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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病(一) ...

  •   日头大了,老爹这儿可没那么多粮食供我们作践,我们只好回到旅店吃午餐。
      “这里之前盛产羊毛这事,你蒙的?”
      “哪可能蒙得到?”克达尔喝了口汤说道,“我小时候听到过这里‘羊毛之都’的盛名,以为还是原来那个样就顺口一编。”
      “你真聪明。”我不由得赞叹道。
      德拉契把自己的勺子丢进我盛着热汤的碗里,命令道:“安静吃饭。”
      这下我立马住了嘴,只是闷头吃饭。
      回到房间,从窗户看出去,原本晴朗的天空在我们吃饭的空档被乌云占满了,已经有细密的雨滴飘落。德拉契坐在床沿,手里捧着龙错图,问我们说:“今天有发现吗?”
      屋里剩下的人皆是摇头。
      没有泄气,他又把两张图铺在床上,让大家再仔细观察。我简直是一头雾水,因为在八只眼睛下,两张图没有一点变化。更糟的是,我们之中没有一个参透龙错图上面偈语的涵义,这下真正是一筹莫展了。
      “怎么办?”我偏过头望向克达尔。
      他摊开双手耸耸肩,显然也没有想法。
      “不管怎样,先在镇子上住几天吧,总不能在这里就回去。”德拉契把图收起来,抛了个眼神给克劳。
      依旧没有任何言语,克莱心领神会,立即从行囊里找出了干净衣服叠好捧到他面前。德拉契接过衣物就去楼下的浴室洗澡了,经过我身旁的时候还十分不友善地睨了我一眼,就好像我挡了他的道一样。
      风吹开了窗户,克劳去关,额前的短发被吹了起来,露出了一条不明显的伤痕。我心中微动,从包里找出了搓澡的帕子:“我也去洗澡了。”
      “怎么突然这么爱干净了?”克达尔揶揄我,他手里捧着那本古语词典,头也没抬。
      我佯怒说:“我本来就爱干净。”
      克劳温和地笑了,让我替他照看德拉契。
      我打开门,头也不回:“他是三岁小孩儿吗?”
      下了楼梯,也不知道克劳有没有回答,我一头扎进了烧着热水的后厨。克劳太过于宠溺德拉契了:吃饭睡觉、甚至连洗澡也要时刻关注着,生怕这位王子殿下有了不好的体验。有必要吗?我记得他比我还要大一岁才是。
      端着一木盆滚烫的水,我走进了水雾氤氲的浴室。现在时候很早,没有几个客人在里面,我一眼看见了坐在角落的德拉契,想也没想就朝他走了过去。
      “走开。”他冰冷的嗓音穿透水汽向我刺来。
      还没到跟前呢,我们之间少说也有两米的距离,他怎么就笃定我是奔他来的?
      “一边去。”
      我故意在他旁边坐下:“偏就不要。”
      那双绿色的眼睛刷地睁开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德拉契把手里湿哒哒的帕子扔在我头上说:“找死呢?”
      “你也只是口头吓唬我,又不会真的动手。”
      他轻笑一声,“你哪里来的自信?”
      “猜的。”
      估计猜得八|九不离十,德拉契不再搭腔了。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别的我不敢打包票,德拉契不是个坏人是可以肯定的。再说了,他的影子还附着在我身上呢,他哪里敢杀我?
      我搅和着盆里的热水,心里忽然有了底气,嘴上也没了顾虑,问他说:“之后呢?那个和狗熊打架的故事。”
      他眯着眼睛偏过头,没有搭理的意思。我有些尴尬,转身往木盆里兑缸子的冷水。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再理我的时候,他的声音像幽灵一样从背后窜了出来:“我的伤好了,克劳的伤也是,之后我们见面了。二哥没有骗我,大哥也没有,故事结束。”
      “那绳子是谁割断的呢?”
      “没人割它,是被石头磨断的。”
      觉得哪里都说不通,我又问:“不对啊!那克劳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试图拽住绳子,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怎么会······”
      他嗤笑道:“怎么?你认为故事不该是这样吗?”
