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督对食是鲛人》桃花不酿酒

1、大人恋慕她

　　京城，皇宫，寒风凛冽。

　　宫门紧紧关闭着，冷风呼啸，往日门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不见一个行人，使人不禁怀疑这是否是那繁华的京城。朱红的宫门外黑压压矗立着严阵待发的禁卫军，个个身着玄衣，手持长刀，为首的几人骑上高头大马，冷凝的目光紧紧盯着宫门。

　　只听“嘭”的一声，朱红色宫门突然炸裂开来，碎渣向着禁卫军飞溅，从中掠出三道身影，其中一人怀中紧紧抱着一名女子。为首的领头人似乎就在等待这一刻，他“刷”地一声拔出长刀，直指宫门，“禁卫军听令，圣上有令，活捉逆贼，违者，斩立决！”

　　随着这一声令下，领头人身后的禁卫军纷纷闻声而动，锋利的长刀泛着冰寒的冷芒，刀尖对准为首的人。

　　魏出单手抱着阿鲛，握刀的右手顺着虎口处缓缓流出一丝鲜血，他冷笑一声，阴冷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其中往昔在他手下的下属。魏出脚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他把目光放在领头人韩久身上，微微抬起的下颌显露几分不屑，轻蔑道：“你以为，他们能拦住我？”

　　韩久一向笑嘻嘻的脸上此时冷肃倨傲，那双桃花眼中充斥着厌恶，似乎多看他一眼就觉得肮脏不堪，他把目光转移到魏出怀中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贪婪，轻巧地笑了，“厂督大人，哦不对，现在应该是逆贼了，我劝你乖乖交出这条鲛人，说不定我心情好为你向圣上求情，还能赐你一具全尸。”

　　“就凭你？休想！”魏出冷嗤一声，将阿鲛转交给二三，早就暗暗蓄力好，拔出长刀冲向韩久。

　　魏出的话似乎激怒了韩久，抽出腰间长刀，“铿锵”一声，两把刀对撞在一起，擦出几点火花。余光瞥到二三灵活地避开禁卫军，隐隐有冲出包围圈的趋势，魏出嘴角不禁弯了些许弧度，韩久暗觉不好，飞快退身，大喊道：“给我拦住他们！”

　　韩久气急败坏朝魏出吼道：“你这个阉狗，你就算是救了她又怎样？鲛珠已被夺走，就算她真的逃掉也活不了多久！”

　　听得他这一席话，魏出猛地抬眸，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韩久却不回答，只把目光投在他身后。魏出当即回首，却见朱红高墙上不知何时排满了一排排弓箭手，拉满了弓，箭芒在冷阳下泛着冷光，直直对准阿鲛和二三的背影。东厂厂督李逢展执一拂尘，涂得煞白的脸上布满冷漠，正站在高台上冷冷望着魏出。

　　“拉弓，射箭！”

　　尖锐得声音响起，刺得魏出耳膜生疼，他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下意识追寻阿鲛，魏出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

　　“魏出！魏出！你也有今天！你竟然也会害怕！哈哈哈哈哈哈哈！”韩久大笑着，赤红着一双眼，满眼恨意地盯着他，灭门的那天就是这阉狗！爹娘的苦苦哀求得不到一丝怜悯，他发誓要让魏出百倍奉还！

　　“大人小心！”间一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魏出来不及多想，只觉得背后一痛，他踉跄着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却有无数尖锐的利箭朝他射来。魏出单膝跪地，吃力地抬起头，似乎想看清什么，他的手无意识地挲着地上的沙土，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鲜血晕开，魏出无意识地呢喃，“阿鲛……”

　　旁边有人跑过，有人拿刀指着他，有人大喊着“快追！”。魏出眼前一片模糊，脸上有湿湿的感觉，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阿鲛虚弱无力地缩在二三怀中，早前扑满鼻尖的兰香已经一丝不剩，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她感到身侧的风景不断地从她身边掠过，身后追兵不断，阿鲛吃力地后望，目光漫漫地搜寻那道身影。

　　许久，她绝望地闭上了眼，任泪水横流。

　　她化作人形上岸不久，就被骗入宫做了宫女，想离开却是难上加难，宫中阴私颇多，即使作为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宫女，也活得艰难，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似乎有人刻意为她扫清障碍，她在宫中的生活逐渐平顺起来。阿鲛一直想找到那人，可他做的极为隐秘，愣是让阿鲛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三年宫中生活，阿鲛听得最多的就是西厂厂督魏出的心狠手辣，手段残忍。听得多了，也就信以为真了，每次在宫中遇见他恨不得避而远之。可就是这么个人，默默为她安排好一切，即使她暴露身份，宁愿舍弃了所有也要护她重回大海。

　　可他不知道，自己早在被关押的时候就被国师不知用什么法子取走了鲛珠。失去了鲛珠的鲛人，是活不了多久的。她想告诉魏出，可是却虚弱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生生看着他留在了那高墙之内。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心头的悔恨愧疚如汹涌的波涛冲击着阿鲛的内心。她不该听之信之，任由自己躲着魏出，他肯定都看在眼里，心里又该是如何的难过啊。令人窒息的情绪压抑在她心里，可无论如何，事实已定，再悔恨也改变不了了。

