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她是恶鬼》寻芳蹊

3、803监狱（一）

　　三天了......
　　陈故确信自己没看错，他已经看到三回，不，算上半夜那次是第四回了，茶馆前的桂花树下站着位少女。

　　少女？
　　准确的来说更像位小男孩，短碎的头发不到眉宇间，可脸又精致得像瓷娃娃般美好。天气明明没下雨，可他却撑着透明雨伞，洁白的衬衫上满是污渍，穿着长裤露出的皮肤上有些伤疤。

　　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他。
　　那是双清澈如小鹿般扑朔的眼睛，陈故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双眸，像是远方冰川上欲融化的雪，那么晶莹剔透不带瑕疵。

　　可等他稍不留神，那“少年”便消失在桂花树下。

　　陈故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六点还差一刻，深秋将过初冬未临，玉清村天黑得早。

　　天光渐渐隐没在云隙间。
　　茶馆些老人家还未散去，陈故坐在靠近门的桌椅旁，翻动着手里的书页。

　　六点了。
　　他抬起头来侧瞥向桂花树，瞳孔微张，果然不是他的幻觉。陈故猛地站起身来，将书随手抛到木桌上，震动了桌上的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围的茶客停下手中的动作，惊愕地望向他。
　　这陈家小子做什么？

　　桂花开得正艳香得正浓，靠近些那股味道直冲鼻腔。树下的人将伞往后抬了抬，露出“他”细致的脸庞。

　　那是张美得不像世间物的脸，唇角自带着似月牙般弯起的弧度，瞧着约十一二岁的年纪，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尽。鼻尖一点细淡的黑痣，更增份俏皮感。

　　这样的长相倘若生在男孩身上显得怪违和的。

　　那人并未回避陈故的眼神，直盯着他走过来。
　　陈故走到他面前弯低身子，手撑着膝盖柔声道：“每天来这是想喝茶吗？”

　　“他”并未回答，空气寂静了几秒。
　　久到陈故以为他不想理会自己时，带有南方甜糯感的嗓音响起，是位女孩的声音。

　　“大叔，只有你能看得见我。”

　　陈故的心脏在此刻骤停了秒，他的手蓦然停在半空中，一股强有劲的风席卷而来，吹打在桂树上，零零散散的桂花飘落下，透过面前人的身体落在地上。

　　他呆呆地凝视着面前的人，随即脑壳突然一阵一阵地抽疼，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扎在脑仁里，刺疼到生理泪水自动分泌出来。陈故蹲下来捂着头，低吼出声，茶馆里的大爷们见状纷纷跑出来，搭着他的肩担忧地叫道：“陈故，你没事吧”。

　　“陈故”
　　“陈故......”

　　那些声音失真地传来，像是在遥远的地方呼唤着。等这阵疼痛过去，陈故轻舒口气错愕地抬起头，表情和见了鬼般。

　　他听到自己的脑海里响起。
　　【成功绑定灵魂救赎系统。】

　　陈故紧皱眉川摇了摇脑袋，用手腕揉下额头无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裳，目光再移到桂树下，那女孩早已不见身影。

　　但他看到了更可怕的世界。
　　来自鬼魂游荡的世界......

　　只见他们都围着陈故，就连做鬼也爱凑热闹。一张煞白的脸突然凑到陈故眼前，他的瞳孔是浑浊白翳的一片，嘴角嚼着古怪的笑容，像是饶有兴趣的又靠近他几分。

　　陈故双手猛地撑地，地上细碎的石子陷入皮肉中，但他感受不到疼痛，眼前的世界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陈家小子怎么了，他往哪看，前面没东西啊，表情怎么和撞了鬼一样。”
　　茶客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得是再平常不过的村路，路灯不合时宜地闪了几秒，他们感受到股阴冷的风。

　　怪瘆人的。
　　老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用手拍打他的脸颊。

　　“陈故，你有没有事，倒是吱一声傻愣着干嘛。”

　　老者的声音像是被蒙住般模模糊糊的，陈故的注意力全然放在面前的鬼魂身上。

　　他听到那人说：“咦，这小子居然能看到我们，有意思真有意思。”

　　“真的假的”，旁边一壮汉不信地穿过人群，俯下身子直接将头端了下来，递到他面前。
　　那头颅轱辘地转动眼球，眼皮旁的皮肤开始溶坏松塌，露出血色的组织结构，眼球顺着脸颊滑落下，在地上蹦跶了两下到陈故脚边。

　　陈故眼前顿然一黑，头脑里的疼痛剧烈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像是有人用钳子硬生生地扒开脑颅，强制安装零部件。
　　【系统加载完毕。】

　　“怎么晕了，你吓他做什么。”

　　壮汉将头装回去，在地上摸索着自己的眼球，一手一个顺利安进去，有些委屈地嘟囔道：“好玩”。
　　“谁知道他那么不经吓，我的必杀技还没使出来。”

　　那鬼听到翻了下白茫的瞳孔颇感无语。

　　-

　　陈故睁开眼时自己躺在房间里，月色如银照在山峦间，透过蓝色复古的玻璃窗，房内再沉静不过，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在做梦般迷幻，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精神状况出现问题。

　　【宿主，请不要怀疑我的存在。】
　　这句话成功把陈故拉回现实中。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句话，只听见脑海里的声音不停地响。

　　【即将进入灵介世界，请做好准备，倒计数三、二、一】

　　【开启任务一：监狱人生】

　　周围的光线猛地发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陈故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还处于种懵的状态，身体像是陷入棉花中软塌塌的，又像是被什么吸入不停地下坠。

