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爱他》白云不往

5、第 5 章

　　最后，那份等待许久才拿到手的小吃，滋味寻常。

　　晚风更急，乔青安无意吹冷风，刚打车到小区门口，就接到了唐宁的电话。白日里，乔青安给她发了消息，只是她出差在外，多半这会儿才收到消息。

　　那边没直接提及林衡，“青青，你在哪里呀？”

　　“刚和同事聚餐回来，这会儿刚到家。”

　　唐宁这才松口气，“真的在盛汇遇到林衡了？”

　　“真的，骗谁也不骗你。”

　　唐宁也觉得不可思议：“太巧合了。他不是在临城科技圈顺风顺水吗？为什么会突然回盛汇，搞得你像在自投罗网......”

　　乔青安刚回国时，就听闻林衡在临城有家科技公司，可临城距离榕城上千公里，其余的她并不了解。

　　乔青安此时心绪已平稳下来，她带着几分洒脱：“算什么罗网，五年前的人和事，没人会念念不忘，就当是陌路人，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

　　底气逐渐不足。

　　她又补充一句：“顶多是有点积怨嫌隙的陌路人，是吧？”

　　唐宁没揭穿她，转开话题：“那你要一直留在盛汇，直到跟完这个项目？”

　　“不是。”提起这个，乔青安难免庆幸，“这个项目类外包，每周头两天去盛汇对接，余下时间还是留在公司。只是得两头跑，未来的日子清闲不了。”

　　不过这样也好，忙碌是女人的勋章。

　　*

　　只是这枚勋章颁发的太急。

　　《江游》动漫化的剧本是游戏中一个长支线的扩写，讲述了名门正派崧山宗遗失了宗门至宝水月镜，所牵连出的江湖秘闻。主角是崧山宗的一个武术低微的普通弟子，立志为宗门寻回水月镜，由此踏上了一条江湖路，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在游戏剧情中，主要角色都已经有人物设计，可以参照游戏修改立绘和建模，而其他原创角色需要重绘，工作量很大，即使同项目有好几个画师加上外包团队，一时也难以消化。

　　连着几天，乔青安在办公桌前待到深夜，满脑子都是各种曲线和色彩。

　　截稿日，邱可可坐在她身边，恹恹地喝着咖啡，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画板，浓重的黑眼圈瞩目。

　　乔青安也在犯困，她在国外这些年，作息堪称规律，少有像这样加班熬夜的时候。她勾勒好最后一笔，将人设整理成文档，刚好九点。乔青安松了口气，此时小办公室里就只有她和邱可可。

　　她开始收拾东西，看见邱可可神色着急，问道：“需要等你一起出去吗？”

　　邱可可哭丧着脸：“不了，青安你先回家吧。我设子完成了，但上色进度才开始，说不准得通宵。”

　　乔青安过去看了眼她的进度，还差不少，思忖后说：“上色我帮你处理一部分，你先去拷贝进文档，这样快一些。”

　　他们这个行业，储存器里面有不少独家设计，太过私密，乔青安没提出自己帮忙拷贝。色彩倒是好办，色块已经明确，按照游戏统一风格上色就好，也不用顾忌个人特色。

　　到后期，可以直接分工人设、线稿和彩绘，效率会更高。

　　邱可可没想到乔青安主动提出帮忙，连连点头答谢：“好，那上色就麻烦你了。”

　　两人配合麻利，原本繁多的工作量，很快化繁为简。

　　踏出文创部大门，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座热闹城市才刚刚苏醒。从敞亮的玻璃望出去，霓虹灯闪耀变幻，整栋大楼亮如白昼，其他部门还有人坚守阵地。

　　邱可可无事一身轻，脸上的黑眼圈都跟着亮起来：“青安你真好，要不是你帮忙，我今晚得住公司。”