　　阿鲛感到身体在慢慢变化，双腿逐渐化为鱼尾，露在外面的皮肤生出了紧绷感，一股要撕裂的感觉充斥全身，阿鲛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只是连累了大人。阿鲛最后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然后满心疲惫地阖上眼。

　　意识模糊中，她仿佛看见了大海，她的故乡，画面一转，她看见那年大雪，魏出穿着绣了白鹤的大氅，漫步在皇宫的御花园中，正巧她要给嬷嬷送些东西，路过御花园，按宫规朝魏出行了一礼，正欲离去时，不料魏出叫住了她，低声说了一句：“你可否唤一声我的名字？”

　　那时她偏听传言，对魏出害怕不已，更不知道魏出这是何意，心中惊恐，忍不住瑟瑟发抖。他半晌无言，最后只是让她离去了。

　　许是梦境的缘故，阿鲛清晰地听见了他那声叹息，不知为何，心中猛一酸涩。

　　漫天洋洋洒洒的大雪中，魏出孤身一人，背影寂寥。

　　阿鲛伸出手拼命想抓住他，梦境却渐渐破碎远离。

　　身子上的疼痛越发难忍，疼到极致她忽然感觉一轻，再睁眼时，看到二三抱着自己的身躯摆脱了身后的追兵，身影不久后就不见了。她不受控制地飘向天空，穿过云层，阿鲛看见了熟悉的皇宫。皇宫大门前，魏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衣物脏乱，狼狈不堪，丝毫不见他当年权势滔天，目中无人的样子。

　　李逢展单脚踩在他头上，用力碾了碾，满脸得意，阿鲛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看见魏出眼底的光暗淡，逐渐消失。她心中猛一窒息，无端朝着李逢展生出一股怨气。

　　她跟在魏出身后，看他犹如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着走，圣上震怒之下把他押入大牢，丝毫不顾及昔日旧情，阿鲛看得心冷。

　　牢中的狱卒对他尽情侮辱，给他吃馊了的饭，喝浑浊不堪的水，牢房充斥着一股刺鼻呕吐的味道，时不时还有老鼠蟑螂爬过。这几日阿鲛就看着魏出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脸庞隐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表情。

　　伤口处由于得不到救治，早已开始发炎，阿鲛凑上前去查看，才发现魏出早就昏迷过去，额间冒着冷汗，眉心处紧紧皱起。

　　“大人！大人！”阿鲛试图唤醒魏出，伸手朝他探去，却一手穿过他的身体。阿鲛无力地陪伴在他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病痛中煎熬，即使知道魏出听不见，阿鲛还是不停地唤他，希望能够减轻一点疼痛。

　　“大人，为什么啊？”又一次看着被折磨的魏出，阿鲛再也忍不住，眼角落下一滴泪水，竟化作一颗圆润的珍珠落在魏出摊开的手掌上。

　　她不懂，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一个任人宰割的鲛人，何至于让大人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魏出的手指略微动了动，吃力地睁开眼看向手心，珍珠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想到什么，魏出眼眶一红，目光漫无目的地四下搜寻，而后缓缓握住那只手掌抵在唇间，吻在指尖闭合处，眸光苦涩胆怯地唤道：“阿鲛……”

　　阿鲛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魏出，大人对她……有爱慕之心？

　　那些以往困惑着她的问题此时都迎刃而解，阿鲛呆呆地看着垂首的魏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牢狱的大门“哐当”一声被打开，走进来两个狱卒，阿鲛回神，看那狱卒嫌弃般地走近魏出，拖着他两条胳膊拖出了牢中，嘴中还在说着：“圣上真是怜悯，留他到这个时候，这阉狗为非作歹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死了！”

　　另一人说道：“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啊，魏出不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吗？怎么一夕之间……”

　　那人左右环顾，见四处无人便神秘兮兮地凑近道：“听说是和圣上抢女人哪！”

　　另一人睁大眼睛，随后一脸鄙夷：“不过一个太监，连你我都不如，狗胆真大！”

　　魏出对着一切置若罔闻，只紧紧攥紧左手，生怕手中的珍珠掉了。

　　阿鲛仿佛被雷劈了，她刚刚听到了什么？大人要死了？她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惊醒，连忙追出去，却看到魏出戴上了木板枷，关进游街的笼中。

　　沿途的百姓不知谁喊了一句“乱臣贼子”“阉狗”，很快讨伐声连成一片，烂菜叶，臭鸡蛋铺天盖地地朝他砸来，魏出一动不动，目光放在左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沿街游行一圈后他被押在行刑台上，被派来监看的李逢展春风得意，靠近他不屑地说道：“圣上说了，只要你交代出那鲛人的下落，便能饶你不死。”

　　魏出默不作声，轻掀了一下眼皮。

　　“好好好！魏厂督有气魄，来人，问斩！”李逢展气得拂袖走开，坐在台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出，他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魏出，最后还是我赢了。”

　　刽子手抽出长刀，灌了一口酒，喷在刀上，浓烈的酒味弥漫来，魏出环顾一周，台下的百姓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他抬头，冬阳的光芒刺得他眼睛忍不住眯起眼睛。

　　刽子手举起长刀，毫不犹豫地砍下。

　　“不要！”阿鲛惊慌失措地喊道，朝前扑去却穿了过去。

　　珍珠“嘀嗒嘀嗒”地沿着台阶滚落，染上了尘埃，静静地藏在角落，不知何年才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