      “没有。”
      这样一来我们之间就更没有话说了,德拉契很快擦干身体换上了干净衣服,他提上木盆,掀开门口的帘子,扔下一句话:“那件衣服我会买一件一模一样的还给你。”
      “不用——”
      没等到我的回答,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一步也没停地回房间了。我知道他说的衣服,是克达尔买给我的那件,也是地面生活的第一件新衣服。因此我又开始感到迷惑了:德拉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瓦尔城的居民显然将他看做纨绔不逊的王室子弟,避之如蛇蝎;老国王又是怎样看待这个小儿子的呢?真的会感到抱歉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小哥——你还好吗?”
      这是后厨烧水老伯的声音。他一定是看我在里面待得太久,不放心才专门来看看的。心中淌过一股暖流,我朗声应答:“我没事!马上出来。”
      “诶。”

      肩上搭着湿润的帕子,我打开房间的门,克达尔他们正在讨论是否该再次拜访泰德老爹的事。
      “你怎么想?”克达尔问我。
      “我们可以单独看看那两只羊。”上次去老爹家我们也只是各种围栏粗略观察了它们,近距离看看真的能发现线索也说不一定。
      “德拉契和克劳呢?”
      “听克劳的。”
      克劳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睛,恭敬地回答:“听你们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雨停了我们再去泰德的住处拜访一回。”
      话虽如此,可这场绵绵细雨下了好几天,迟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街道两旁的沟壑早已经成了小溪,街上的行人寥若晨星,德拉契撑着下巴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上,他的旁边坐着的是安静看书的克达尔。
      酒馆老板又笑脸盈盈的过来了,手里端着的银色盘子里放着几个小巧的、酒红色的面包,想必这就是当初奥谋迪向我们推荐的那款。
      我四处张望,却没看见奥谋迪活跃的身影,问他说:“老板,奥谋迪今天没来吗?”
      “是的,”他遗憾地抬了抬肩膀,“那家伙似乎是生了病,已经在家里躺了好几天了。”
      “是吗···”
      “不谈他了。尊贵的客人们,”老板把盘子放在桌上,“请务必常常本店的甜点。顺带一说,这是赠送的。”
      德拉契破天荒地拿了一块,还咬了一口细细咀嚼。他眉间的细纹愈来愈深,老板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以形容。
      “咳,”克达尔企图打圆场,自己拿了块面包放进嘴里,眼神夸张地一亮,“说真的,面包很不错。”
      “谢谢,那么用餐愉快。”老板维持着笑脸离开了。
      克达尔扶额,委婉地劝说:“我说殿下,今后不感兴趣的东西大可不必逼着自己吃下去。”
      然而德拉契既没有把面包咽下去,也没有吐出来,脸色愈发难看,活像生咽了只苍蝇。我敏锐地察觉到他正竭力忍耐着什么,就连下唇也在颤抖,这相当不对劲,刚才他之所以会露出那副模样绝不是因为那块红酒面包不合口味。
      我伸长了手去抬他低垂的脸,惊讶地发现他嘴唇淡淡的红色几乎褪尽了,连忙对其他两人喊:“他有些不对劲!”
