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大胖和阿蛮

2、你我本无缘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小薇中考超常发挥，以高出分数线20多分的成绩考入了永安县第一高级中学，升入高中后，有两件事情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先简单说说第一件事，她竟然交到了朋友，而且一下就有两个。要知道，从小到大，林小薇泛泛之交不少，知心朋友是一个都莫得。
　　在成年人眼里，林小薇完全是别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学习好。
　　在同龄人，尤其是同龄的女孩子眼里，抛开学习好的光环，林小薇是她们最不愿意一起玩儿的类型。脾气暴躁、说话刻薄、睚眦必报，和她待不到半个小时就会被扎心。
　　而林小薇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花那么多时间去看三分之二的对白都是：“我不听我不听！！”“你表酱紫对人家啦……”这种四十集连续剧，在她看来，这些剧情完全可以用500个字就安排得清清楚楚。
　　她们互相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人和人的缘分大抵就是如此，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林小薇在认识程清清和刘若愚之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相比这下，第二件事情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
　　入学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她在班上排名第十八，年级排名四百九十九，刚好比俩二百五强点儿。这对初中时期从未掉出过年级前三的林小薇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她好几天没缓过神来，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是个渣渣的事实。
　　平心而论，林小薇没有任何发挥失常的地方，然而小镇和县城教学质量的差距，到了高中就变得明显起来。而这时，林小薇才知道，当她整个暑假在家中拿着借来的课本学习，自以为快人一步之时，她百分之九十的高中同学都上了专门的初升高衔接班。
　　这一信息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学习嘛，谁不会呢？只要不是智商压制就好。这口气也仅仅松到她得知课外培训价格的时候。
　　她准备补补数学和物理，刘若愚给她介绍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培训机构，800块钱一门课，每周两节课，一学期有40节课，还赠送全套教辅资料。林小薇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故作镇定地说要回家和爸妈商量商量，落荒而逃。
　　林小薇的爸妈在她学习上算得上大方，平日里买个辅导书什么的，从来不说二话。但这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她也不知道怎么给他们解释，一学期的学费只要650，周末去补习班上几节课就得1600。
　　周末回家路上，她就显有点蔫。这自然落在同行的李大勇眼里，不用问，他都知道林小薇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对了，李大勇现在仍然和林小薇同校，只是不同班而已。本来按他爹妈的意思，是要让他回主城上高中，毕竟教学资源在那儿摆着，巴渝中学欢迎他。再说，李大勇从小在主城长大，他的小伙伴儿们和根据地可都在那儿呢。
　　然而就是这么顺理成章的事，遭到了李大勇的激烈抵抗。
　　他流着泪对他爸□□同志发出了灵魂拷问：“爸，子欲养而亲不待，你要忙事业我理解，但你不能阻止我对爷爷尽孝，不要说什么前途，如果不能让爷爷有个愉快的晚年，前途对我毫无意义。”
　　瞧这话说得，多么的大义凛然，要不是□□认识他儿子十几年，他都要信了。他怀疑李大勇有阴谋，然而并没有证据。再加上李满仓在旁边感动得热泪盈眶，爷孙俩抱头痛哭的样子实在是辣眼睛，□□咬着牙屈服了。
　　他找了老同学把李大勇安排到永安一中的实验班，并在学校旁边购入了一套小两居，平日里爷爷在县城照顾孙子的日常，周末孙子陪爷爷回农村享受田园，两全其美。
　　林小薇是李大勇重点关注的对象，精神世界中8个G的故事不是白来的，他对林小薇的了解足以写一本《薇学》。
　　他知道林小薇的烦心事，他愿意为她解决，他有能力为她解决，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让林小薇接受他的帮助呢？
　　最后还是李满仓打开了话匣子：“薇薇，啷个不高兴呢？”
　　林小薇对长辈还是非常礼貌的，打起精神回答：“考试没考好，数理化学不明白。”
