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倾雨》黄鹤台

10、第九章

　　夜将离，昼未至，剿匪行动比想象中结束要快。
　　与白子尚等人汇合后，白倾阳决定跟着这位所谓的贵人前去青州北山看看。
　　“诸位侠士，在下离家太久，怕家中大人担心，这便先行告退了。”上官云走到众人面前，抱拳道。
　　白子尚已从白子竹口中知晓事情全部经过，对半途仗义出手的上官云自是感激：“这次多亏上官小友啊，他日若有需要，映月山庄必会赶往相助。”
　　“择日不如撞日，在下此时便有个不情之请。”
　　“小友请说。”
　　“在下前些日子与这贼人动手，不幸负伤，旧伤未愈，此时上路恐有所不测。在下希望能向映月山庄借个人，送在下一程。”
　　“这个好说，子.....”
　　白子尚刚想叫人，便被上官云打断：“我与倾阳小友相谈甚欢，相见恨晚，不如让倾阳小友与在下结伴。”手中桃扇展开，遮住半脸，只露出一双精致妩媚的桃花眼。
　　被这双眼睛一看，白子尚只觉心头一阵激荡，摇摇头，稍微定了定神，他刚想开口，白倾阳突然道：“子尚师兄，我与云兄确是一见如故，此番就让我去吧。”
　　“这....”，这下别说白子尚了，就连其他师兄弟都感到奇怪，白倾阳在庄中是出了名的独行侠，平日除了白倾雨和教授他武功的师傅，便没见过他与其他人走在一起过，甚至平日里他与其他人说话都是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这下却突然和一个见面不到四个时辰的陌生男子熟稔至此，想到白倾阳平时那冷淡的模样，又联想到那个男人比女人还要精致的容貌，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师妹们平日里爱看的话本子，心中忽感担忧。
　　白子尚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将白倾阳拉到一旁，对他问道：“师弟，你是真的想送他回去？”
　　“是”
　　“师弟，这......”
　　“师兄，可是有什么不妥？”白倾阳此刻对上官云的戒备还未完全放下，尤其在他认出自己后，知道太多事情的人，不能成为朋友，就只能将其抹杀。
　　虽说那人内功深厚，但白倾阳也不弱，他有七成的把握将他致死。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白子尚接下来的话确是如此石破天惊。
　　白子尚看上去有些羞涩，但为了自家师弟，他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师弟啊，师兄知道你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而你平日都沉迷习武练剑，遇到的女子不多。这，这上官小友虽生得精致，却依然是个男儿，你如果有那心思，便先歇歇，等下次师兄带你去逛小楼。而且你还年轻，以后定能遇到更貌美可人的女子，你，你别想不开啊。”
　　白倾阳难得的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不禁感到好笑，想想其他师兄弟怪异的表情，他们大概都是误会了。
　　他本是重感情之人，但自想起自己满门被灭的惨景后，他性情便变得冷淡起来，平日也不怎么喜欢与人打交道，除了白倾雨，他未将注意力过多放到别人身上，自然不知道这些平日里看上去如此严肃正义的师兄弟们竟是如此的热心可爱，如此的想法奇异。
　　他无奈解释道：“师兄你误会了，我绝对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地送他回去罢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看着白倾阳不作伪的目光，白子尚放心了，除了对师弟的关心外，白子尚还有一层顾虑，白倾阳是庄主的儿子，即盈月山庄的少主，这头一回出任务就被带弯了，回去被庄主知道估计会被打死。
　　思及此，白子尚不免感到一阵恶寒。
　　“你们去吧，倾阳快去快回，我们就先回去交差了。”
　　“好。”不再拖沓，白倾阳将还未反应过来的上官云抛上一匹马，自己纵身翻上另一匹马，“驾——”的一声便向北方赶去。
　　答应了白倾雨半个月，他不想食言。
　　纵马疾驰好几天，两人终于赶到青州北部，远远看到北城城门，上官云调转马头，不再往前走，而是带着白倾阳向东走去。
　　走了一段路，两人离开了开阔的官道走向林间野道，林间光线昏暗，白倾阳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间眼前景色模糊起来，定睛一看，前方林中白雾弥漫，不仅如此，那雾就如同是活的一般，一感应到有人闯入，雾气立刻向外伸延，瞬间围住了白倾阳和上官云两人。走在前方的上官云勒住马头说道：“我们到了。”
　　白倾阳只觉得眼前一白，再次睁眼时已经失去了上官云的身影。世界仿佛被静止般悄然无声，也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气息，白倾阳心中古井无波，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一个月后，盈月山庄。
　　“天葵子，你又走神了。”赤芍放下手中的银针，淡淡说道。
　　“对不起，师父。”白倾雨回神应道。
　　白倾阳已经离庄一个月了，早在两周前，白子尚便带着其他人平安归庄，独独没有白倾阳。白倾雨前去询问，得到的答案是白倾阳护送一个名为上官云的男人归家去了。
　　别人不了解白倾阳，白倾雨不可能不了解，自己兄长绝不是一个如此善心之人，更不可能与一个见面不到四个时辰的男子结为好友，可能的解释便是这个男人身上有兄长想要的东西。
