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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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抵夏，教室外漫天大雨来得凶急，南城的夏天来得比其他城市反应灵敏些，潮湿裹挟闷热，催生尘埃粘在衣衫上直往皮肤里钻，痒黏得人躲都躲不开。
穆暮背着包，站在一楼的楼梯口旁等雨停。
屋漏偏逢连夜雨，到底六级考试为啥不带伞......
穆暮走到屋檐处，台阶凹凸处已经有了积水，接连的雨滴落到积水里，飞起来落在穆暮裤脚。
伸手接了几滴雨，豆大的雨点落在掌心，冰凉沿着皮肤散开，五月底六月初，夜里就下过一场，上午晴了没多久就又开始落，。
南城的雨总是这样说来就到，一直下，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穆暮响起出门前，莫名其妙看向挂在玄关架子上雨伞的那一眼。
原来是直觉在提醒他带伞。
但穆暮因为熬夜已经起晚了，再不走赶不上在上午的考试，陈沉在楼下催得急，穆暮急着下楼，便忽略了直觉给出的提醒。
穆暮退回走廊，掏出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残余的水痕。
心里想着，早知道就伸手把伞带上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教学楼旁边，望着天空，和一堆一样忘带伞的同学滞留在这里。
以后出门一定时时刻刻把伞放包里。
穆暮掏出手机看时间，屏幕怎么都不亮，才想起因为考试规定，进考场前就把手机关机了。
刚开机，熟悉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丢火车乐队《白鸽》，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飘出走廊又被瓢泼大雨封了回来。
陈沉：“在哪儿呢？还在教室吗？”
穆暮望着走廊陷入一片白茫茫的虚幻之中，起风了，风带来了河边笼起的雾，稠密的雾弥漫起来，将一切拉入到看不清的帘幕里。
穆暮犹豫着，却对陈沉撒了谎，“雨太大我就先走了，已经快到家了。”
陈沉在电话那头默然了片刻，问道：“你老忘记带伞，怎么回去的？淋雨了没有。”
穆暮编了一个理由，说：“出教室刚好碰上顺路的同学，他爸妈开车送的我，没淋雨，直接到小区的，你也快回去吧，雨太大了，在外面呆太久了迟早也会被淋湿的。”
半晌，陈沉说：“噢，那你注意关好家里的门窗，今早走的急，你下楼的时候窗户是开着的。”
大雨滂沱掩盖不住陈沉不高兴的声音，闷闷的，搅和在雨里，穆暮觉得钝感压来抵在心口，有千斤之重。
穆暮怕再多说几句露馅，怕陈沉知道自己在撒谎，便道：“我知道，一会儿到家了就去关，没事我先挂了。”
陈沉低沉着声音：“好。”
穆暮挂了电话，望着手机界面陈沉的名字发呆。
风歪着吹起来，雨水飘进来，落在手机屏幕上，穆暮又往过道里侧退了退，泄气一般靠在墙壁上，冰冷的墙壁贴着穆暮的背，带着湿意下的寒透进骨子里。
穆暮知道，陈沉一定带了两把伞，他总是会备着穆暮可能需要的东西，虽然每次都会有一把总是派不上用场。
如果陈沉知道穆暮其实没有回去，陈沉一定会因为“友情”，冒着风雨来接他。
对面楼上考场考完试的男生，撑着伞从教学楼走出来，径直越过穆暮，走向了一旁教室里等人的女生。
女生看见男朋友来接，高兴地挽起男生的胳膊，两人撑着伞聊起考试内容，对着答案，一起离开了考场。
穆暮一动不动，有些怔愣地看着那对撑伞从身旁路过的情侣。
忽然惊觉起看见陈沉来电时，脑海中下意识生出要对陈沉撒谎的缘由。
也惊觉到了为什么人明明还在学校等雨停，却还是对陈沉撒谎，说自己已经快到家的缘由。
穆暮知道，是那粒在心中落地生根后生出痴妄枝蔓，在不顾理智阻拦，妄图拼命发芽.....
是那根咬碎骨血，拼了命的嘶吼着要冲出肺腑，想要陈沉爱自己的念头.....
他们永远不可能像刚刚那对情侣一样，光明正大相爱，光明正大牵手，光明正大迎接他人的艳羡和质疑....
光明正大，光明正大，光明正大........
穆暮脑子里像有个失控的单曲循环装置，不停缠着他吵闹，关不掉按不灭停不住......
友人，亲人，爱人......
不可能的。
穆暮不想失去陈沉，但也更不想自己越陷越深。
如果还是继续接收陈沉的善意，穆暮怕心里的设防就真的一再塌陷，最终万劫不复。
穆暮孤零零无所谓，可陈沉不一样，陈沉拥有很多穆暮盼也盼不来，求也求不得的东西。
善良，热诚，炙热，温暖......
始终是要学会逃离陈沉得好。
离太阳太近，会死亡。
让爱意消解的这个过程可能会很长，可能长到就像当年让穆暮学会接受刘柳并不爱他这个事实一样，可能又需要一再花上十几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虽然现在做起来还不太熟练，虽然心脏总会有些疼，就像一开始让自己去理解刘柳不爱他时，就是这般，。
穆暮已经很擅长处理这种情绪了，十几年来一直做得很好，不靠别人的爱意活着，不靠希冀他人的垂怜活着，不让自己因没有爱而后悔活着。
穆暮这十几年来，把忍不住企图靠爱而活的心脏规训得很好，他很好。
穆暮知道，他迟早会再次习惯的。
因为穆暮总不能一辈子，都倚仗陈沉给的温柔而活。
穆暮微信震动了一下，是陈沉发来的。
信息里嘱咐穆暮，如果衣服打湿了，要记得及时吹干衣服鞋子，最好洗个热水澡，喝点热姜茶，他之前买了一些速冲的放在玄关的抽屉里，注意不要感冒......
