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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Chapter 50. ...

  •   丁耳醒了一会儿,身体实在扛不住,又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大概是挺晚的了,病房的窗帘子没有拉,向外头望,黑漆漆的。
      视线略微向下,就可以看见男人半侧着身子躺在陪护椅上,闭着眼睛,睫毛浓密,薄唇轻抿。眼下淤色很重,丁耳没有喊他。
      他侧脸是很好看的,即使是有些疲乏,看着也是很冷硬的长相。
      丁耳记得她有一次问徐野他为什么不去当兵,像他那种人进了队伍里,肯定是兵头子。她也记得他说,他心眼小,装不了太多人,自然也当不了保家卫国的人,再说了,把他关在队伍里十年半载见不着老婆,不得要死,不死也要变态的。
      她想到这儿,弯了弯唇,微微侧了侧身子,可以离他更近些,也好仔细看看他的眉眼。她觉得徐野这个名字取得不能再好,他是在山海林动和浓云黑雾中仍然桀骜的人,他是那样,在她想万般逃离的淤泽之中野蛮生长。
      徐野突然动了动,然后侧过身,正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眸深邃,即使旁人看着显得凶戾,但在她眼里,这双眼睛是天下最舒服的眼睛。
      徐野起身,然后凑过来帮她把床摇起来,好让她坐直身子。丁耳在他俯身的时候闻到了沐浴露的清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洗过澡了,还换了衣服,剃了胡子。
      徐野支着手臂没有离开,而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似乎可以通过视线把眼前这个人上上下下都记住似的。
      倏地,俯身,温热的唇瓣贴住她的额头,印了一下,接触的时间不长又不算短,然后缓缓离开,“饿不饿,算了,饿不饿都得吃点。”
      丁耳看着他打电话叫餐,然后又沉默地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去翻查她的伤口,又很沉默地处理好。
      单人病房里安静地出奇。
      丁耳小幅度地拨弄这被子,“等我恢复了,咱们就结婚吧。”
      “……嗯。”
      “买房的钱我可以出,要买通透的,到时候我要跟你一起去挑。”
      “……好。”
      “可以买复式的吗,显得格调些,再养个宠物。”
      “……嗯。”
      “要不咱们再生一个孩子,我想过了,孩子还是得要一个的,就算我不在了,以后也可以让孩子陪着你,你说过的,做人要自私点。孩子陪着你,你自然也不会忘了我,如果你要换个人娶,我肯定不……”
      “耳朵。”徐野突然喊她。
      她回过头来,然后被一个熟悉的气息轻拢在怀里,温柔的,宽厚的,跟姜单黏腻的,咸腥的一点也不一样。
      “别说了。”徐野缓缓道。
      她毫无征兆地哭起来,声音歇斯底里,攥着徐野衣摆,很用力,指甲陷进肉里,“徐野,他好恶心,好害怕,好想你……”身子不受控制地发颤。
      丁耳不知道徐野是怎样一眼就看穿她的软弱与无助,或许是在她看他的时候眼圈发红,又或许是她和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太过难过,就轻易地被他戳破坚强的外衣,然后一点一点地倒伏在地上。她明明明白自己在他面前是不需要故作坚强的,可是她就是偏偏这样了。
      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自责。
      终究还是自己不行,胆小又自我唾弃,才这样轻易地丢盔卸甲,声嘶力竭地哭泣。
      徐野俯身,双臂把她往自己这儿带,轻声道,右手抬起,覆在她的后脑勺上,“没事了,我在这儿。”
      “徐野,你说……我是不是……很脏?”丁耳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他。
      “胡说……”徐野的唇瓣抵在她头顶上,恨不得把她揉到怀里去。
      想去受她受过的伤,吃她吃的苦,可他仍旧是那样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他第一次觉得,“过去了”这话是这样的苍白无力。他没体验过,是没有资格说过去了这样的话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丁耳哭的更大声一点,把一切都忘掉,都随着眼泪和哭喊消失掉。如果可以这样,那该有多好。
      她本来就瘦,哭起来,更皱巴巴的不像样子,小小的一块,像是下一瞬间就要丢掉。
      丁耳哭到没有力气,在他怀里一抽一抽的,又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徐野拿了块毛巾,把她的脸细细地擦干净,然后扶着,让她重新躺回去。
      手机振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轻手轻脚的,离开病房,蒋泉在走廊外面等他,私人医院,走廊上很安静,两个男人找了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
      一时无言。
      徐野抱着臂,头往后仰,后脑勺靠着墙壁,视线没有聚焦的落在深灰色地砖上。眼角向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蒋泉先开的口,“要不要找个医生?”
