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庚契约》misono初

28、「契约书」Page 28

　　期末考试的时候，那个熟悉的位置空荡荡，只有一张空白的卷纸，被夏风轻飘飘的吹落地面。

　　暑假开始后，他们那个年纪的班主任才得知鄞江的事情。鄞江的父母报了警，以为是失踪，但是没多久，找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经过鉴定，确认是鄞江。

　　有同学去参加了葬礼。冬青怀疑过，安德鲁确认了他的怀疑。

　　“是假的。但是，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不知下落会令人类产生无意义的奢望，与其让他们在无望中痛苦，倒不如更早解脱。”

　　冬青与其他的同学站在一起，想到那具棺材里躺的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家伙，莫名生出愤怒来。

　　旁边有一个女生哭的很伤心，冬青对她的印象并不深。一个班级上总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毫无存在感。他听到女生呜呜说着一些残缺的句子，脑内拼凑出一个青春暗恋小故事。

　　死掉的那家伙，虽然很多时候都很傻缺，又总是讲些工口内容，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人，倒不如说他那种性格在班上的人缘还不错，就是时常被女生各种嫌弃。没想到竟然还会被女孩子暗恋，真是不能小瞧。

　　班长的表情很严肃，更像是把吊唁当做了任务来对待。

　　其他人虽然不说话，但表情各异，有人很难过，也有人还一副如坠梦中的神情，仿佛无法接受那个死去的人就是不久前还和自己坐在同一间教室里的同学。

　　葬礼结束后，鄞江的父亲要招待同学们吃饭，大部分人婉拒了，留下几个和鄞江关系要相对密切一些的朋友。

　　冬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听到街头传播着台风将至的消息。有人在为躲避天气做简单的食物储备。

　　家里母亲也在念叨这件事，天气预报中在播报台风预警，预计明天会登陆。母亲一再告诫他明天不要出门，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

　　“我知道啦……”对于母亲的唠叨冬青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想办法逃跑，“我去把阳台上的花都搬回来。”

　　冬青走到阳台，外面已经开始下起雨，被风吹着从一侧拍打着窗户，另一侧却几乎见不到雨。他把花盆搬进室内，关上窗子。顺便把家里的所有窗户都检查了一遍。他的卧室紧挨着厨房，这一侧的窗户平时还好，但今天已经隐约有些雨水渗进，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找些抹布脸盆顶着，免得漏到楼下。

　　到晚饭的时候，父亲比往常更早回来，说是提前放假，明天也可以在家里待着。

　　吃完晚饭，冬青回自己的房间，在暑假作业和床之间选了床。安德鲁翘腿坐在书桌上，看着天色昏沉的窗外，神色晦暗。

　　“有件事。”安德鲁说，接着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继续说下去，“仓庚方面预计『DXIPORER』在登陆时会裹挟超量的M物质。”（注：台风名为杜撰，与现实中一切名称无关。）

　　“会发生什么吗？”冬青伸手摸了一把窗下的墙壁，手上能感觉到潮湿。希望晚上不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打扰他的睡眠。

　　“也许不会，但是发生事故的概率更高。”

　　“需要我？”

　　“这次我反而更希望你能逃跑。”

　　冬青坐起来，“连你都这么说……到底是什么？”

　　“超量的M物质有催化的作用，即使没有感染人体，但是已经感染的人群处于超量环境中，会在约四个小时至一分钟的时间内迅速成为变态体，如果这类人群聚集到一起，会互相融合成为更加难以对付的对象。——不幸的是，受主客观因素影响，这类人群恰恰来往密切。

　　“这座城市，没有生路。”

　　雨水拍打着窗，安德鲁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他的目光从磅礴的雨夜转向冬青。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如果你足够幸运，也许不必面对那样的东西。

　　“这个幸运的概率，经我计算，大约在万分之一左右。”

　　冬青想了一会儿，又倒回了床上，伸手抓过枕头捂住了脸。

　　憋到几乎要眩晕的时候，他才抛开枕头大口吸气。

　　“我不能一个人逃跑。”冬青说，“这里有很多人，很多……我会在乎的人。就算要逃，至少也应该带着他们一起。”

　　“你的答案我已知晓。”安德鲁说。

　　“是说……真的没有办法吗？”

　　“没有。不过，到那时你会后悔现在的决定，一定会。”

　　冬青把自己卷在被子里，“爸说了，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让自己晚上会做噩梦。”

　　安德鲁沉默了一会儿，“你不会想到鄞江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

　　“所以没什么好想的，晚安。”

　　“晚安。”