　　“哎呦，这有啥子嘛，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们勇子数理化不错，让他给你补习补习。”老爷子给自己孙子揽活儿。
　　李大勇在心中给爷爷点了99个赞，说：“就是，你可别跟我客气，以前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你帮我那么多，我正愁没机会报答你呢。”
　　“那怎么行，高中学习这么紧张，怎么能耽误你的时间，我还是报补习班吧。”
　　李大勇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林小薇心里的地位大概比普通的同学强点儿，但不到有资格让她心安理得占自己便宜的程度，深怕表现得太过热情让她生出警觉，于是不再提补习的事情。
　　而林小薇，心里也有了主意。
　　之前提到，林小薇家里开了家茶馆。一般来说，山城地区的茶馆，主要功能有两项，一是让人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互通消息，茶呢，主要是毛峰和秀芽，目的是为了聚人气，不怎么赚钱；另一项功能是组织群众开展一些民间喜闻乐见的文化活动，以打麻将、斗地主、长牌为主，其中麻将是最受欢迎的。
　　林小薇从十岁起，就给茶馆里三缺一的牌友们凑角儿，熟练掌握了倒倒胡、成都麻将等技能。后来慢慢大了，怕影响学习，宁愿端茶递水也不上桌了。
　　而这次，只能重操旧业了。周六下午，她给一桌打成麻的人凑了个角儿，打了两个小时，赢了一百多，顿感信心百倍，此事大有可为。结果，晚上她妈张爱芳盘账时，直接让她把钱交出来。
　　交钱是不可能交钱的：“我凭本事赢的钱，又不计入经营成本，干嘛要交出来？顶多把20块本钱还你。”
　　张爱芳也不生气，笑着问：“你拿这钱去做啥子？”
　　“说了你也不懂。”
　　她爸林卫国不乐意了，林小薇那暴脾气就遗传自他爸。
　　“你给老子说清楚，要翻天了嗦！！”
　　这可把林小薇给委屈坏了，也不说话了，吸着气掉眼泪。
　　林卫国最怕这一招，只好下矮桩，小声哄着：“幺闺儿，你说嘛，是不是把同学的东西弄坏了要拿钱去赔嘛？”得，借口都给找好了。
　　林小薇哭着给自己拖延时间，脑袋时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决定实话实说，虽然她只有小学本科学历的父母可能理解不了。
　　林卫国一听补习费要1600，当即抽了根儿朝天门冷静了一下，发现自己还不够冷静，于是又抽了一根儿。
　　最后，他拿了700给林小薇，加上林小薇之前赢来的钱，凑够了800块，话是这样说的：“幺闺儿，你说这个补习班，也不晓得有效果没得，我们先报一门课，要是效果好，我们再把另一门也报起，你说要不要得？”
　　林小薇点着头，哭得更厉害了，她知道自己家里的茶5毛钱一碗，一桌麻将打半天收4块钱。她觉得自己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为自己对父母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感到羞耻。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林小薇对数学和物理难以取舍之时，李大勇找在周一课间时分找上了她。
　　“上次听你说起补习班的事情，我回去考虑了一下，也想去报一个。”
　　林小薇挑了下眉：“我看你数理化都不错，有这个必要吗？”事实上，林小薇对年级排名前二十名的同学，每一个人的单科分数都记得很清楚，这是做为一个挑战者的自我修养，而李大勇目前排名年级第八，数理化单科分数都是前三。
　　李大勇考虑了一个周末，想的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他很自然地应对：“现在应付考试还行，但我想走竞赛，还是需要再去提高提高。”
　　“那你就去噻，这个事情不用向组织上汇报了。”林小薇挥了挥手，毕竟她才刚从班长这个职位卸任，暂时还没有脱离角色。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演技了！当时李大勇的表情在扭捏中透着尴尬，羞涩带着勇气。
　　“我就觉得吧，那个收费有点儿贵，我爸最近也没邮钱回来，我爷那里钱也不多了，还得留生活费呢，所以我想和你商量商量，看咱们俩能不能拼个课，你报数学，我报物理，到时我们把笔记记好，下来再私下交流，查漏补缺。”
　　林小薇对这篇鬼话深信不疑。在她眼里，李大勇就是个留守儿童，爸妈在外地打工，就他和爷爷在老家相依为命。
　　只考虑了一分钟，她就同意了李大勇的提议，这的确是目前的最优解。而做为一个刚到县城上学一个月的小镇姑娘，她并不知道普通补习班和竞赛班的区别。
　　李大勇在林小薇面前控制情绪已是本能，纵然心怀澎湃得都快到沸点了，还是很公事公办地从兜掏出钱递过去：“你点点对不对，到时你就一起帮我报了吧，把上课时间选成和你一样的就行。”
　　要不怎么说细节决定成败呢。林小薇接过那一把由四张一百、四张五十、十八张十块和四张五块组成的800块钱的补习费，很自然地脑补出一幅感动中国的画面，对李大勇的态度不免又柔软了几分。
　　在李大勇看来，到了这里，他和林小薇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而用一句话简单地总结取得本次阶段性胜利的经验，就是：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