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须尽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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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天光大亮，主殿上仰卧床榻的燕瑶立刻起身，护住身侧酣睡的小狗后沉声喝问：“来者何人？如此不知礼数？”
离涯收剑在手，顺着破开的殿顶大洞一跃而下，只见燕瑶满眼怜爱看着酣睡的小狗。
她比以前更诱人，更加的风情万种。
离涯握紧剑柄，按下心底翻涌的妒忌。她满心满眼，都是一个长毛畜牲。
“请师父屈尊，抬头看我一眼可好？”
这熟悉的声音……燕瑶抬起眼眸，眼前的人变得越发棱角分明，过往的稚气全都褪去，如今看着更加的成熟稳重。
她笑笑，越发地觉得自己当初放心不下是多此一举，你看，他不是好好的吗？哪里都好，根本用不着她再操心，他早就想清楚了。
燕瑶将一缕碎发撩到耳后，别开眼去不看他。也正好错过了他眼中翻涌的血色。
他破魔，全凭师父爱他那一点信念对抗人间黑暗，世事捉弄，如今他见师父对一条狗珍重与他无二。方知不是他值得，而是她舍得。
是她舍得，不是他值得。
离涯手中一提一抓，燕瑶怀里的小狗瞬间就飞了出去，掉在殿门外跑走。
“你是不是疯……”燕瑶呵斥的话还没说完，一只粗粝的手掌就已捂在了她的眼睛上。
蛮荒的风，总是那么烈，那么伤人。
“别看它好不好？”离涯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委委屈屈地求她：“师父的眼里，只能看着我。”
“你连条狗……”燕瑶动了怒，话还未说完，离涯温软的唇便压了上来，与她缠绵深吻。
燕瑶想推开这个混账，不多时双手双腿就被他按住，挣扎不得。她早就打不过他了，久违的恐惧感再次包围了她。
“至少看着它的时候，别那么深情。”
不知何时，燕瑶的双目被锦缎条覆住，不能视物。离涯坐起身来，从怀中掏出第八十年的礼物来，一对极细的玉髓叮当镯。
他托起燕瑶的小腿放在他膝上，缓缓将一双镯子套在她的脚踝上。
微微发青的白玉衬着无暇的踝骨，格外诱人，微微拨弄，两镯相撞就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来。
“床榻之上叮当作响，倒也别是一种风情。”他好整以暇。
“你究竟想怎样？”燕瑶的声音止不住颤抖，隐隐有了预感。
“师父，”离涯将蒙了眼睛的人按在榻里：“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紧张些什么？”
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放着青萝不选，放着千千万万的女修不选，非要来折辱她？
她到底又做错了些什么？
离涯眼见着燕瑶咬紧红唇，锦缎下晕开湿意。
她哭了。离涯心下一软。他甫一见到燕瑶，就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黑暗。再也不许她看任何人，再也不许她对任何人好。她只是他一个人的。
离涯一声轻叹，他总是会惹她哭。
“对不住了，”玄铁锁链从离涯袖管中滑出，拴着镯子将燕瑶锁在榻上：“师父逃跑的本事一流，我不得不防。”
玄铁链克制住燕瑶一身的修为，方才抱她在怀的时候，离涯便缠在她腰身上了。
燕瑶着实没有料到，这一生命运捉弄走到了这么个结局。
好好的孝顺徒弟想起前尘往事后满脑子都想着折辱她，原以为他破了魔障一切能如常，结果他还是……，现在还要把她锁起来。
他到底有多恨她，宁可毁了自己也要毁了她。与他争来争去太累了，她本就苟延残喘，现在看来还是死了更清闲。
也不知道她死了，他能不能快活起来。
燕瑶站起身来，离涯还是不够了解她啊，她怎么能真的把床榻钉在大殿中央呢？她还没那么嚣张。
狼狈啊，真是狼狈。
燕瑶全凭肉身之力奋力一拽，不错，床榻移动了半分。
锁链深深勒进肉里，渗出血来。
一步，一步，鲜血淋漓地她向殿外挪去，向着初升的日光，向着浩瀚林海。
也没有很糟吧。燕瑶在心里默念。不知过了多久，半张床榻已经被她推到危岩之外，只需一阵微风就能坠下山崖。
燕瑶深吸一口气，推了床榻一把，整个人也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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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没有办法。”