　　“哪有那么夸张，”乔青安笑笑。“你也很照顾我，算是互帮互助。”她工作地点不固定，有时在盛汇集团，有时回云霄互娱，能和同事处好关系再好不过，至少消息传递灵通很多。

　　“这种性质不一样好吗，我的救世主小姐。”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电梯间等待。

　　夜里人少，电梯很快上来。

　　乔青安站定后，余光看到对面有扇电梯正在打开。

　　电梯井中是冰质的冷光，足够明亮，却缺乏温情。许久未见的男人低垂着眼睑，炽亮的光线在他眼窝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雕像般标准挺立的鼻梁下，薄唇微抿，站立的身形依旧不带一丝松懈。

　　身后助理还在说些什么，而他忽然掀起眼皮。

　　乔青安一惊。

　　下一刻，电梯门在她眼前合拢。

　　邱可可毫无察觉，还在畅谈周末计划。

　　乔青安出声询问：“可可，我们盛汇是实行全员加班吗？总裁都加的那种？”

　　“不呀，高层不加班的。但林总是例外。林总是工作狂魔，经常深夜在公司出没，我们都怀疑顶楼办公室有间私人房间。”

　　乔青安下意识看了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林衡是个作息规律到可怕的人，入睡时间长期控制在晚上九点半到十点之间，而乔青安是名副其实的熬夜冠军。为此，她偶尔会取笑林衡不像个年轻人。

　　可少年只会带着点笑意轻叹，“青青，熬夜不好。”

　　乔青安总嫌他做派古板。

　　而现在......乔青安漫不经心地想，对面的电梯，似乎是往上的。

　　*

　　时间飞快过去，又是周三。乔青安如常回云霄互娱，高跟鞋刚踏进原画组办公室，周海平就递了一沓文件放在她桌上。

　　“这份策划案你看下，到时候特摄组成员过来，你记得多配合。”

　　乔青安没有异议，接过文件。

　　这个方案乔青安事先知道。这几天，《江游》的大版本活动接近尾声，玩家陷入周期性流失。

　　公司决定趁热打铁，出几期创作团队产出日常的纪录片来维系热度。这时候周海平把任务分给她，她倒是不奇怪。只不过翻看策划案时，一个没料到的名字映入眼帘。

　　【舞蹈动捕】：拟邀芭蕾舞演员，时娉婷小姐。

　　乔青安将那个名字从纸面圈出来，忽然问：“我们这段角色演示的舞蹈，是古典舞，公司为什么会拟邀一位芭蕾舞者？”

　　坐她隔壁的卓瑶是这次策划的负责人，这会儿也在翻策划案，闻言随口接了句。

　　“因为时娉婷当红呗。她刚拿到某场芭蕾亚洲赛区的冠军，积累了一群粉丝。公司邀请她来做动捕，最后再来个采访，又省一笔营销费用。”

　　周海平拿出来的方案就是这种风格，倾向于用元素反差对撞来提高话题度，绝不会放过任何潜在的热度。

　　只要对舆论控制得当，其实是种不错的运营手段。但缺点也很明显，一旦翻车，这些小巧思效果会适得其反，宋余巧就是现成的例子。

　　乔青安忽闪的长睫如片羽，遮挡住眼中泄出的思绪，神色寻常。她略过那个名字，浏览余下的策划案。

　　卓瑶见她没反应，转着滚椅凑过来，压低声音，“不过我估计这事有点悬。现在还在拟邀程序，这位时小姐的团队很拿乔，答不答应还不一定呢。”

　　乔青安露出适时的惊讶：“是吗，那周总有的头疼了。”

　　其实她希望时娉婷更拿乔一点，最好是直接拒绝，如果再顺便羞辱周海平一顿，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到了下午，就传来消息，时娉婷同意了邀请，并表示很乐意配合游戏制作团队的采访。

