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风花雪月酒

6、陈玖写给儿子的信（六）

　　我妈问冯柒：你是觉得订婚简单一点好，还是隆重一点好？
　　冯柒干巴巴地说：还、还是简单点好。
　　我妈附和点头：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怕麻烦。所以，这次订婚我们几个家人一起吃个饭。等结婚的时候，再办的隆重一点。对了，我们干脆今天把结婚的日子也定了吧？冯柒妈妈，我选了几个日子，三月八号、十二号都还不错。冯柒，你呢？你喜欢哪一个？
　　冯柒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她环视一圈，然后瞪向旁边的我，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我忍着笑，低声说：我比你早知道一分钟而已。
　　冯柒咬牙切齿说：陈玖选哪一个？
　　不知为什么，看她这么压着怒火的样子，我就觉得整个生命力都在疯狂跳跃，像诱惑人上瘾一样。于是我说：我觉得二月也挺好。
　　我妈一愣，接着哈哈笑起来。整个包厢的氛围也轻松了一半。
　　只有我身边的冯柒，仿佛五指山下的猴子，眼神里绝望愤怒的火眼看就要压不住了。
　　这时候，冯柒妈妈拉了拉冯柒的手，将她带出包厢。
　　我不知道冯柒妈妈具体和冯柒说了些什么，大约十分钟后，冯柒才回来，眼眶有些红。但，到底是一起吃完了这顿饭。
　　我以为，冯柒妈妈用‘为她好’之类的话安抚住了她。但直到结婚许久之后，我才知道一件事情。
　　这段时间，冯柒有个小表妹因突发疾病住院，我爸妈找人给安排了手术，还垫付了三十多万医药费。我妈只说是朋友间，顺手帮个忙。决口不提携恩图报的事儿。
　　但，越是这样松弛的姿态，越容易困住冯柒的心。冯柒是只自由高傲的鸟，能困住她的不是金刚樊笼，而是她心甘情愿铺在身下的、最柔软的蒲苇枝条。
　　在这天之后，冯柒消失了。店里装修也暂停搁置，她从这个城市离开，我的白鸟飞出笼子，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妈说，冯柒临走前，给她留了消息。说出去度个假，放松一下，承诺会在结婚前两天回家。至于婚礼的事情，她一概不插手，全权交给双方父母，她只等着参加婚礼。
　　我在期间，见过冯柒的妈妈。她叹息地说：冯柒这孩子，心思太多。凡事都会想到消极的地方去。性格也比较怪，但本性不坏。跟她硬着来的时候，她能倔犟到死，但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心软。她一直不愿意结婚，其实是不相信婚姻。我们家庭的婚姻给了她不好的影响，她总是不安心。我逼她这一回，也不知道究竟是为她好，还是会害了她。
　　我不知该说什么。承诺什么的，连我自己都不信，但我知道，我想见冯柒。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回顾三十一年所遇见的人，如果最后娶的是冯柒，我觉得似乎挺好的。
　　曾经，我也喜欢过别人。但现如果让我娶她，我定然会拒绝。那么，我爱冯柒吗？胜过我之前遇到过的所有女人？此时此刻，我还不知道答案。爱，这个字，说起来很简单，仔细分辨起来，就发现太复杂。尤其是以相亲的方式，走到婚姻这一步，中间掺杂了很多的东西，留给爱情的空间显得微不足道。
　　那么，不知躲到何处的冯柒在想什么呢？在祭奠她死去的自由，还是在向某些人、某些事做祈祷、亦或是告别？
　　我想她了。
　　略有些烦躁地洗了一把脸，我抄起手机，给季耀打了个电话，劈头就问：喂，季耀，你上次说姓陶的那个，就是坐你隔壁的隔壁，暗恋过冯柒的那个男的，他现在在哪呢？你告诉他一声，就说冯柒三月十二结婚，让他记得来出份子钱！
　　季耀先是一愣，然后火速炸了：冯柒结婚？？？和谁啊？她怎么没说？哎，哎——不对，你打这个电话给我是什么意思？冯柒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
　　哦，冯柒结婚那天，我是新郎，你说跟我是什么关系？哼！说完，我就挂了电话。胸中一口闷气舒出，觉得终于好受一些。