这一句话被捆在柱子上的江夕重复了无数次。
眼前清俊的少年仙君似乎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对着火堆烤手。失去她以后，他的手再也没温热过。
时间不会改变修仙者的外表，他仍是清俊无双的少年模样，可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悲伤和寂寥。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他统御青云门与江夕打了许多许多年，才终于活捉了他。
灭了他满门不是问题，如何拿捏住他的把柄让他乖乖听话才是离涯要做的事。
离涯顺手将白狐提了起来，摩挲着它的喉咙：“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我就要她怎么活过来。”
江夕即使陷入如此绝境，也没失了自己本性：“师父走在徒弟前面也正常，徒弟给师父烧烧纸钱也就算是尽孝了。”
离涯的手紧了紧，捏着白狐的喉骨嘎嘎作响：“我不接受。”
“既然你也知道我心悦燕瑶，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离涯的脸在火堆后的阴影里藏着：“要不要我先把青萝送下去等你？”
“不是同门师妹你都下得去手啊？”
离涯不置可否，将火焰催得更旺了些。
如果说这是从前的离涯，他断然是下不去手的。但是现在，只要有一丝希望能找回燕瑶，他什么都肯做。
“你觉得，我这件斗篷缺不缺个镶边的狐狸毛？”离涯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
“我觉得不缺。”江夕立刻接口。
离涯从火堆旁捡起一根树枝：“既然如此，我就烤了它吧。”离涯手上运劲作势要捅他个对穿：“若是没有它，我和燕瑶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眼见着白狐性命不保，江夕也终于认真了起来。
“求求这位英雄好汉，别难为在下了——”江夕皱着眉头：“燕瑶都死了多久了，哪怕我是大罗金仙也找不回来了。”
“什么都在。”离涯回道。
什么都被他保存下来了，从一路蜿蜒到山顶的血迹到南遥的一草一木，什么都没有变过。
他什么都不敢碰，什么都没让别人碰。
“那我还能试一试。”
“你别想着敷衍我，青萝也救不了你。”
他说的是实话，如今的青云门上下唯他马首是瞻，就是要掌门亲手杀了青萝，他也不敢违背。
“仙君是如此坦荡之人，自然也不会恶意揣测我等。”
“我？坦荡？”离涯站起身来，笑声中满是轻蔑：“我若是坦荡，就不会失去她。”
全仙界都称赞离涯仙君年少有为八面玲珑，为人潇洒勘破红尘，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思慕燕瑶有多疯狂。
“既然离涯仙君也信不过我，那我将方法说给你，仙君总信得过自己吧。”
江夕附在离涯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她回来，我就放你走。”
“你这人怎么……”离涯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读取燕瑶残存元神中的记忆，顺着记忆找到她眷恋的地方，去收集她元神的碎片。
她还盘桓在原地等着吗？
离涯向手里的瓷瓶注入几分仙力，进入燕瑶的记忆，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他看见她陪着自己过了十年。在渐渐褪色的幻境里蹉跎岁月，陪伴着自己的一点一滴。过去，幻境，现在，未来，她一个人穿起了他生命的所有。
他看见她一个人绝望地闭关，满手鲜血不知如何是好。她痛苦，崩溃，在石壁上划出无数刻痕，最后失了力气痛哭不止。
他看见她在小村庄里跌跌撞撞地长大，然后孤身一人走上修仙之路，拜别父母斩尽前缘。
燕瑶为他制造的幻境里的一切，都是燕瑶有过的美好记忆。谁说她不在意，她把自己的过去送给他填补空白。
叫花鸡，做教书先生的父亲，栗子糕，还有闲书杂文，她喜欢过的东西都送到过他面前。
他总觉得她不会难过，不会在意，永远端坐神座不知疾苦，其实她自卑，敏感，言不由衷。
她不喜交游，她懒散，她一般不动手，她讨厌血，这一切都在她的过往里有迹可循。
一桩桩一件件看得离涯目眦欲裂。
他错的太离谱了。他以为只要他不松手燕瑶总会回头看他的。