　　前后态度转变太快，策划组都在不可思议，还没来得及高兴呢，《江游》运营就出了bug，一下午的时间，公司都跟着团团转，终于踩在下班成功解决。

　　乔青安伏案一下午，累的喘气也费劲，打车回家的路上买了杯青柠水提神。

　　她租住的小区硬件设施不错，唯一的缺点是距离核心商务圈太远，等她到楼下，钢铁森林已经被落日染红，红日的光晕渐渐敛入夜色。

　　正是下班高峰期，小区出入的人流很大，过往的人群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一辆顶配的保时捷卡宴，以及坐在后座的年轻女人。

　　乔青安有点想笑。如果把人生比作北冰洋上航行的游轮，有些事就是横在前路、避无可避的浮冰群，想见或者不想见的人，都是如此。

　　存在感突出的豪车敞开着后座车门，女人翘腿坐着，修长的腿从交领的纯白长裙滑出来，蓝底高跟鞋抵在前座靠背上。

　　乔青安看过来时，她似乎还笑了笑。

　　“好久不见，姐姐。”

　　时娉婷，她的继妹，那个女人带来的女儿。

　　乔青安忽的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般惊讶或是厌恶，她的声音甚至有些温吞：“嗯，好久不见，时娉婷。”

　　时娉婷微笑着看她，“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我让泷叔找个地方停车。”

　　乔青安拢了下肩上的挎包，摇头，“不了，我们不是能坐下来高谈阔论的关系。”

　　时娉婷的笑容依旧，她带着含蓄的挑剔，看了眼乔青安并不出奇的服饰，以及小区嘈杂的环境，才缓缓开口：“姐姐，爸爸生日快到了，你该回家看看，我们是一家人，爸爸会原谅你的。”

　　她言语中有些字眼显得刻意。

　　乔青安笑了笑：“你还挺有意思，叫我爸叫的比我熟练多了。”她话音顿住，抬起视线直视时娉婷，“况且，我没做过需要被原谅的事，我不会道歉。”

　　时娉婷脸色有点白：“你明明知道……”

　　乔青安没给她说话的时间，“还有，这里不允许停车，趁门卫还没有过来赶人，走吧。”

　　她没什么诚意地挥了挥手，转身踏着余晖走进小区。

　　回到那间简单的一居室，乔青安将包挂在置物架上，就接到陌生来电，一串童年时期记得最牢的号码。
　　她走到窗台往外望，那辆夸张的卡宴已经不见踪影，有些恍惚，还是接通了电话。

　　“乔青安，周六给我回来！回国后一次都没回过家，你像什么话！”

　　“家？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家？”

　　对面沉默几秒，又说：“青青，你房间一直有人打扫，这次回来住两天，就当是回来看看你妈妈的花园。”

　　“你还好意思提她？”

　　乔青安用尽力气捏住手机，才轻飘飘说了一句，“我刚好有事，再说吧。”

　　她挂断了电话，胸腔中还是难言的愤懑。

　　乔青安第一次见到时娉婷，是高一的暑假，时娉婷被那个女人领着，推开乔家的门，成为她的继妹。那时候她母亲去世还不到三年。

　　十来岁的时娉婷与现在不同，那时她总站在人后，低垂着头，用余光打量人，寡言而怯弱，被混混学生奚落也不敢反驳，这让她们变本加厉，放学后把她堵在更衣室，被乔青安撞个正着，她的确不喜欢时娉婷，可更讨厌她哭的抽抽搭搭的。

　　在那件事之后，那些人不敢欺负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人关系开始好转……可到了最后，乔青安才发现自己蠢的可以。

　　时娉婷是她父亲的私生女。

　　他们就这样瞒着她，看她小丑般故作大度地包容接纳她。

　　乔青安明白，她原谅不了其实是自己。每次想到郁郁而终的母亲，她就忍不住痛恨自己自以为是的宽容。她敏感又懦弱，也正因如此，她逃的远远的，躲在大洋彼岸，想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想让一切都归零。

　　可发生的事情永远都客观存在，掩盖不了分毫。
　　她靠着沙发望向逐渐暗沉的夜色，出神许久，才给那个号码发了条短信。
　　[周六上午九点，我回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