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庚契约》misono初

22、「契约书」Page 22

　　依计划，将由冬青做先行侦查。

　　站在高耸的金属外墙之下，冬青整个人和影子都完全被挡在阴影中。

　　他调出传送模块。根据洛桑报告中的叙述，他们划分出一个大致的区域，踏入区域内有可能会触发目标的第二形态，所以，落脚地的选择是在区域外约一百米处。

　　“安德鲁。”冬青轻轻吸了口气，手中的资料有限，里面是吞噬过四名契约者的强大对手，说一点也不慌张是不可能的，“准备上了。”

　　迟迟没有听到安德鲁读出授权密码，冬青略带疑惑的：“安德鲁？”

　　“不要打扰我思考人生。”安德鲁语气不悦。

　　“可是……”冬青无奈道，现在这种时候思考什么人生，再说，“对你来说，那根本不能叫‘人生’吧？”

　　至于到底要叫什么“生”，还是有待商榷的事情。

　　“既然如此，作为人类，冬青认为什么是『人生』？”

　　“人生……人生下来……”这问题太哲学了，冬青一阵纠结，可是安德鲁不授权，他也不能就这么进去当鱼粮，没办法，他只能绞尽脑汁，“生下来就活着呗，还能怎么样……”

　　“也可以死亡。”安德鲁说。

　　“……你在不安吗？”

　　“……”

　　“最近……”冬青迟疑了一会儿，“好像能感觉到你的情绪……”

　　虽然表面上的态度总是很冷淡，语气也时常极尽嘲讽之能事，但却有个情绪多端的内在。

　　“我会尽量不要死掉。”想安慰一下某个害怕的家伙，但是抬起手却无处安放，“也不会让你死掉的。”

　　“我该说感激不尽吗？”安德鲁刻薄的声线响起。

　　“那倒不用，给授权就行。”

　　“啧。薄情的人类。”

　　冬青：“……”薄情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吧，而且对比起来，明显安德鲁更薄情。

　　“我的主人，请随意使用——”

　　授权开启，一整面的蓝色护盾将冬青包裹其中。

　　在传送模块中输入六位坐标，冬青的身影甫一出现在城市之中，无数紫黑色的黏稠液体从四面八方纷纷射向这众矢之的。

　　与执行人确认路线后，冬青掏出准备好的眼罩将眼睛遮住。接下来他的行动都只能靠安德鲁的指挥。

　　前进约百米左右，在一片寂静中，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冬青忽然听到一阵窸窣细碎的声音，隐藏在从管道中吹出的风声中，无从发觉，难以分辨，宛如孢子囊依次破裂。如果不是他的眼睛遮住，听觉变得敏锐许多，也许根本无法察觉。

　　“安德鲁，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冬青问道，安德鲁的回答却是否定。

　　“继续前进。左前方有障碍物，靠右三米前进。”

　　又走了一段距离，那个声音越来越密集，然后空气突然间寂静下来。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无论是风声，还是那一个个孢子炸开的声音。

　　无法看到周围的情况，冬青只能求助于安德鲁，但是这次他的疑问换来的只有沉默。

　　“安德鲁？”

　　——他不知道卡萨怎么了。

　　那份报告上的字突然放大了无数倍一样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冬青试图呼叫执行人，但是这一刻他仿佛与外界完全失联，无人回应，孤立无援。

　　冰凉的黏稠物从领口后滑落进来。

　　先是冰冷，随后是灼烧一般的痛楚。

　　惊惧间，冬青只想撕下眼罩，但他的手终于在耳侧停下。他转身，凭借记忆在黑暗中拔足狂奔。
　　但记忆很快就混乱，他只知道要往一个方向跑，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向什么地方。被狂轰乱炸过的城市到处都是废墟瓦砾，冬青一脚踏空，和碎石废屑一同滚落。

　　身体不停的跌撞磕碰，落到底的时候压到手臂，他听到体内穿来令人牙酸的声音，坐在地上喘息了片刻才开始感到疼痛。

　　应该离开了那个范围吧，而且，他现在只能依赖自己的四肢五感。这样想着，冬青用还能动的手小心取下眼罩。周围很暗，只有微弱的光，是从他掉下的那个洞口透进来的。也没有四面八方的黏液攻击，但是背后被接触过的地方还是非常刺痛。

　　他脱下衣服，攀附在外套上的液体反射着不正常的亮光。把已经不能穿的衣服丢到一旁，扯着袖子在后背上擦拭了一把。袖子上沾满了脓血。

　　血肯定是他的。为自己的身体默然哀悼了一会儿，冬青试图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站起来，他得找到离开的办法。