　　但是，“哥哥他食言了”白倾雨还是忍不住想到。
　　“是因为你的兄长。”赤芍是何等细心之人，虽然她时常不在庄中，但从白倾雨的沉默和白倾阳的迟迟未归中，她便能知道很多，“你在很担心他。”
　　“师父，哥哥他食言了，他没有及时赶回来。”对于这个师傅，白倾雨是十分信赖的。
　　“你生气了？”
　　“没有。”
　　“那便是无法帮助在意之人的担心与无力。”
　　“是。”白倾雨点了点头。
　　“那么你要变强，强到能时刻站在他身边，而不是将他强行留在你身边。”
　　“我知道了，师父。”
　　“让我看看你听声辨位的成果。”
　　“是。”
　　话音刚落，赤芍运气跃起，双手左右翻动，数根银针如同凭空出现，不约而同地射向白倾雨，银针头部至中部呈黑紫状，分明是有毒的表现。
　　银针作为武器而言细而轻，破空声几近于无，白倾雨按照山慈教的心法，将内力大部分调至于耳部，那细微的声音顿时被放大，白倾雨立刻便做出了反应，右手一抖，袖中一棒状物体滑至手中，按下棒上按钮，一阵机括声传出，那一尺长的棒子顿时伸展至三尺长。
　　这是白倾雨十岁时，赤芍特意请唐门的友人替她制作的武器，平日不过一根小棒模样，可随意放在袖中，但到需要时刻只要按下上面的机关就可自由伸展，既可以作导盲杖，也可以作武器，它外形精巧，银光中更显凌厉，因此白倾阳为它起名“银凌”。
　　白倾雨足尖轻点，身体向旁跃开同时手中银凌轻扫，确认那方没有障碍物。银针从她身旁擦过瞬间没入地面。赤芍没有停下，双足踩到墙上，运气轻功飞快地在墙上游走，在屋中绕圈，同时手中银针从各个方位射出，暴风骤雨式的密集攻击砸向白倾雨。
　　奇怪的是白倾雨却像能看到那般，随着赤芍方位的变化而转动，身体灵活跃动穿梭，每次都能安全躲过银针的攻击。一炷香后，白倾雨突然手中发力，右手一甩，银凌又长长了三寸，将手中银凌甩出，“砰”一声，赤芍第一次停下了，银凌正正好挡在她面前，没墙两寸。
　　“很好。”赤芍重新回到地面上，赞赏道：“不过五年时间就将听声辨位习到如此境地，很好。”赤芍伸手摸了摸白倾雨的头表示鼓励。
　　“谢谢师父。”
　　就在这时，桉叶雄厚的声音远远地从外面传来：“师妹、师妹——”，没过多久就见他急急地跑进屋来，五年过去，要说变化最小的就要数桉叶了，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模样，此时的他手扶在桌上，气喘吁吁的，还没把气顺过来就连忙说道：“哈...哈....你...你哥回.....回来，哎，我还没说完。”
　　没等桉叶把话说完，白倾雨握住银凌便向外赶去。
　　桉叶也想跟过去看看，却被赤芍一把拉住：“你去干什么？”
　　“去看看啊。”
　　赤芍无奈轻叹：“你怎么跟你师父一样不解风情呢，留下来给我分药。对了，你师父回来了吗？”
　　“他刚刚采药回来，正在后院里晒药呢，话说这盈月山真是个好地方啊，山上有好多外面其他山都采不到的药呢，但就是没咱们谷里多就是了。”
　　银凌在地上发出急促的“笃、笃”声，一直走惯的路程第一次觉得如此漫长，远处同样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倾雨一听便知那是白倾阳的声音，耳边有风声呼啸，转瞬间她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哥哥回来晚了。”
　　“气血两亏，脉象虚弱，你受伤了，而且是重伤。”白倾雨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淡，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从中听急切的关心。
　　“我没事，你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轻轻推开白倾雨，白倾阳从怀中掏出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袱。
　　白倾雨的鼻子是何等的灵敏，隔着层层厚布她都能闻到那甜腻的梅子味，是她喜欢的梅子糕，但白倾雨没有接过，她甚至没有白倾阳预想中的兴奋，面向白倾阳，她说：“白倾阳，你受伤了。”
　　直呼其名，说明白倾雨真的生气了，此时的白倾雨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她只是很平静很平静地问道：“是谁伤了你？”
　　“倾雨”，意识到白倾雨的状态不太对，白倾阳暗呼不妙，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他连忙将梅子糕放在一旁，双手扶住白倾雨的肩，温声哄道：“冷静些，我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庄中的人说这次任务很简单，只有几个经验不足的师弟受了伤，那就不是狮虎岭上的匪人伤的，是那个叫上官云的人？”白倾雨已经听不进白倾阳的话了，她一心只想着找到那些伤害白倾阳的人。
　　白倾阳握住白倾雨的手往自己脉门上放：“倾雨，哥哥没事了，这伤已经好了，不信你听。”
　　“经络有破损后被修复的迹象”，白倾雨仔细感受白倾阳体内的状况，却发现不对劲，白倾阳的内力似乎更加深厚了，体内每条经脉都被一道纯正的力量包裹，那力量十分温和，正缓慢地修复着白倾阳的内伤，“如此看来，你是又有奇遇了。”
　　“是啊，所以我没事，这次出行还有大收获呢。”此时的白倾阳哪里还有平时那副沉稳冷淡的模样，一心只想让白倾雨消消火。可白倾雨是那么好打发的吗？
　　不，探完脉之后她更生气了。
