过头来睨我一眼,问道:
“擦掉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吃准了她这时候没工夫管我,她看起来倒也没大放在心上,我又暗忖,果然是想整我吧!
这时迎面走来一对夫妇,男人西装革履,女人气质华贵,王曼阾用几不可闻的音量对我说:
“这是喻氏银行的创办人。”
她始终挂着笑意看向来人,在对方走近后亲切地迎上去点头打招呼:
“喻老板!”
又对着他身旁的女人摇头笑道:
“喻太太这么美丽,今晚我可没有风头出了!”
这位喻太太哎呦一声拉过王曼阾的手嗔道:
“你这位大美人在,谁能抢了你的风头呦!我们可有一阵子没见了呀!”
王曼阾忙赔罪:
“最近忙得我是晕头转向,喻先生是知道的,商会事情太多了!有时间我一定登门拜访!”
“你不在我们麻将都凑不齐了,下个月是犬子的生日,我们要在家里给他办一个party,你可一定要来!”
王曼阾惊奇地问道:
“呀!喻少爷从英国回来了?”
“学校开课了,他也该回来了,这个夏令营他晒黑了不少!”
女人说起儿子的时候很开心,忽然偏头四处找了找,说道:
“不知道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那我可一定要去!”
王曼阾右手轻抚在胸口上做出一个保证的动作来。
我一直乖巧地跟在她旁边,她忽然亲昵地扶住我的肩膀介绍道:
“这是鸢林,年纪还小,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还有点害羞呢!”
我忍不住心里骂了一遍王曼阾,知道就好,说出来干嘛,搞得我更加窘迫!
但我仍然谦恭有礼地微微欠身,熟练地拾起一个甜美的笑容:
“您好,我叫余鸢林。”
“好俊俏的小姑娘呀!”
他们热情而客气地向我寒暄,问了两三个简单的问题,我一一笑着回答,期间偷偷瞄了一眼王曼阾的表情,她应该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
忽然有一个爽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爸,妈!”
紧接着一个身影跑过来站在喻先生身边,我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男生,正是方才在卫生间撞见的那位!
他忽然也注意到了我,脸上因为奔跑有些微红,看着我惊喜地笑。
“喻少爷,好久不见了!”
王曼阾笑着跟他打招呼。
男生也向她点点头,笑道:
“王小姐生日快乐!我刚从英国回来几天!”
喻太太忽然拉他手看我,说道:
“书岩啊,这是余小姐,和你同年呢!”
我继续打量他,没想到刚才他们说的人就是他。
我迅速地收拾好神色,依然甜美地笑:
“你好,我叫余鸢林。”
没有任何人发现异样。
他有一丝惊讶,但很快地掩饰下来,配合着我,却在同时忽然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叫喻书岩,你好,余小姐。”
我看到他眼里得逞的狡黠,不得不伸出手。
跟着王曼阾我几乎见过了所有的客人,从政商界人士,到古玩字画的专家,还有一些大学的教授,其实我记得的并没有几个,但我知道整个上海的上流社会多半今晚都聚在这里了。
王曼阾上台致辞,她穿着白色的套装,上衣是西装的款式,下身是过膝白裙,穿着她最爱的一双高跟鞋。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好像天生有这样的能力,让人驻足,挪不开眼。
“嘿!”
身旁响起一个声音,喻书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我下意识去看他的父母,他们还站在大厅那头,与我们之间隔着许多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我看向他,装作礼貌地笑笑,回过头来矜持站着,继续听王曼阾的演讲。
“我之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你当然没有见过我!我心想。
“我也没有见过你呀。”
我神秘地向他靠近一点,轻声说道:
“因为,我是从修道院来的。”
“噢!有时礼拜日我会跟外婆去教堂,说不定我们见过呢!”
出乎我意料的,他丝毫不在意我从哪儿来。
今晚很多人的目光都时不时落在我身上,王小姐嘲弄地笑说,他们在猜测我是王家的哪个远方亲戚呢,那表情得意的像是一个孩子,好像所有人都被她戏弄摆布了一样。
而这个少爷好像不太关心。
我耸耸肩,回道:
“也许吧。”
“下个月是我生日,家里会办宴会,到时候会来很多人,你来吗?”
我有些意外,下意识地看向台上的王曼阾,他又接着补充一句:
“王小姐也会来!”
我思考了一小会,过了今晚,之后王曼阾可能会经常带我参加宴会,银行家儿子的生日宴会也许也不例外,只是,他眼神里的希翼太过明显,我不想让他得逞,佯作想了想说道:
“看你会不会邀请我吧。”
他讪讪摸了摸鼻子,笑道:
“我已经在邀请你了呀!”
这时身边所有人忽然同时向台上的人举杯,嘴里高声祝道:
“Happy birthday!”
我也跟着嘴里含糊地念。
王曼阾举起香槟,笑得风华绝代,说道:
“宴会开始!”
伴随着小提琴和萨克斯的声音响起,顿时大厅内喧闹了起来,男人女人的交谈和欢笑声,酒杯碰撞发出的清脆玻璃声响,两个服务员推着车从偏厅走出来,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三层薄荷绿大蛋糕,点缀着用糖做出的珍珠,小孩们欢快地围上去。
大家都在看谁有这个荣幸和王小姐跳开场的第一支舞。
这时,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男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进来,他脱下头上的白帽,身旁的人又接过最外面的大衣。这个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和一双白底棕印花的英伦皮鞋,他笑着阔步走向窗边,眼里只有王曼阾一人。
而她看到他也笑着走下台。
“来晚了,不知道王小姐肯赏脸跳支舞吗?”
他有着低沉而微微沙哑的嗓音,已经笑着伸出手。
王曼阾将带着手套的葇荑搭上去,斜眼笑道:
“那看白先生跳得怎么样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他们开启了第一支舞。
我第一次见到王曼阾跳舞,在我看来,她跳得完全不比那个上海最贵的舞蹈教师差,却又有独特的风韵。
我问喻书岩:
“他是谁?”
“你不认识他?”
喻书岩显然很意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摇摇头,感到这个我素未谋面的男人与王曼阾的关系必然匪浅。
“也是,你说你才来了半年嘛。他叫白慕歌,是上海有名的白二少,我去英国之前听说他被白老爷子带到葡萄牙去学做生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看着这个叫白慕歌的男人,他的小胡子下微微带点痞气的笑容,身形高挑,潇洒倜傥,和王曼阾在一起像是一副多么郎才女貌的画像,让这个华丽的大饭店更加熠熠生辉。
我看得忘情,不止是我,这样一对璧人能让所有的宾客忘情,可我总觉得今日的王曼阾有点不大一样,又说不上来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