　　安德鲁在黑暗中翻开书，趁着外面的风雨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宿白会直接闯到仓庚总部，只是因为那个人类的家庭被那些东西毁了。宿白逃过了仓庚的「处理」，并希望能够重新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在与仓庚进行谈判的时候，恰好他和菲从那间接待室的门前经过，菲偷听了一些内容，说很喜欢这种男人。结果宿白主动选择了他作为绑定契约的对象，菲为此恼火了几天，那之后偶尔碰面，他就会被找麻烦。

　　任何一种存在消亡后都不可能再重新存在，即使制作出完全相同的复制品这也是不可打破的定律。

　　至于所谓的「科技」，不过是一种欺骗人类认知的障眼法。

　　但是，人类不这样认为。

　　人类从不理性。

　　当欣喜若狂之时，无人能抽身怀疑。

　　倘若能，真的能，又怎么会签下这荒唐的契约呢？

　　那样的人，也不在他们挑选对象的范围之内。

　　人类祈愿，人类相信，人类甚至感恩。不知道是为了感动神明，还是为了感动自我。

　　宿白欣然接受一切条款，唯一反复确认的只有一件事——他的愿望真的能够实现吗？

　　仓庚说，没有任何问题。

　　人类如愿以偿。

　　宿白将他介绍给自己「新的家人」，邀他一日三餐，虽然他并不需要那样的食物，最终仍成为了那张圆桌上的一员。

　　他实在，无法忍受，那个人类独自对着两个虚假的存在徒生欢喜。

　　他不太记得和宿白合作了多久。菲说几乎没有能够存活这么久的契约者。从前有过，但那名契约者最终能量化，被云庭收容，已经完全脱离人类范畴。

　　那时间久到，忽然有一天，宿白问他，为什么自己和妻女看起来仍和三十岁时一样。

　　按照人类的寿命来推算，那时候的宿白似乎应该是五十左右的年纪。

　　约略二十年。

　　因为仓庚没料到一名契约者会真的存在这么久。

　　又或者是，他们本来也不需要一名契约者存在这么久。

　　对宿白的女儿的「定制」，仅止于十八岁。妻子是成年人，本来就很少变化，在外貌上没有做过任何的维护。

　　宿白第二次开始怀疑的时候，他和盘托出。

　　起初是不相信，然后是崩溃，彻彻底底。

　　先是杀了共对二十年的两个「人」，然后用尽各种方法破坏终端，最后是自|杀。

　　但是没有成功。

　　那时候宿白躺在无人的广场上，凌晨的城市仍灯火通明，伫立在一旁的高塔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宿白问他，是不是无论怎样都死不了？

　　他沉默着，不知道该回答是或否。

　　周围很安静。直到天色开始发亮，保洁工人开始清扫整个城市。

　　宿白爬起来，往家走去。

　　之后很久，他都以为他的契约者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提议可以要求仓庚继续履行契约书的条款——让两个「家人」重新回来。

　　宿白没有接受。而后在一个黑夜，不战也不逃的人终于寻求到了结局。

　　到那时，你又会怎么做呢？是像现在这样坚定，还是，只是用现在的一句大话把自己推进真正的地狱？

　　他不知道，他只是在黑暗中，翻阅着早已知晓的一切。

　　次日，台风登陆。

　　比天气预报中的时间要晚一些。

　　这种天气里，一家人反而能坐在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厨房里炖肉的香气在整栋房子里缭绕。
　　而在无人关注的地方，一场噩梦正在天灾的掩护下悄然蔓延。

　　冬青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没吃完饭，安德鲁虽然冷静，但没有挑选告知他的时间也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仓庚方面检测到多个目标的异动迹象，预测不久会出现多晶体超量融合现象。」

　　冬青扒饭的动作顿了顿，「我是个不幸的人。」

　　「严谨的说法是‘不是幸运的人’。」

　　「好吧。」

　　「仓庚已经通知了其他区域的契约者，我猜会有一部分契约者前来。」

　　「这么说，也没那么不幸。」

　　「不要高兴的太早。这些契约者的目的未必是合作。」

　　冬青匆忙扒完最后一口饭，搁下碗筷， “我回屋写作业了。”

　　父母夸了几句放他离开。

　　冬青回到房间关上门，“不是合作，那是什么？”

　　安德鲁坐在书桌上，目光冷淡的瞥向冬青，“人类的思维很复杂。虽然无法预测每个人的动向，但到时候必然有一场混战。”

　　“一场契约者的混战。”

　　对台风唯一的印象就是，放假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