　　手环已经成了一个装饰品，他翻出手机，在这样的地下同样毫无信号。

　　只有到地面上，才有联系到外界的方式。

　　借着那一点光亮，冬青小心前进着。这里有可能是被轰炸后才形成的空洞，因此那个怪物没有机会让自己的身躯也盘踞到这个地方。

　　在四周转了一圈，冬青回到那个洞口下方，这是唯一的出路，他只能想办法爬上去，用两只脚，和一只手。

　　试着攀住一块凸出的水泥板断面，背部肌肉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体力的有限。勉强爬了一半，已经开始感到身体的酸痛。

　　一丝放弃的苗头自然而然的从心底升起。然而回头望望那个深不见底的地下，冬青也明白，现在他是骑虎难下，下去和上去一样艰难，绝不是放开手就能了事的。比起再摔断一块骨头，他还是一鼓作气爬到上面去更有前途。

　　闭上眼睛缓缓的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的力量，冬青继续向上攀爬。

　　就在他马上要接近洞口时，手指触碰到一个柔软、凉凉的东西。

　　他的两只脚踩在断裂的石板缝隙中，用以维持平衡的手臂在没有确定下一个抓点前根本不敢松手，因而他与手底下那个东西几乎做了长达一分钟的亲密接触。

　　恶心的触感，未知的恐惧，在这一分钟里不停的侵蚀着他的神经。

　　但自始至终，什么也没发生。

　　他爬上更高一步，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他转过头，与一只牢牢吸附在墙壁上的眼球对视。

　　莫名的恐惧瞬间将他笼罩，身体变得僵硬无力，肌肉不受控制，他感觉身体在下坠。

　　完了。

　　再一次跌落至底层，不知道算不算值得庆幸，这次被压到的还是上次那只手臂。

　　冬青爬起来，还没站稳，脚下传来“喀嚓”一声，那些堆积在此处的废墟也承受不了他的连续两次撞击一般，将他抛向更深的黑暗。

　　下面这一层的高度似乎不高，冬青只觉得一下就跌到底，站起来好像也很容易就能上去。但是他没有上去，有另外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阳光无法抵达的黑暗深处，亮起一片晶莹的幽蓝。

　　在那片幽蓝中间，悬浮着一颗蓝紫色的晶石。

　　冬青愣了愣，目光在头顶上方那个圆圆的洞口和眼前的光芒中逡巡几番，他试探着向前迈出脚步。

　　谁能想到，晶石会在这种地方。

　　如果从外界进攻，别说能不能攻击到这颗晶石，也许他们再找上许多次都无法发现晶石。

　　晶石的附近没有任何怪物存在的痕迹。冬青已十分谨慎的勘察过。而且，如果真的有，也绝不会放任他靠近这么重要的地方。

　　冬青拿起晶石，手动推开手环的卡扣，把晶石丢进去。

　　蓝色的流光覆盖整个手环，手环自动闭合。他听到安德鲁的声音，那是幼者的稚嫩和老者的傲慢，“或许这次我真的该说感激不尽。”

　　冬青松了口气，身体便也跟着这口气散了架，他跌坐在地上，手脚后知后觉的发软。明明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正面战斗，却仿佛刚刚经历了一次最激烈的对抗。

　　就连声音都透着无力感，“啊，好想回家睡觉啊。”

　　这么说着，冬青靠在墙上不自觉就睡着了。

　　醒过来是在自己的床上，母亲正敲他的房门，“快起床吃饭。”

　　冬青本想再赖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一骨碌坐起来，“安德鲁？”

　　“我在，有什么事？”男孩坐在他的书桌上瞥来一个冷淡的眼神，“还是说你认为赖床是一个值得学习的好习惯？”

　　“不是……”冬青起来，外面又传来敲门声，他穿好衣服，告诉母亲自己已经起床，“之后呢？”

　　“我还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去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好吧。”

　　等会儿去学校问鄞江。

　　因为起得晚，一大早上都匆匆忙忙的，赶到教室的时候晨读铃声正好响起。冬青赶紧坐到座位上，屁股上立刻挨了一下。他伸手摸到图钉，转头就看见鄞江那报复的小眼神。

　　“叫你不带我玩。”

　　“……”

　　好了，他知道了，他自己把事情解决了，被冷落的两个人自然心生不满。

　　冬青把图钉丢进书桌里，打开课本，正翻着书页的手忽然一顿。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强烈无比的绝望，压的他几乎无法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