　　他用手臂挡住眼睑，在脑海里出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墙皮上的霉味蔓延到陈故鼻尖，身底下的床垫硬得如同石块，陈故睁开双眼，周围的房间不过几平米的大小，床榻紧密地摆放在一起，正前方不远处有排砖块形状的透气窗。

　　外面的天气灰蒙蒙的，下着小雨。
　　天花板斑驳的痕迹都无比逼真。

　　【我是任务的执行者，你可以叫我的代号777】
　　这两句话说了如同没讲。

　　系统像是感知到他的疑惑，用平淡的机器音解释起来。
　　【宿主昏迷前已经看到魂体的存在】

　　经它这么一提醒，陈故突然想起来桂花树下的那位少女，以及村路上游荡着的魂魄，糜烂的皮肤、白到发青的脸色......

　　【那些本不该留在凡世间的魂魄，由于执念过重迟迟不愿离去，而我就是由他们而生。宿主现在位于的地方是灵介世界......】

　　【每位死去的人都有灵介世界，他们就是这世界的主人，在灵介世界中不断地重演着死者的执念缘由。世界里的人物很鲜活，仿佛是另外个平行宇宙，他们会根据宿主的所作所行做出他们符合人设的举动。】

　　铁窗外脏兮兮的广播带有劣质话筒特性，尖锐到刺疼耳膜而又沙沙作响，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C栋囚房劳动时间到，一分钟内到各支队集合”。

　　随即传来铁门被拉开的声音，狱警敲动着手里的棍子粗鲁地吼道：“出来出来”。

　　“吴川集合了，等会迟到甲鱼可要你好看。”
　　旁边床榻的人利索地整理被褥道。

　　他望着这位看似老实木讷的人，脑海中自动回想起人物信息。
　　王德明，43岁，醉驾致人重伤，判有期徒刑两年。

　　一阵阵跑步声在走廊上响起，陈故快速地穿上鞋挤入人群中，他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

　　“为什么是我”，陈故随着人流涌动暗自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道。

　　【不是我选择了你，是她选择你】
　　她？她是谁。

　　陈故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王德明拽过去，“兄弟你往那站，二层人的支队在这。”

　　“我要怎么离开这鬼地方”，陈故胸腔的烦躁越涌越烈，他握紧拳头手上的青筋绷起，表面不露喜怒，用舌尖顶了下腮帮掩去眸子中的戾气。

　　【宿主，只要找到本次世界的主人公，救赎完他的灵魂便可离开。】

　　“呵，救赎......”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如果没救赎成功”，陈故思绪停滞了几秒，看着操场讲台上走来位身形肥胖的男子，下巴的赘肉将脖颈全然掩盖住，这应该就是王德明口中的“甲鱼”。
　　倒也真像。

　　甲鱼是C栋监狱的负责人。

　　【若在灵介世界没救赎成功，宿主只要成功找出该世界的主人，回到现实中继续救赎也可。等任务完成积分达到一定数值时，可到灵介空间内的许愿墙前实现心愿。】

　　明明还是一样的机器音，陈故却听出了发虚的意味。

　　心愿？
　　陈故沉默片刻，不知再思索什么，等他恍然回神问。

　　“这世界的主人？这世界不是你管理的？”

　　【灵魂救赎系统第一回运行，每个灵介世界承载的人物过于多，系统也不知道谁是该世界的主人。】

　　陈故这下真是无语了，把他拉到这来当免费劳动力的，要不是这东西装在他脑子里，他真想用拳头教育上一顿。
　　777在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抖了下。

　　“喂，三列第四排的，低着头做什么！”
　　甲鱼肥大而又宽厚的手指向他，脸上的横肉随着嘴角的蠕动颤抖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宿主本次世界中，你代替的人物介绍在此。灵介世界中的人物各有性格，请勿做出违背人设的举动，一旦违背让灵介世界感到异常，世界即将崩塌重来一遍。】

　　一团人物生平信息涌入陈故的脑壳内。
　　吴川，二十五岁，持刀入户抢劫，判有期徒刑十二年，为人胆小懦弱。

　　“说你呢，还发什么呆”，甲鱼走下讲台一掌推在陈故的身上，也不知这人什么身板，轻轻一推就倒地。

　　“哥，你大人不计小人量，我这兄弟今天身体不适”，王德明腆着脸笑道。

　　甲鱼嘴里吐着肮脏龌龊的话，连同指着王德明的鼻头破口大骂。

　　陈故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气，他正好想试试世界崩塌是怎么样的后果，他从地上站起身来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像什么牲畜吗？”

　　甲鱼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吴川这人他了解，C栋出了名的怂包，进狱前做的最不怂的一件事是持刀抢劫，还是靠酒精的助攻下。结果案发现场连刀子都没握稳掉在地上，可他抢的是当地颇有人脉的富豪，这刑自然被加重了几分。

　　可眼前这人那有半点懦弱的样子。

　　气宇非凡眼眸如利剑，嘴角的讥笑明晃晃地挂在那，低沉的嗓音让周围的氛围凝固，吴川从前是这样的人吗？

　　“什么。”
　　“像头猪，蠢不可耐。”

　　陈故从舌尖淡淡吐出这几个词，抡起拳头直朝甲鱼的面中，就在快要碰到之际，他眼前的世界突然瓦解成一格格方块，逐渐变成透明色散去。

　　灵介世界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