      话还没说完,德拉契直挺挺地往一旁栽了下去,所幸我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衣襟,他这才被克达尔揽住肩膀,免于倒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我们将德拉契带回了旅店,纽柏提镇上的医者又恰好出诊了,现在正在距离镇子几公里外的农户家中,克达尔只好跟着旅店老板驾着马匹前去接他。克劳拦住了正在备马的克达尔说:“让我去吧,我懂得不多,留在殿下|身边帮不上什么忙,骑马倒是擅长。”
      两相权衡,克达尔同意了他的提议,和我留在了旅店。
      没有发热,德拉契反而浑身冰凉,就像西塑河水那样,身体根本不像是人类该有的温度。就算是尸体,体温恐怕都在他之上。
      “你去打些热水。”克达尔也忧虑不已,我们之中属他见识最广,尽管这样,他还是对这种能够使人体温降低到这样的病毫无头绪。
      就像是给发热病人做降温处理那样,只不过用的是热水。把浸了水的帕子覆在德拉契的额头,等到凉了又重新泡进热水中,再贴在他头上。循环数次,然而德拉契的体温丝毫没有回升的趋势。
      白日青天,克达尔却跑到楼下找来了一根蜡烛。
      “这样也没用的,”我力不从心地说,“蜡烛根本不能提供多少热量。”
      可他不听我的,脱下宽大的外袍遮住窗户透进来的光,兀自用匣子的火点燃了蜡烛,之后将蜡烛放在窗台上。做完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他那双素来充满柔情的眼睛,在看向我身后地面的瞬间陡然变得锐利。
      心头立马出现了不妙的猜想,我侧身低头一看,霎时感觉整个房间的堕入了寒冬。
      因为在烛火的照耀下,一个形状怪异的影子出现在我的脚边。它长着两个头颅、一条残腿和两只手——从我影子的胸前又长出来了另一只手!新长出的手臂显然还未发育完全,手指缺了两根,其他手指也不像后背的修长,它们的长度只有正常手指的一半不到。
      就像一根根海蠕虫,它们不住地扭动蜷曲着。光是看着我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胃里也出现了翻涌的感觉。
      “我的老天爷。”克达尔紧蹙着眉头,面上是我从没见过的严肃神情。
      需要更换帕子,我站在德拉契的床边,距离他很近。没想到这反倒为影子提供了便利,在我恍神间,那只令人作呕的影子手直直朝床的影子袭去。
      不好!它的目标是生病的德拉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克达尔猛地一把扯下了挂在窗户上的外袍,昏暗的日光仿佛猛烈的洪水,一股脑涌了进来,把屋子点亮了。可有光就会有影子,我飞快蹦上自己的床。要不是担心影子会再次得到机会接近德拉契,恨不能现在从门口跑出去,一整天也不回来。
      令人欣慰的是,雨天的日光并不强烈,影子并不能清晰地成形,而是模糊的一团,连四肢在哪都分不清楚。
      总算松了口气。我擦掉脑门渗出的冷汗走到德拉契旁边,手背在他额头上贴了贴,诧异地发现他的体温竟然还在下降。
      “怎么办?”一定是影子在作怪,我彻底慌了神,无措地望向克达尔的眼睛。
      他早没了气定神闲的模样,“得想办法让他暖和起来。”
      “他会死吗?”
      “不知道。得想办法让他暖和起来。”
      德拉契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生气正随着体温飞快流走,我望着他青灰的脸,心下一横,掀开棉被贴着他的身体躺了下去。一股砭骨的寒气立即缠绕上我的全身,我咬着牙,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保自己的命。
      我的举动显然出乎了克达尔的意料,他愣了一瞬,又问我感觉怎么样。
      “好冷。”比西塑河水冷了不知多少。看着近在咫尺的德拉契的眼睫,我感到一阵恍然:他是怎么独自挨到现在的?
      身上的重量增加了,原来是克达尔把我们床铺的棉被铺在了上面,这样大概能减少一些热量散失。
      没过多久,我搭在德拉契胸口的手指全部僵了,连简单的伸曲也做不到;不但是这样,我的胸口早已经没有了知觉,牙齿也禁不住磕碰在一起。
      “要不换我来吧。”克达尔看上去很担心。
      “不···你要好好等克劳···他们回来···”
      “那你怎么办?”
      “就这样···就好···”
      不想让克达尔接替我只想到两个原因:一是德拉契的身体实在寒冷,连我这样健康皮实的人都要经受不住,更不要说伤势还未彻底痊愈的克达尔,这可能会让他生病;二是从目前严峻的情形看来,等待克劳带医者回来这期间,万一发生什么变故,较之于笨手笨脚的我,相信克达尔一定能够很好地应付。
      喜人的是德拉契贴着我身体一侧的手臂变得温热起来——他正在恢复!
      我没了力气,将额头抵在德拉契冰凉的耳边,诚恳地希望女神能够保佑他活过来,“你醒过来吧,快点醒过来吧。”
      后来的事我没有了任何记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就像被泼了墨水那样,一片漆黑。我平躺在自己那张床上,艰难地侧过头,和房间另一张床上投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就像是头落败的雄狮,那双碧绿的眼眸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桀骜、不可一世,可怜地眨了眨,似乎还没能从噩梦之中清醒。
      我们就这样望着对方,谁也没攒够力气开口说话。门外传来克达尔与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回答他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克达尔率先发现我已经清醒,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身后跟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他走近了帮我掖了掖被角。
      “身体怎么样?”
