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庚契约》misono初

33、「契约书」Page 33

　　第二天，黑又来找冬青。少年手上还缠着绷带，但已经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推开冬青房间的门，还没说话，脸上浮现出一种带点奇怪的神色。
　　冬青抬起头，发现黑在看桌子。桌子上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有个习惯坐在桌子上的安德鲁。
　　他好像也很久没有去在意安德鲁的存在，不过以前不用面对怪物的时候，安德鲁也极为寡言，要么待在手环里，要么出来也只是默默看书。
　　过了一会儿，黑开口问道：“那个就是，你的？”
　　冬青刚想说是，突然想到什么，“为什么你看得到？”
　　非契约者，还有啼的成员似乎没人看得见安德鲁，包括那个每天都会经过提醒他去吃饭的砂。怎么说呢，就算他们不会在看到安德鲁的时候表现出惊讶，但如果眼前“存在”一个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直接忽视掉的。一定会有表现。
　　而像黑这样的，从未介入过契约者的范畴的人，更不应该看得到。
　　黑脸上的困惑就好像冬青问了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那个是我不能看到的？但是我看到了。”
　　“其他人看不到。”冬青说。
　　“啊……”黑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他轻微的偏了下头，仿佛在听什么，“看得到，因为我受过感染。在四岁的时候。首领把我带回来，医生抑制了感染进程。”
　　“抑制？”
　　“二十年前，仓庚有过一次数据泄露的记录，『啼』的研究想必建立在那之上。”安德鲁翻阅着数据库的记录，声音冷淡，“那个自称为『疴』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我很好奇。”
　　“这个，我也没法回答。”在那之后，黑像是慢半拍，停顿了一下，才这么说。
　　安德鲁抬起眼皮，审视着黑，“啼的首领似乎很喜欢躲在别人的背后交谈。”
　　冬青略感古怪，每一次和疴待在一起的时候，安德鲁都完全消失一样。所以安德鲁才会这么认为吧。
　　但是躲在背后的含义似乎又不止于此。他联想到黑每次出现的模样，如果提问，黑常常处于一种迷惑的状态，没法确切得知那到底是不能理解对方提出的问题还是没法理解对方提出问题的这一行为。
　　在经过某个反应后，黑才会回答。
　　而另外的一些时候，不与黑有所交谈的时候，黑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吃饭，训练，睡觉，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去思考一样。
　　就像现在，黑没有理会安德鲁，他的目的性就十分明晰的显露出来，他是来找冬青做练习对手的。
　　冬青拒绝了，黑却说：“这次首领不会插手。以后都不会。”
　　冬青忍不住摸了摸后颈，麻醉剂的分量并不重，他恢复意识的时候看到那个叫做「医生」的青年，医生只是问了他几个问题，不远处疴摸着下巴，像在考量什么。把那些问题答完，冬青就被放了回来。
　　虽然有点介意，但冬青并不怨恨疴的行为。他有种直觉，如果有可能，那个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死黑。
　　见冬青没有再说什么，黑也什么都不说，拉过冬青径自往训练大厅的方向走去。
　　安德鲁关闭资料库，跳下桌子，跟上去。安德鲁想尽可能的多了解啼的情况，但是这段时间来，冬青却显得更为沉默寡言。他知道冬青在想些什么，但那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他以为那只是遭受打击后需要经历的一段恢复期，也没太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只是啼的建筑结构，非常限制他这样的生物的自由行动。他只能跟着冬青。
　　安德鲁计算过冬青选择加入啼的可能性，并得出概率接近于零的结果。仓庚也许的确是个糟糕的选择，但冬青无法对其他的契约者出手。在自我痛苦与他人痛苦、在终结自我和终结他人之间，冬青会选择什么，安德鲁很清楚。
　　但是，这样的选择正确与否，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在员工手册上有一句话，那句话是说，以契约者的意志为意志，要战便战，欲退则退。
　　不论如何，在他与冬青其中的一个消亡之前，这个契约即是无可解开的枷锁。