　　“白倾阳，这不是你让自己身处险境的理由。虽然被修复，但你的经脉曾遭受过严重的损伤，而且伤你的人不止一个，你体内残留的内力至少有十道以上，一打十你很厉害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么重的伤一个不注意便会随时暴毙，如果不是这道气息一直护着你的各个器官血脉，你根本无法好好地站在这里。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跟我说我也不会去问，但我不希望哪天等到的是一个身体冰冷的你。”
　　说完她不再理白倾阳，转身回到药屋中。
　　白倾阳连忙跟上，他想向白倾雨解释，但又不敢开口，这么久以来这是白倾雨第一次对他发火，他一时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去哄。
　　白倾雨气极了，连银凌也不用，直接磕磕绊绊地向前走，看的身后的白倾阳心疼无比，但他还是不敢上前，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在后面默默跟着就好了。
　　白倾雨生气吗？是的，她非常生气，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的没用，气自己只能在这里默默等待，然后迎接回一个重伤初愈的白倾阳。但凡她能跟白倾阳一起出庄，她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让白倾阳受这么重的伤。
　　回到药屋时，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
　　桉叶刚想开口问，就被赤芍打断了：“天葵子，待会我要跟你师伯和你师兄出去一趟，今天之内把“零花散”的解药配出来。”与白倾雨说话的时候赤芍一直看着白倾阳，张了张嘴她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轻轻放在桌上。
　　“啊？哦。”桉叶一头雾水，他怎么不知道今天要出去，明明刚才师父才和他说叫他今天在院里好好晒药。
　　“是，师父。”白倾雨恭敬应下，在师傅和师兄面前她神色如常，仿佛刚刚生气的不是她。
　　待两人出门后，白倾雨从药柜中取药便开始配药，白倾阳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白倾雨既没有叫他走开，也没有叫他帮忙。
　　他对药理一类的也一窍不通，不敢擅自去添乱，只好在一旁干站着，一边小心询问：“雨儿，有没有什么要哥哥帮忙的？雨儿，你热不热，要不要哥哥帮你熬药？雨儿……”
　　白倾雨对白倾阳的话充耳不闻，继续自己忙活，弄了大半天，一碗黑乎乎的药被她端到白倾阳面前。
　　“这是调理身体的药，你……”白倾雨还没说完，白倾阳就三两口将那药喝完，幸好那药已被白倾雨放温，他才不至于被烫伤。
　　听着他把药喝完，白倾雨继续说：“我给你配了几天的药，你按时服用，好好调理。你体内的内力十分纯正深厚，它会帮你慢慢恢复你的旧伤，辅之以药物调养会好的更快些。等你彻底把那内力转化为自己的功力，想必你的武功会更上一层楼。”
　　“雨儿，你不生哥哥气了？哥哥保证下次绝对会按时回来，而且绝对不会受那么重的伤的。”
　　“你受伤刚愈，就先回去休息吧。这几日不要随意动手。”白倾雨嘱咐道，此时的她完全是以一个医者的身份来对白倾阳说话的。
　　白倾阳习惯性揉了揉她的头，她也没有躲：“这么快就赶哥哥走了？好久没见你了，哥哥很想你，就让哥哥和你多待一会好不好？”
　　“随便你。”白倾雨嘴上是这么说，却很快收拾了一块地方让白倾阳休息。
　　剩下的一天，白倾阳难得的没有习武没有看书，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白倾雨配药，直至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他真的是太累了，从重伤中醒来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就是怕白倾雨担心。
　　此时的宁静让他真正的放松下来，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他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白倾雨看不见，其实从一开始白倾阳的脸色就白的吓人，这也是赤芍为他留药的原因，他的虚弱肉眼可见。
　　白倾雨按照赤芍给的配方在一旁调试解药，听到白倾阳绵长的呼吸声她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药碗摸索着去找了一件宽大的衣服轻轻为白倾阳披上，随后摸索着将窗门打开。
　　白倾雨已经习惯了屋中的药气，而她本身习医，对这药气早已有较强的抗性。但对白倾阳而言过度吸入这浓重的药气终是对身体有害，更别说这草药的气味中还混着毒草。
　　做完一切后她继续投身于制药中，她要变得更强。
　　后来白倾阳将这一个月的事告诉了白倾雨。
　　白倾雨再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在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变强的决心。她没有习武天赋，便从用毒下手，她想要像她的师傅一样配出属于自己的毒药。
　　园中海棠花开又落，出墙高枝绿后落白，转眼半年又过。白倾阳终于要离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