      “过几天吧,我记得她有一个。”徐野侧眸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烟盒,在指尖转了转。
      “你也别太自责,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徐野没有回答他,“何椿那儿你说了没。”
      “瞒着。”蒋泉仰了仰头,“那丫头看到丁耳这个样子,就算你是他哥,估计也得直接踹你。”
      “踹我也好。”
      蒋泉没再说话。
      “明天警察要来录口供。”徐野又开口,“不我不想让他们来,她还没恢复。”
      “随你呗,你最大。”蒋泉呵地笑了一声,“真的,我想着,如果这次……不过幸好救了。我想着,你那么喜欢那姑娘,到时候可怎么办。”
      徐野转烟盒的手一顿然后将烟扔到他怀里,“拿着,她不喜欢闻。”
      “老陈走的时候,我没哭,你也没哭。就是觉得怪莫名的,就这么死了?”蒋泉勾了勾唇,“结果整理老陈东西的时候,看到床上安安静静折叠的绒被,桌上剩着的半包烟,他妈眼泪就止不住了。我当时还在想,你跟老陈更亲点,你得难过成什么样。”
      徐野睫毛颤了颤。
      “你说,今天要是没报警……算了,不提了。”蒋泉摇了摇头,“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你明天好好应付警察局那堆人,毕竟你上次打了人家,人家都没追就你。”
      徐野挥了挥手,示意他快滚。
      蒋泉走了以后,徐野才起身又进了病房,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女孩子,眉目温和了些,插着兜在旁边站着,看了半响,温声道,“醒了?”
      丁耳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把棉被拉上去,就露出一双眼睛,神色很小心,在他身上转悠了一圈,又收回去。
      徐野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下来,“怎么了?”
      “姜单那事,你别担心,我自己会熬过去的。”
      “熬,怎么熬?我受不了你熬。”徐野转头,视线落在窗外,“这事情没法儿过去,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丁耳眼睛红红的,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抱。”
      徐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坐在床沿然后倾身去抱她,双臂穿过她的手臂下方,围住背,很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避开伤口。
      “徐野,你没必要对我那么好的。”
      徐野的手顿住,“胡说什么。”
      “在我很小的时候,温英,也就是我妈,对我说,像我这种人,是不值得那么多好的,所以……姜单这事情,本来就不关你的事情,且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徐野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
      “我会自己熬过去的,你相信我的,对吗?”
      “丁耳,难熬的事情都是熬不过去的。老陈对我是,你被绑架对我也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我比你清楚的多。所以,不要再说你没事的话,这比你跟我说有事更难受。”徐野说,“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人爱你,就是值得好的。你妈妈是胡说的。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也有好多你值得的也没给你送,这该怎么办?”
      “那就一直在一起吧。”丁耳轻轻说,语气也软软的,“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童话原来……也有成真的一天。”
      ……
      “讲完了?”徐野打开房门从外头走进来。
      “嗯。”
      警察站起身向他点了点头,然后道,“谢谢配合。”
      徐野在她身边坐下来,随手拿了一个苹果开始削。他手法很利落,苹果皮削成一条,连着也没断切成一片一片送到她嘴巴里边。
      丁耳在想怎么跟他说徐苗的这回事,真心讲,她想瞒着他,他麻木地张了张嘴吧,然后又麻木地咬上。突然咬到不是一个苹果的东西,她愣了一下,立马松开。
      徐野面无表情的把食指从她嘴巴里拿出来,道,“在想什么那么入迷?呵,咬我咬得还挺用力。”
      丁耳看他,眼睛眨了眨,又下意识地摇头,“没事儿。”
      徐野拿了张纸巾,将苹果放到上边,然后又拿了张纸,凑上去擦她的嘴巴,“又想瞒我?什么事情不想跟我说。”
      丁耳只是摇头。
      徐野没有再问。
      “你不上班的嘛?”
      “上啊,陪护。”徐野大德很简练。
      “听说你那晚上大人了,幸好警察叔叔善良,没追究你。”
      “你想我打死他吗? ”
      “……”
      “我想。”徐野自己答上,“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万一那天你没有来得及报警,我要多久才能找到你,如果你没有报警,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我不敢想。”徐野轻轻往后靠,微垂下眼睑,脸上很疲惫,“我真的……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没用过。”
      “我以为,惠安留不住的,过了八年,是不是还是留不住。”
      “我还想,或许,我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他话说到后边儿,声音有点哑,话也顿住了,“你不知道,你醒来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在想,老天爷是不是总算想起我了。”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丁耳几乎是在那一瞬间,猛然发现,在这之前她一直把徐野当成了一个无所无能的人,坚韧,桀骜,却也忘了他也有自己熬不过去的那个坎。
      而她,就在那个坎上。
      其实很多时候,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感情也是一样,即使两个人再相爱,也不是互通的。言行之间的喜欢,往往隔得东西很多,纯粹又真诚的往往少之又少。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灼热又唯一的情感。
      她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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