      “感觉很累,”我视线越过他,发现德拉契不知何时紧紧眯上了眼睛,“手臂没什么知觉。他怎么样?”
      “目前为止还算稳定。德拉契的体温回升至正常温度了,刚才还清醒了一会儿,这会儿又睡过去了。”
      “那就好。”
      克达尔失笑,“好什么呀,你的手臂被低温冻坏了,得养很久的伤。”
      被冻伤的手臂触目惊心,活像是被好几个大汉揍了,呈现青紫交加的诡异颜色,我不敢再看,忙问:
      “这位是医者吗?”
      戴面纱的女人站在德拉契跟前,张开五指,掌心腾起一团莹白的气体,她念了咒语,白气领命似的,变成长长的一条丝线,紧紧地缠绕在德拉契的手腕上。
      “破!”女人的双唇轻轻一碰,白色的丝线就像汲取了血液,顿时变得鲜红了。
      克达尔从床前走到床尾,我这才得以亲眼见识这样诡奇的诊疗画面。女医者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红线又变成了浅绿色,同时迸发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
      “好了。”她收回了凝成丝线的气体,转身向我走来。
      这次没再用那种瑰丽的气,她只是粗暴地提起的我的伤手,嫌弃地看了眼,没分给我再多一个眼神,转头叮嘱克达尔说:“我会调制些药膏,让他每天睡前敷在伤处,不要沾水,不出一个月就好了。”
      “十分感谢。那德拉契呢?”
      “怕是回天乏术,这不是一般的疾病,是一种巫术。已经超出了我能力的范围,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维维持目前的稳定,”女医者怜悯地看了床上的德拉契一眼,叹了口气,“多可怜的孩子啊,怎么会落得这样的境地。”
      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了把,我不死心地问:“那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治好他的身体?”
      “就我所知,没有。根治他的病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
      “感谢,我送您回家吧。”克达尔看上去十分冷静,尽管我知道那是装的。
      “不用,”女医者摆摆手,“多注意他的情况吧,有任何情况都可以来找我。”
      她走后,屋子里瞬间陷入静谧。
      “克劳呢?”我不想提德拉契的情况,这会让克达尔难过,只好变着花样地转移话题。
      “他在楼下。”
      “在干什么?”
      “也许是在喂马,也许去送医者了,也许—”
      “够了!”德拉契沙哑的声音倏地炸开。手脚不受控制地抽动着,他虚弱得连坐起来都无法做到了,“死就死了,你们用不着这样···说话。”
      表情凝固在克达尔脸上,他没发现德拉契一直醒着。
      就算提不起力气,我一脚蹬开棉被,甩着伤手,朝德拉契的床边走去,不出所料,没走出去几步,就狠狠跌在了地上。真是受够了,这副任由自己腐烂的模样,他怎么就不能多为自己的家人想想?我简直恨透了德拉契,因为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能够如此轻易和家人见面,那么多的仆从整天围绕在他的身边,有克达尔这样优秀的拥趸者,还拥有世人求而不得的强大力量,他究竟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为什么不想要好好活着呢?
      “我们去找···吧。”我的声音竟然在颤抖。
      “什么?”
      “我说,”我瘫坐在地上,昂头看着即将消亡的王子,喉间像卡着根硕大的鱼刺“,我们去找掘墓人吧。”
      德拉契冷笑了声,但那股张狂的劲头早已经抛弃了他,“上哪儿找?你他妈告诉我去哪儿找他?瓦尔城内的人我都问遍了,打铁铺、茶店、酒馆、驿站我统统差人问了,连街边的老鼠都没有放过,结果呢?”
      “你妈|的!”他用尽全力只将枕头从床上推了下来,“我的命竟然绑在掘墓人、一个烂人手里!我宁愿死了。”
      简直怒不可遏,我爬向他的床边,用那只伤手甩了他一巴掌。
      “你以为你他妈是谁!”
