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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相知(二) ...

  •   春末的雨稀稀拉拉的下着就停下了,朴芩见甲一扒干净碗里最后一粒米,顺手添了一壶茶递给甲一,又看见他眼下一片乌青,开口问道:“昨夜没有睡好?”

      甲一正打算谢恩,听见主人的声音又把话咽了下去,直到他听清楚主人的话时,直接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将杯子放回桌面,膝盖一弯就在朴芩面前跪下请罪道:“属下请罚。”

      朴芩看了一眼死命将头抵在地上的甲一,顿时感觉脑壳一疼,一边问道:“请什么罚,我何时说要罚你了。”,一边伸出手把人拉回椅子上坐着。朴芩看着甲一发丝尽湿,便拿过盆架上的毛巾,一下一下的擦着他头上的水。甲一还在想着请罚,下一秒主人就转身回来,干燥的毛巾带走湿气,主人抬手间传来的草药的气息莫名让他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鼻头一酸,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哽咽:“属下,属下不遵主令,还...还妄图欺瞒主人..”

      头上的手一顿,甲一感着主人气息忽然一重,正打算跪下,主人又继续擦着水滴,温声问道:“昨夜没服用解药?”

      怀里的人一僵,过了良久,才闷闷“嗯。”了一声。

      “现在可是服用过了?”

      “早起的时候吃了。”

      朴芩坐回椅子上,倒了盏茶递给他,声线依旧温柔:“可还有不适。”

      “没...没有了。”右手指尖掐入手掌心,主人一向仁慈,对于他一再犯错也不处罚,他倒是越殂代疱擅自不遵主令,他身心早已是了主人的,一应刑责都应主人定夺,又何时轮得他自罚……

      朴芩看着自己的小暗卫头一点点低下去,整个人都紧绷着,心里一软,道:“趁热喝了茶,我们去街上转转去吧。”

      春日的雨淅淅沥沥的,连绵着能下好几日,小二在楼下送他们出门,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也并没有言语什么,只是看了他两眼,又将手里的雨伞递给他。转头对朴芩说:“二少爷今儿慢走,这伞什么时候送来都行。您身子骨弱,可别在外面吹风淋雨久了。”

      朴芩笑了笑,答了谢,便带着甲一走了出去。甲一便站在主人的身后,撑着伞,恪守着落后主人半步的规矩。朴芩先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甲一把伞都打在他的身上,他倒是被护了个严严实实,伞并不小,两个人一起打都是绰绰有余,但甲一的左半边身子显着是被雨淋湿了。朴芩停住脚步,只用眼角斜着瞅了瞅甲一,甲一就被吓得一哆嗦,身子便往伞里挤了挤。他真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甲一这孩子机灵也机灵,说笨起来也真是笨的狠,他不再说话径直向前走去,甲一这次倒是学的挺乖,自己也躲在伞下。

      甲一看主人收了脸色,心里也是舒了一口气,主人昨日才让他穿上厚的棉衣,可是今日他就换了下来,他以为主人并不会叫他出来,而且今日又是出行,所以还是选了简便的黑衣,如今衣裳已被雨水淋湿,只是不知刚才主人说的鞭刑二十,有没有把他今日不遵主令换下厚衣的追罪责算上呢?

      天上下着雨,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朴芩是最讨厌下雨的,一下起雨来他的病就反反复复好不起来,吃了药也不大管用。想起蒋太医的医馆,只隔了两条街,也不算远,朴芩想着就转了过去。不到半个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闻到了蒋太医馆附近传来的药香。正坐在门槛上打盹的药童,看见他们过来便立刻起身打起门帘就进去了,他师傅最喜欢这个朴府的二少爷,而二少爷天生体弱,这个日子又淋了雨,他得去熬姜汤,还得备着手炉呢。

      “蒋太医。”朴芩接过手炉,向正下楼的蒋太医微微颔首。甲一刚收了伞就被旁边的药童拿去后院的廊下晾着了,甲一抬眼看了一下主人,主人刚才说让他一起去街上转转,那自己应该不用隐去身形,便收了气息,低眉垂手立在朴芩身后。

      蒋太医看着朴芩单穿着一件竹叶花纹雪白滚边丝绸长袍,外罩一件乳白色对襟袄褙子,正脱下沾了雨水的斗篷,几日不见,身形又瘦了几分。

      “哎呀,你真的是,这下着雨怎么自己过来了,天气冷有什么不舒服派人过来就行,要是再咳的严重了怎么办!快快快,倒热茶!”一边吩咐药童倒茶,一边将人招呼着上楼了,他看得出朴芩虽然瘦了些,但也都是些老毛病,只是他身旁的暗卫,可比他麻烦的多。