　　婚礼上的事，基本都是我妈全权操办。有些拿不准的，她问过我几次，我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她索性就不再问。些许地方需要参考意见的，她就问问荣阿姨和冯柒的妈妈。
　　三月十号那一天，冯柒回家。三月十一号，依照婚礼风俗，是冯柒在家宴客的日子。在家乡，我们称为：催妆。由女方的所有亲戚前去女方家赴宴，随礼，添置嫁妆。
　　三月十二号，婚礼的正日子，大约九点钟，婚车从我家出发，前去迎亲。将近十点，到了冯柒的家。我见到了穿着婚纱、化好妆，被团团宾客围住的冯柒。她嘴角略微带着笑，眼神一片平静淡然。说不上喜悦，但表现的彬彬有礼。
　　接新娘出门上车的时候，我第一次抱住冯柒，才发现，她真的很轻、很轻。婚纱不是定做的。因冯柒身量，衣服都买的最小尺码，但是穿在她身上，依然有几分松松垮垮。
　　到了酒店，就是按部就班的婚礼流程。连戒指是我妈选的可调节款式。
　　我对冯柒始终不咸不淡的态度，感到一丝恼怒：婚都结了，就不能给我个笑脸吗？？
　　心里存着气，我也冷淡下来。
　　我妈看着我表情不对，暗中将我拉到个无人角落，板着脸训斥：陈玖，我能看出来，你对冯柒感觉不错。你都这么大人了，别总把自己当孩子宠。冯柒这孩子我是挺喜欢的，就算现在你们还不算有感情，我也觉得她是个能顾家的人。我能帮你们办婚礼，但不能帮你们过日子。总之，媳妇我是帮你娶回来了，能不能留得住，最终还是看你自己，别给我摆脸色。今天我先把话给你说清楚，你要是喜欢冯柒，她一个大活人在那儿，你一大男人就敢作敢当地抢回来；要是怂了，一旦错过去，她跟别人跑了，你这辈子也别跟人说你姓陈，不够丢人的！
　　我妈说完，冷哼一声，甩手就走。
　　我感觉，我妈要是生在早先一点的时代，她能去当女土匪。
　　平复一下心情后，冯柒和我简单向宾客敬酒后，我被几个哥们留下。季耀蔫坏地特意将其中一个男的指给我看：陈玖，这就是我之前给你说起的陶然，就是他高中的时候，暗恋过冯柒！
　　啧啧！我一脸愤然，想冲过去问问：我和冯柒的喜酒，好喝吗？
　　而她则和闺蜜伴娘坐在一起聊天。
　　大约晚上十点，婚宴结束，相关宾客都安排了就近酒店。等我一切忙完，再找人的时候，差点闹起来：冯柒不见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我觉得心肝被气的有些疼。
　　打了一圈电话，从冯柒妈妈那里知道，冯柒还在酒店。于是我又赶回来，查看酒店预订名单，终于敲开酒店的一个房门。
　　是个大床房，开门的是个穿着拖鞋的女生，正是冯柒的伴娘，也是冯柒的朋友。
　　冯柒此时已经卸了妆，洗了澡，微微湿润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和另一个女孩子一起坐在床上看电视。床头放着点心、瓜子、薯片。
　　冯柒看见我，反而愣了一下，接着竟然问：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让我顿时五内俱焚，眉毛都烧起来了：我们几个小时前才结过婚！你说我为什么来？？？
　　冯柒一点不自觉地说：结婚归结婚，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今晚和姐妹一起睡，你先回去吧。
　　听听这语气！是人话吗？
　　冯柒！你是觉得我没脾气，还是当我是死人！
　　说完，我也不管其他人，冲进屋里，一把捞起冯柒，也不管她还穿着酒店睡袍，像携着袋大米一样，将她抓出了房间。冯柒被吓了一跳，大呼小叫：陈玖，你放我下来！！
　　你想的美！婚都结了，有本事你使劲喊啊，让这里住的、还没走的客人都出来评评理，看哪家新娘子新婚夜住宾馆，让新郎一个人回去的？你喊啊！
　　冯柒顿时住嘴。但，她下手拧我腰上和手臂上的肉。嘶——手劲还不小。还好现在穿的衣服并不单薄，也在可忍受范围内。
　　我把她抓回车里，抢回家，洞房。
　　她成了我的妻。
　　第二天早上，我依然绷着大丈夫的人设，故作强势地说：冯柒，现在我要求你必须做一件事！
　　冯柒还没完全睡醒，迷糊咕哝一句：什么？
　　把我的微信加上！我严肃地说。
　　之后，我们起床一起送早起的宾客陆续离开。
　　冯柒送她闺蜜上车后，收到我的第一条微信：来民政局，跟我一起把结婚证领了。
　　没错，我是和冯柒办过婚礼后，才领的结婚证。
　　从此，冯柒成了陈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