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甲林》皖江老万

4、女婿的不道

　　丁小六是本村一个目不识丁的可怜农民，不仅如此，头上也不好看，小时候害头癞严重，现在头上全秃。人家更瞧不起他。
　　说也怪，他的桃花运很好，他老娘不知托的是什么人，七讲八讲给她瘌痢头的儿子讲到一个漂亮媳妇。人家好端端的小伙子托东家，求西家都总没讲到亲，许多人都摇头：这世上有什么一定？不过，漂亮媳妇也有一门不行，不识字不说，人不大精明，俗语说不大精神。怎么说哩，娶
　　不到亲的人哪想到，就是娶到亲的人看她漂亮也可能欣然乐意。
　　虽然这样，丁小六还是出现一件特别烦恼的事。这天晚上，他实在心情烦闷得很，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便独自来到队长家，想和队长黄强吐吐苦水，也好听听他怎么说，心中或许得到舒畅些。
　　情况原是这样，小六老婆叫腊年，二人养一男一女，女孩是老大，叫金妞；儿子是老小，叫大荒。别看他人头上不好看，又目不识丁，可养的儿女都像模像样，可能与母亲漂亮遗传有关。尤其是女儿金妞，单独用“像模像样”来形容她根本不足以。她小时候家里穷，一直放牛，是个人人都不放在眼上的黄毛丫头。放牛三年后，她十一岁了，跟老子吵着要念书。老子对她呵斥：女孩子念什么书哇？家庭这个样子，哪有钱给你念书？过两年给弟弟念，你好好放牛。女儿气得哭了，也恰好，这时上面催着凡适龄的孩子都要上学读书，她的愿望才得以实现，牛就让给一位老人放了。以后仍是困难，念完小学毕业就歇书。以后就在队里做工。这时候，她都十八九岁了，由黄毛丫头变成非常引人注目的女青年，面貌，身材，腰部，臀部，无处不令人偷眼膘望，甚至想入非非。
　　刚到二十岁，不知是谁牵的头，这么一个盖一方的美女，很快的就被介绍给一个剃着平头，头脸不小，身材魁梧的青年。这青年叫大宁，两家隔二三十里路。本人给人照相混混的。这事谁都评论，这么一个好女孩怎么就轻而易举的讲给那号人？都是她父母不过劲，软耳朵，做媒的人一吹就相信了，做媒的人哪个是好东西？
　　后来事实真的如此，不到一年，小伙真相就暴露出来了：懒，好赌，傲慢。媒人讲他开了一个私人照相馆，实际只是个人有一个旧照相机，常给人照照相而已，哪有什么业务收入。后来，就全部是东混西混了。
　　现在，父母懊悔死了，本人更不必说。就是昨天的事，女儿被小伙打了一顿跑回家。打的原因很简单，这话都难讲得出口，是顶级的丑事：小伙喜欢看黄色片，跟老婆结婚，常常要老婆按照他的方法提趣，有时候要求太过分，金妞始终不愿意那样做，于是就对她拳打脚踢。金妞就是这样跑回家的。她跟父母说，我不去了，亏你们作主把我许给那号人。父母也正好，外界议论纷纷，说这样的好女儿许错了人，感到很懊悔。同意女儿说的：不去了，不去了！

　　事情过去快十天了，女婿上门来接老婆回家。女婿刚落坐，丁小六劈头盖脸的就骂：“你还有脸来接人啦！我告诉你，我女儿不会到你家去了。你看，她额上都青了，她说她小肚子也痛！都是你打的，你连畜生都不如！”

　　女婿本想这次来和和气气的讲话，他临走时，母亲跟他也再三的打招呼，你这次去要客客气气的叫爸爸、妈妈，好好讲话。人家都夸你娶了一个好媳妇，你不要把事情弄怀了，弄坏了，我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
　　坏脾气总是不行，喊“爸爸、妈妈”也接不上了。他走到房门边敲门，他猜金妞一定会在房内，找她说话。
　　丁小六说，“你不要敲门，我家里的(指老婆）在里面洗澡，金妞也不在家，找医生看病去了。现在你找谁也没有用，金妞坚决不会到你家去的了。她病医多少钱，以后凭政府找你算账。”大宁这时脸黑得厉害，走出门，用手指着丁小六：
　　“丁癞痢啫！看你是你狠还是我狠，你女儿跟我睡两个月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后你乖乖的要把女儿送到我家！”说着，气着扬长而去。
　　“你嘎（家）去呢！我女儿要你这号人，比牛屎还臭！”丁小六回骂。
　　这下，把全村人都惊动了，尽跑来看热闹。都说，哪有这样的女婿······
　　金妞心情很不好。他爸给她扯了谎，大宁来了，她和母亲都在房间关着门不出来。现在，她跟父母说，“过几天我还是到他家去，可能······我······有了。以后我跟人下海去，与他不沾边。”
　　母亲听也等于没有听。父亲听说女儿那话，又说她要下海，霎时心里惊慌，急忙问：
　　“下海！下什么下海呀？有就有······”
　　“下海就是出去打工挣钱。你不懂吧？现在改革开放国家不是号召人下海嘛，到外面挣钱嘛。”
　　父亲似懂非懂，不吱声，只是囫囵吞枣的有待慢慢消化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心里烦闷、疙瘩太多，只好来队长家谈心，寻解。
　　队长见他来了，客气的请坐，又递茶。他没有喝茶习惯，但也接了。他坐下来，第一个就问：
　　“黄队长，我想问你，下海是什么意思？我丫头她说她要下海，我就不懂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放心，我才问你。工农大老粗就是这差劲。”
　　“开会不是讲了嘛，下海就是改革开放，人人都可以到外面打工挣钱。这话是比喻，不是叫你人往海里去。”黄强解释。
　　“啊，开会讲过我没听到，这下我明白了。”
　　小六接着又谈女儿其他事，但女儿说“有了”只放在心上。谈到最后，叹气说，“女儿的事都是怪我了，我怕她心情不好要怎的？瞎急。”
　　队长家跟他家只隔不到三十米远，他家这些事队长了如指掌。他说：
　　“你女婿这样做也是太出格。依我看，如果他不改，以后干脆离掉。就单凭家暴这一条就行。”
　　丁小六听得很专神，轻轻点头。
　　队长又说：“女儿嫁人是大事，不要随便答口，你就吃这个亏。老话说，结亲，会看的看儿郎，不会看的看田庄，还要看三代根本。现在没有话说了，就是我刚才讲的，以后真正不行就离。”
　　二人谈了好长时间，小六心情确实好了许多。最后跟队长说，“好吧，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队长爱人江凤大概是做事累了，坐在一旁有点打瞌睡。见小六要走，便也起身送他，接他话说：“你别急哩，一个螺丝一条路，小孩以后自有出息。”
　　“谢谢你好言。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