他那么想证明自己在燕瑶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却永远无法说服自己，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在她心里做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不懂燕瑶平静下的惊慌失措，不懂她装作无意的试探和落空后的怨念。
她从来不是怠懒极了不想要，而是因为得不到，所以不敢伸手。
他猛然间觉得，回来对燕瑶来说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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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动了吗？”纵然江夕已经娶了青萝成为青云门里举重若轻的人物，离涯此时也动了杀心。
“我知道你下不了决心，就，帮你送她去投胎了。”
“你说什么？”离涯的剑已经抵在了江夕的胸口上。他再怎么滴水不漏，也没防住江夕这种专研鬼道之人，背着他偷偷送燕瑶入了轮回。
“拿着指路香囊快去寻她吧，算来燕瑶如今已经二八年华，你再不抓紧她可就许了人家了。”江夕避过剑尖，丢了香囊给他。
“你给我等着！”撂下这句话，离涯转身匆匆离去。
当初他屠戮殆尽的村庄，现在又有了人家。离涯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村落外，看见了在夕阳下与人闲谈的燕瑶。
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
“大妹子你这手艺真好啊，新婚的时候带上这盖头，多美！”
“是啊是啊，这别的新娘子都要羡慕死了。”
……
“说来也怪，都夏天了妹子家里也没有蚊子，我们就都愿意来这儿唠嗑。”
燕瑶坐在小屋门前，橘红色的夕阳照在她笑意盈盈的脸上，羞红了如花笑靥。
……还是，错过了吗？
错过也好，他不该再打扰燕瑶。
她看起来什么都记不得了，这样享受世俗的快乐，也许就是她曾经求之不得的幸福。
不多时邻家的大姐大妈就回了自己家门，燕瑶也转身进了自家小屋。
他决定再悄悄地看一眼，只看一眼。
他如今也干不出溜门撬锁的事来，所幸燕瑶也认不出他来，他化作道士打扮，直接敲响了燕瑶家的门：“打扰了，过路人讨口水喝。”
门缝里刚闪出燕瑶的身影来，离涯方才坚固的意志便土崩瓦解了。
怎么可能只满足于再看一眼啊，心心念念爱恨交加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他低垂目光避过燕瑶疑惑的眼神：“施主长得很像在下师父，我失态了。”
“你师父他——”
“在下从前不懂事，总是惹师父生气，师父也不恼，事事都把最好的给我。”面对什么都不记得的燕瑶，说出来也无妨：“师父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是——”
离涯的话语已有些哽咽：“我为着自己私欲总伤师父的心，甚至出了师徒□□的闹剧，又对着师父剖白心意，最后逼得师父精神恍惚自我了断。”
燕瑶欲言又止。
“我不奢求师父能原谅我，我只是希望师父能过的好一点，不要还这么凄惨再碰上我这般狼心狗肺的人。”离涯说得很快，像是很怕燕瑶立刻关上门把他这个疯子拒之门外：“贫道掐指一算，姑娘近日择了夫婿，不知此人可否值得姑娘托付终身？”
“道长既然能掐会算，怎会不知此人值得还是不值得？”
离涯一时语塞。
“那我问道长一个问题，如今的道长对你师父来说，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自然不值得。师父自有良人相配，我怎敢再度打扰，自然为云起让——”
“谈情说爱这种事，我真的应该从小就教你。”
心动过的人一直是你，一直是那个不顾一切维护我的你，那个和我吵架拌嘴最后还要来哄着我的你。
其实燕瑶什么都记得的，她只是不想面对过去的一切。但他跋山涉水而来对一无所有的她剖白心意，这次，她真的可以信了。
谁说她择了夫婿啊？真是……她一直是靠卖绣品为生。
从黑暗里来的人，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光。
没有猜疑，没有误会，没有疑窦，他们十指相扣，自然而然牵过对方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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