　　冬青再一次被黑击倒在地。连围观群众都开始不明白为什么黑对冬青如此执着，明明就有很多比冬青还要更有实力的成员，甚至可以说，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比冬青要更值得当做对手。
　　但黑就是执着与冬青。因为，首领说过。那就是真的。
　　这一层理由没被纳入围观群众的思考范畴内。他们远想不到黑对首领的信任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即使是一个小小的捉弄，也可以当做是箴言。
　　但这会儿惨的却是冬青。
　　他的身上没有什么要命的伤痕，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叫嚣着疼痛。让他连站着都觉得要耗尽力气。没有外力加成的他，根本就不可能是黑的对手。
　　冬青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疴的阴谋。
　　可是，疴要这么做，能谋到什么。
　　冬青想不出。
　　只是被黑伸出腿轻轻绊了一下就彻底体力不支躺倒在地板上的冬青盯着刺目的人造灯光，发觉人就不应该思考。
　　然后他闭上眼睛，就这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在医生的那个被称为「研究中心」的地方，实则只是一间比较大的、放置了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大型器械的地方。
　　冬青坐起来，医生咬着根饼干低头在屏幕上滑动着数据，听到冬青的声音，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又继续看屏幕，“各方面数值下降的有点快啊，再没有相应的能量补偿……应该会死掉吧。以前的数据是这么显示的。我说，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要吃点这个吗？这个是巧克力的，嗯……我更喜欢柠檬红茶味道的，所以说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巧克力味的？”
　　冬青：“……”
　　说着很嫌弃，又飞快的吃掉一根饼干并且拿出了新的一根，医生的注意力从饼干的口味上又转回冬青身上，“你考虑得怎么样？真的不打算接受物质化？在啼可没有什么打怪升级的活动，那东西里面存储的能量要供应你和那个小东西两个，怎么说结果都是可预见的糟糕。黑叫你打架就不要去了，病人不宜劳累过度，不宜消耗过度……啊，等等，这种时候突然搞什么……”
　　因首领不在就本性显露的医生接起突然进入的通讯请求，对方听起来似乎是一名女性，听了没几秒医生就一脸疲惫的说着“我知道了马上过去”，通讯便很快被切断。
　　因为听到了几个字眼，冬青忍不住问道：“有人受伤了？”
　　医生重重地“嗯”了一声，“之前有一部分平民被安置在外面，里面出现了感染者，要我过去处理烂摊子。唉，我就说不该管这些琐事，对他们进行治疗也不会多增加一个黑，要不是因为数据我是一定不会去的。好了，小朋友，回你的房间去，我要出门了。”
　　冬青站起来，跟着医生走到门口，开口想说些什么又迟疑起来。医生疑惑地看向冬青，“什么？”
　　犹疑再三，冬青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医生露出讶异的神色来，“这我是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首领会不会答应。”
　　“我不会逃跑。我只想去……看一看。”冬青说。他没想过啼还会安置普通人，这让他燃起了一丝渺茫的希望。那些人里面也许会有熟悉的面孔。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这个开始变得陌生的世界里，熟悉是一种迫切的需求。何况，他还有更加隐秘的幻想。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冒着挨骂的风险带你去吧。我最讨厌挨骂，那实在是会打击我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的信心。”
　　“谢谢。”嘴上这么说着，冬青却忍不住想到正常人都会害怕处罚或者死亡之类的东西吧……
　　一路听着医生前后完全无逻辑的念叨，冬青来到啼的传送间。概因再无从借助契约者所拥有的力量，在进行地点的更换时就需要这种大型的装置。传送间的墙壁上是一扇扇门，医生拉开其中的一间，嘴里却不怎么确定的嘀咕着：“是这个吧？还是旁边那个？下次还是叫他们好好写上门牌号……”
　　结果连续开了三扇门才成功来到那个用以安置平民的地点。
　　看到砂和黑都在的时候，冬青还稍微惊讶了一下。不过，在看到那个“病患”之后，他就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了。如果医生的治疗失败，就需要把那个“人”杀死。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正陷入内部变化的痛苦之中。而在场的人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治疗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看着医生镇定自若的动作还以为真的会万无一失，冬青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却遭到砂的嘲笑。
　　“因为知道失败的概率很高，所以才那么镇定。”砂说，“啼又不存在什么医疗事故，活下来是运气，死了是命。”
　　冬青顿时无话可说。
　　砂显然对于关注病人不感兴趣，她问冬青：“明天我会和黑去进行『回收』，想来吗？”
　　“『回收』？”冬青说。
　　“你之前见过的那个『作品』，啼要回收它的能量。”砂说，“黑一个人可能会有些吃力，所以问问你。你现在很需要能量，对吧？”
　　砂说的没错，而且医生也这么说。冬青没多少犹豫就答应下来。这时病床上的男人发出嘶吼，医生用后退的行动宣布了失败。默默守在一旁的黑利落地拔出了他的刀。
　　冬青忽然觉得很难过，他转过身，确信这世界已变得不同。至于这不同到底是因为仓庚一开始的作为，还是因为啼的出现，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