      热泪从我的眼眶里滚了出来,德拉契诧异地瞪向我。
      我揪着他的衣襟,说得咬牙切齿:“是尊贵的王子吗?还是强大的咒师?都不是!我告诉你德拉契,都不是!你在我看来就是个万里无一的混蛋!闯到我的世界,打伤了受人尊敬的主教,让我的族人担惊受怕,最可恨的是你绑架了我——以一种极其卑劣的方式。”
      “什么英勇无双的屠龙英雄,你就是个藏在泥巴里的虫子,连头也不敢探出来,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我把冻得青紫的胳膊放在他面前,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语气恶狠狠的却带着明显的哭腔:“看见了吗,我就不该管你,就该任由你死了,那样就算我也会死,也值了。”
      “我恨你,德拉契,我永远恨你。”
      被德拉契难以置信地怒视着,我愤怒到根本分辨不清那里面蕴藏的是什么情绪了。克达尔也一脸震惊地望着我,嘴唇努了努却没一个字蹦出来。
      太可笑了。即使德拉契变得这样羸弱,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他动动嘴,念念咒,就能催动血咒,我的死相绝对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德拉契沉着一张脸,艰难地扬起手。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并不后悔刚才说出口的一切。
      就当我以为死定了,脸上拂过一种粗糙温热的触感,睁眼,那是德拉契长着薄茧的手掌。他垂眼凝视我,脸上不悲不喜,难以分辨是何种情绪。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听他瘪了瘪嘴:
      “扯平了。”
      “什···么?”
      他立马臭着一张脸,露出疲惫的神情:“你救了我一命,我保证不会杀你。可你刚才打了我,我肯定得打回去。算扯平了。”
      这一番话出口,轮到我不敢相信了:他这就放过我了?
      “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跑到地下主城大闹一通的债可没有结清。”我明白他暂时没能力动我,便得寸进尺道。
      克达尔截住了我的话头:“好了,你们身上都有伤,都克制些情绪吧,当心身体。”
      “那你想怎么样”德拉契碧绿的眼眸一眯。
      “答应我一个要求。”
      “可别说让我放你走。”
      “不是这个。”
      他松了口气:“说吧,想要什么?”
      “等你好些了再提。”
      “成交。”他挑起半边眉毛。
      ***
      雨当天夜里就停了,由于我和德拉契身上有伤,床又不是那么的宽敞,好在旅店老板心地柔软,她让烧水的老伯腾出了一间员工房,今晚克达尔和克劳就住在那里。
      夜晚宁静得不像话,仿佛雨水洗刷干净了的不仅是尘土,还有聒噪的人声。我闭着眼睛侧耳倾听,没从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听见一点动静,想必一天之内经历了那么多恼人的事,德拉契早睡过去了。
      “喂。我真的……”
      我被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险些从床沿滚落,没好气地说:“干嘛?”
      “没什么,睡你的吧。”
      这是这么久他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勾起了我繁盛的好奇心。于是我放缓了语调问: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你怎么跟克劳似的婆婆妈妈?”嫌弃简直要话语间溢出来了。
      我还是熟练地把怒气咽了下去:“你想说什么?”
      “除了放你离开,我想不通你还会向我要求什么。”
      窗框上的插销很松,说话间风又把窗户吹开了,我护着伤手下床,把窗户轻轻合拢,透过玻璃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街角晃过。
      “有什么东西吗?”德拉契见我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立即警惕了起来。
      “没什么,”我坐回床沿,“我想要的跟自己没太大关系。”
      不愧是德拉契,立马就反应过来:“想让我去找掘墓人?”
      “嗯。”
      他翻身,看向我,微光中那双眼睛眨了眨,“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并不知道血咒会自动解除,一半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另一半呢?”
      我自嘲地咧开嘴,明白就算能骗他也不能欺骗自己的内心,索性坦白说了:“另一半是觉得可惜。除了瓦尔城的民众,只要是个人就会觉得你是块金子,许多人都在为你继续活下去努力。家人、朋友,那些人爱你,要是你死了,他们会伤心。”
      “你胡说什么?”他烦躁地在被子里拱了拱。
      就当他是不好意思,“没胡说。你昏倒之后,克达尔和克劳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简直都要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他才吞吞吐吐地开口:
      “那你呢?”
      “我当然也急,午餐才吃到一半呢。”
      屋子的另一边随即传来了翻身的响动,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知道了。闭嘴,再多说一个字就拔了你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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