      朴芩听着老者唠唠叨叨,心里没有一丝不耐烦,他对蒋太医的敬重是十分的,他与蒋太医相识不过三年,但是蒋太医给与他温暖早就多于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朴家。一直被安排着喝了一大碗姜茶,又换了滚烫的手炉,蒋太医的唠叨才停了下来,朴芩再三说明自己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以后,才道出来意。

      “甲一,让蒋太医诊诊脉。”

      “是。”甲一上前一步跪下,平抬起左手手腕,正置于蒋太医手旁。

      蒋太医也不多说什么,取了脉枕又吩咐甲一将手放在桌上,因着要在主人面前起身,甲一先向朴芩磕头请罪才敢站起身,半跪在脚踏上。

      命门被别人握住是练武之人的大忌,更何况是被训练出来的影卫,甲一一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主人的命令,不得反抗,才能堪堪压住一把掐断眼前老人脖颈的冲动。他极度厌恶别人触碰他的身体,还在地字间的时候出任务,从一个地方三级官员府里,打探消息,他把书房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密室,已经埋伏了两日,再不得到消息就误了时辰,第二天晚上那个官员又去青楼寻欢作乐时,他提前打晕了青楼姑娘,穿上她的衣服去包间敬酒,待到酒酣他趁机下了迷药,逼问出情报后干脆利落的解决掉,翻窗逃出。回到暗影堂晚了几个时辰,自然少不了一顿责罚。那是他唯一一次期待刑责,鞭子撕开他背上的血肉,熟悉的痛感席卷全身,他才感到肥腻的手掌摸过他肌肤所带来的恶心感被压下去一些。

      自那以后他就对别人的触碰极其敏感,渐渐疏远地字间的其他人,他本就沉默寡言,又沉心习武,在地字间最后一次考核中一举拿下第一,才被主上选中,在天字号又练了三年,这才到了朴芩身边。
      “哎…”蒋太医仔仔细细把了脉,又看了一眼他一放开手就立马站回朴芩身后的甲一一眼,这孩子,体内的毒解了不过两三个时辰,要是别人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他在宫中见过不少暗卫,也救过几个,但没有一个善终的,都是苦命人啊……这孩子身子亏空的紧,不是一两年能养好的,若真是想长命百岁,只怕得舍了这一身狠绝毒辣的武功了啊...

      朴芩端坐了身子,他看得出蒋太医眼中的怜悯,他回头看了甲一一眼,甲一现在比起刚来的时候,可以说是圆润了些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可是现在一看,甲一的身子,至少不像表面这么健康。

      “甲一,药童的药快抓完了,你去拿着吧。”

      “是。”甲一单膝跪下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朴芩放下茶盏,问道:“蒋太医请讲吧。”

      “难搞哦,难搞。”蒋太医顺了一把胡子,面露难色,道“这孩子,一身的伤病,只是现在年岁还小,有内力尚能压制,若是以后反噬,就不是一般药物可治的了了。”

      “那现在可有什么法子,能补些终究是好的。”

      蒋太医摆摆手道:“那倒不用,说实在也没什么病症,吃食上补些就好,这药补我还得好好想想。”

      甲一下楼找了药童,说明来意,药童一脸诧异,问道;“朴少爷的药不都是师傅把了脉才写单子的吗,哪里有现成的药呢?”

      甲一敛了神色,向药童道了谢复又上了楼,他在楼梯口就停下了脚步,主人的意思他怎么不明白,听着房里还有声音,便直接跪了下来,主人不想让他听到,他就自封了穴道,不敢偷听到半个字。

      半晌,蒋太医才提笔写下两三个药名,想了想又划掉一个,道:“一会我装些覆草子给你,研磨成粉以后,和十钱石英草粉,黄柏树皮,和成丸子,每日睡前吃一粒,等到月中我再去给他把脉。”

      朴芩点头,两人刚出门就看到原跪在楼梯口的甲一膝行上前,重重磕头请罪道:“属下并未取到药,请主人责罚。”朴芩这才想起他刚才为了不让甲一听到,就随口让他出去取药,没想到这人竟然在外面跪了这么久。

      “起吧,是我忘记了,随我一同下去吧。”

      “是。”甲一后退几步让出道路才站起身来,在朴芩看不到的地方,头低的更深了些。

      蒋太医把药方交给药童,又拿来一件厚厚的月白披袄要朴芩穿上,朴芩无法,只得乖乖穿上,蒋太医才肯放他出去。

      在医馆呆了一个多时辰,雨也渐渐停了下来,朴芩带着甲一晃悠悠的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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