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逐的少年》培根日记

2、第二章

　　童小画等电梯的时候，碰见了兰微从电梯里出来。

　　前文说过，父亲焚烧童小画的电脑，限制他的自由，全都是这个女人提出的建议。所以童小画对她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在父亲心里，她却是德高望重般的存在。据父亲说，兰微是大学毕业，有着灵敏的思维和宽阔的眼界，为人素质也高，本来未来一片光明，却嫁给了一个嗜酒如命、脾气暴虐的老公。孩子六岁的时候，她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做过很多份工作。直到八年前，她来到童家菜馆应聘，得到了童小画父亲的赏识。而兰微，也确实有着她天赋异禀的经营手段。童家菜馆自她来了以后，每一次的改革创新，吸引更多的客户群，大部分都是她出的主意。

　　此时，兰微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国色旗袍，高挑纤细的个子，黑色的茂密的头发在头顶盘一个鬓，走起路来，脊背挺得很直。无论什么时候见她，她的脸上都挂着自信和热情的微笑。

　　她看到童小画提着个拉杆箱，并且一脸愁容。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是要离家出走，顿时心里乐开了花，但依然做出关心的神情，说道:

　　"小画，今天怎么起床这么早？你这是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童小画进了电梯，按了关门键。他平时对兰微说话都是很客气的，从小受到严格的家教让他养成了对任何长辈都要尊敬的习惯，但今天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况且自己今天走了就不回来了，说一句恶话倒也替以前的自己出一口气。

　　"哎哟，这孩子是怎么了？"兰微挑起眉毛嘟囔着，一脸疑惑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心里却是很开心。想着，走吧你，最好是别回来。死到外面最好。

　　"怎么了？跟谁说话呢妹妹？"

　　兰微一回头，刚好碰上了童小画的母亲从办公室里出来。

　　童小画的母亲名叫金瑞卿，是个身材矮小，衣着朴素的老妇人。说她老妇人，是因为她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老板娘的气派。上衣穿一件青色的长袖，袖口松松垮垮，外面套一件紫色马甲，脸上的皱纹纵横，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兰微是从打心眼里看不起金瑞卿的，因为金瑞卿出身农民，并且是个文盲，一个字都不认识，还丝毫没有一点经商头脑，除了每天勤奋干活，周身简直找不到一个优点。在兰微看来，金瑞卿的眼界根本不适合呆在这样一个做生意的家庭，况且还是老板娘。

　　本来童小画就要顺利地从家走了，没想到被金瑞卿碰见。兰微在心里骂了一句，但脸上的表情却很认真又一副焦急地样子:

　　"瑞卿嫂，我刚要去找您，童小画好像要离家出走了！您赶紧去劝劝吧！"

　　"什么！他在哪？"

　　"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碰见他，我跟他说话，他……他……"兰微支支吾吾地，一副委屈的模样。

　　"他怎么了？"

　　"他骂我一两句这都没关系，叛逆期嘛，我能理解。您赶紧下楼去劝劝吧，他现在应该还没出大厅。"

　　金瑞卿心里紧了一下，顾不上等电梯，直接冲向步梯口，蹬蹬蹬地就下楼去。她的腿有些发软，她的手指也忍不住颤抖，她的眼泪莫名其妙就流了下来。其实早上的时候，金瑞卿就意识到要出事。那还是七点多钟吃早饭的时候，金瑞卿和先生还有女儿坐在一起吃饭，女儿童一谣发牢骚，说童小画天天早上不起床，到半晌还得是母亲把饭端到他房里去吃，一天天惯的不像样，简直就是个寄生虫。金瑞卿在一旁听到，就随口说：「他不想起床就多睡一会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金瑞卿的这句话引来童世尧的怏怏不乐:“早我就告诉你，惯子如杀子！现在大了，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废物一个！”

　　「好好好，我这就去喊他。」金瑞卿站起身，她最害怕丈夫生气。

　　金瑞卿来到童小画窗边，喊了他两声，得到回复后，也就作罢了。当时刚好大厅来了几位客人，金瑞卿透过栏杆，看那几人穿衣打扮，像是什么干部之类。兰微在楼下热情地与他们交谈着，过一会儿，那几个客人走了，兰微一脸不悦地上了楼，说那几个客人是税务局的，查了餐厅的流水，好像是要罚钱。先生被这事弄的愁眉不展，兰微便进了办公室与他商量对策。

　　凡是餐厅遇到诸如此类的问题，金瑞卿就从来没有发言权。因为她什么都不懂。即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也会当即被怼的哑口无言。她索性就钻进厨房，把碗筷收拾了，打扫一下卫生。但没过多久，金瑞卿就听到先生发了脾气，把儿子的窗户砸了。

　　金瑞卿下了楼，看到童小画已经拖着行李箱走到了大厅中央，她冲着他的背影大喝一声：

　　「站住！你这是要去哪里？」

　　童小画的身影立住了，他扭过头瞥了母亲一眼，两大滴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他抬起胳膊抹了一把，拉起行李箱就要往外走。金瑞卿赶忙追来挡在他的面前。

　　金瑞卿仰着脑袋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内心百感交集，颤抖着说：「我的儿呀，你爸正在气头上，说你两句就说两句。虽然他行为粗暴了些，但你想想是不是你自己有错在先。你消消气，先跟我过来，别让别人看笑话！」说着，金瑞卿就拉着儿子的胳膊要往里走，因为此时大厅里已经忙碌起来，服务员各个忙着手中的活来回穿梭，都侧过脸望向他们这边，窃窃私语着什么。但童小画丝毫没有理会到这一点，他甩开母亲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真的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一分钟都不要！」

　　「儿啊，妈妈哪点做的不对，你可以跟我讲。这里是你的家，你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啊？」金瑞卿心痛到了极点，她真是一点也舍不得童小画独自走出家门。因为以她对童小画的了解，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做事不会看人脸色。再加上他生性耿直，内心太单纯了，和其他的同龄男孩相比，他不是那么聪明。这要是走出去，一定会吃大亏的。

　　这时，兰微也从电梯口走了出来，一脸焦急地奔到俩人身边，一把搀住了金瑞卿的胳膊，冲童小画说：

　　「小画呀，你这是要干吗去？可千万别犯傻啊，你没有文化，也没有技术，出了这个门怎么生活啊?」

　　什么叫没有文化没有技术？童小画皱起眉头盯住了兰微，怒从心起，但又怪自己没有一副伶牙俐齿，不知道能说出什么话来跟她进行对抗。童小画愤恨地想，看你是长辈，我尊重你，但今天我再也不想伪装自己！于是，童小画对着兰微就大声吼了起来：

　　“你给我滚一边去！”

　　“什么，”金瑞卿吃了一惊，疑惑地盯着儿子，猛然抬手就给他来了一记耳光，“你怎么这样跟你兰微阿姨说话？！”

　　平日里，金瑞卿虽然对童小画比较溺爱，但她也有自己的底线和道德规范。童小画挨完一巴掌，委屈地垂下了头，耳边马上响起兰微的声音，像什么，“哎哟，没事没事，小孩子嘛，长大了就懂事啦。不要打他，好好说就行了。”

　　「放开他！让他走！」楼上传来父亲愤怒的吼声，童小画立住身子，没有回头去看。紧接着，父亲的吼声从上空像闷雷一样接着传过来，「我告诉你，听好了，你这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出了这个门，你要有种，就再也不要回来！」

　　金瑞卿回过头埋怨先生，兰微也跟童世尧交涉着什么，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童小画突然伸手推开门，毅然决然地向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