穆暮打了个“啰嗦，”正要回，脑海里又再次闪过刚刚那对情侣的背影
穆暮顿了顿手，删掉了打好的回复，熄灭了手机。
雨一刻不停地下，甚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积水坑里死了一条一指长的蚯蚓。
它在雨天为了呼吸破土而出，却等来了死亡。
穆暮忽然之间不是很想回家，拖了张凳子挨着檐边楼梯口的台阶坐下，安安静静地等雨停.....
对面教学楼出现了一对人影，尽管雨很大，风很大，水雾也很重，然而穆暮只稍许看了一眼，就确定伞下的那个人是陈沉。
随他一起撑伞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长裙身形高挑的长发女生。
女生浅浅挽着陈沉的手，陈沉绅士地把伞偏向女生的方向。
穆暮慌忙起身，躲进了一旁的柱子后，忍不住探出头，望着两人渐行渐远。
穆暮知道那个女生，对方有男朋友，并且男生会每天都等在学校门口的停车场接她，高调得学校里几乎人尽皆知。
陈沉和女孩子似乎只是顺路，穆暮看着他们去的方向，也是停车场的位置。
纵然如此，即使如此，可就是如此。
穆暮却从这个场景里，看到了陈沉和他以后的妻子，牵手雨中漫步的样子。
那一刻穆暮有些难过，但也有些庆幸。
难过陈沉伞下的人不是自己，庆幸刚刚对陈沉撒谎，说自己已经回去这件事。
是的，他做的是是对的。
微信里不回复陈沉的关心，也是对的。
就该这样，就是这样，必须这样。
这是穆暮开始割舍的第一步，他会学得更加坚定，也会学着做的更加决绝。
他很擅长处理切割这种关系，即便自己的手掌已被消解到血肉不分。
像小时候，隔壁小他四岁的小孩，说他不正常没感情不通人性一样。
穆暮把这种没感情不通人性的特质优势发挥得很好，是切割感性纠缠最锋利的两把刀。
尽管刀刀朝着自己，扎得又快又狠又准。
穆暮知道，不能擅自把未经过陈沉允许，而肆意生长的情愫，强加在陈沉身上，剥夺陈沉获得正常幸福的可能。
一滴雨水猝不及防地飘进了穆暮的眼中，穆暮闭上眼，不知是那滴水珠，还是泪腺。
穆暮觉得一口接一口的呼吸了，裹了刀子。
看着陈沉消失的背影，穆暮转身，冒进了大雨中。
做了那么多心理预设，他想，还是需要物理降温，让自己又忍不住冒出来的发疯念头，冷静一下。
即便陈沉只是顺路送对方去停车场，可单单是陈沉为别人撑伞这件事，也足以让穆暮嫉妒。
但穆暮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要求陈沉不要这样做。
穆暮没有立场，没有身份，没有理由。
穆暮不知道的是，早在他看见陈沉之前，陈沉就已经在对面等了他很久。
陈沉考试的考场离穆暮考场并不远，挨着两栋楼的距离，下了楼梯穿过转角，再经过一道长长的回廊，就能到穆暮的考场。
怕穆暮淋雨，广播提醒一响，陈沉便第一个交了试卷离开了教室。
等陈沉赶到时，穆暮果然已经交卷出了教室，刚想叫住穆暮，却看见穆暮站在楼梯口，看见那对情侣时脸上浮现出落寞的表情。
陈沉误会了穆暮的反应，以为穆暮有了喜欢的人。
如果穆暮喜欢的是女生，那他又哪里能有资格，去竞争呢。
陈沉忽然想起这一年来，穆暮对他的渐行渐远。
比如，穆暮不再总是等陈沉一起回家。
比如，穆暮不再愿意陪陈沉一起去打篮球。
比如，下了课陈沉打电话给穆暮，和徐州东一起约饭，穆暮也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脱。
刚开始，陈沉以为是因为上了大学，加上穆暮又在外兼职，平日里太忙了。
两个人不在一个专业班，平时除了公开课，几乎见不到面，所以时间久了难免有了一些距离。
可陈沉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等雨停的穆暮，看见了神情恍惚的穆暮，看见了对他撒谎的穆暮。
陈沉原本就摇晃不定的心情，终于跌进了谷底。
是不是，穆暮察觉到了......
如果是这样，那穆暮一直以来的疏远和刻意回避，都是为了要和他保持距离.....
如果是这样......
走进雨中的陈沉，背绷得笔直，余光却一眼便扫到了那道瞬间躲进柱子后的身影。
穆暮不喜欢他，所以连同他一直以来给出的关心和保护，一并拒之门外。
穆暮不喜欢他。
所以对他撒谎……
雨下的很大，雨点不住地打在伞面，陈沉虎口一阵阵麻木，好似连同心脏一起，也跟着淹没在了这漫天的水雾之中。
叫人沉入湖底，透不过气....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