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奴隶》干易

56、第 56 章

　　焰北嘶吼一声，向钢琴人奔去。因为过于用力，他脸上呈现出某种变形的狰狞，浓黑的液体从嘴角延出，顺着下颏滴落下来。嘭地一声，两人撞在一起，银光闪耀，耳边一点点鲜红被淹没在其中。

　　顾云沛的视野，发生某种可怕的畸变：高耸的穹顶，从中间凹陷下来，与此相反的地面舞台，则向上凸起，周围四根粗大的石柱，被压弯成巨大的弓形。面前的场景，呈现出向中间暴力挤压的态势，舞台上的布幔、乐器、残败的石壁，全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挤压，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形。
　　短的被抻长、粗的被拉细，厚的挤成薄片、小的涨裂开来。
　　轰地一声，面前所有，炸裂开来。顾云沛的胸腔也随之爆裂，脑中空白一片。

　　不知隔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顾云沛缓过神来，眼前终于恢复如初。
　　焰北、焰北焰北焰北，我的焰北……
　　顾云沛焦灼地四处寻找。
　　他最后的自我，他的百分之十，他全部的希望，他的爱，……

　　终于，焰北在视野中逐渐清晰起来，他矫健的身影、他漆黑长发下润白的脸，犬齿外露、发狠咬着嫣红的嘴，右耳边十字架下那颗血滴般的玛瑙，此时也突然变得异常艳红。
　　——因为精力过于集中，好像，听力也恢复了些。

　　台上的焰北已经占据上风。他双手凝出的能量光刃，发出尖锐的白光，一刀又一刀砍向对面。他的动作，又狠又凶，将对面的黑衣钢琴人逼迫得步步败退。突然之间，焰北发力跃起，0.1秒之后，他跳至不断倒退的黑衣钢琴人背后。
　　爆喝声中，焰北向前全力一击。
　　黑衣钢琴人高大的身躯，轻飘飘飞出十几米远，狠狠砸在墙边钢琴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咳咳咳，黑衣人呛咳出一口脓血，想挣扎着爬起身来，但他的脊梁好像被打断了，双臂还没撑直，整个人就软软倒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顾云沛长舒出一口气。
　　“焰北！！！”他喊了声，但不知怎地，突然觉得无比虚弱。

　　焰北闻声，看了他一眼，收起攻击姿势，向他走来。
　　但是不对，焰北并不是向他走来，而是向舞台的另一侧、趴伏在钢琴上的那个黑衣人走去。
　　焰北抓住钢琴人背心，将他提起，铿地一声，钢琴发出共鸣声。被打败的钢琴人身躯软趴趴地，头颅低到胸前，他看起来虚弱极了，漆黑额发扑扇着，间隙中露出惨白的脸庞。
　　——他快要死了。
　　焰北拎着钢琴人，看着台下顾云沛。眼底尽是诡异笑容。

　　突然将，他猛力一甩，将钢琴人整个身躯，扔到台下，扔到顾云沛面前。

　　“嗳！”地一声，剧烈的疼痛让瘫软在地的黑衣人发出难以忍耐的呻.吟。

　　“焰北！”
　　顾云沛心中，惊涛骇浪般地呐喊，他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从天而降的东西击中了头颅，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径直跪倒在黑衣人面前。

　　颤抖着，将侧躺在地的黑衣人额前碎发拨开，露出焰北精致的面容，他紧闭双眼、鼻翼翕张如离水之鱼，口鼻间，一股一股的黑浓液体喷吐而出，沾染得半边脸颊湿淋淋的。血，顺着他的头颅缓慢扩散开来。

　　——你是焰北的主人，离开你的自由意志，焰北将必败无疑。
　　顾云沛手足无措地伸手，想替焰北捂住流血的口鼻，但沾了满手的黑浓热液，还是无法遏制事态变得更加糟糕。他想把焰北扶到怀中，但稍微一动，焰北立刻皱眉，显露出极端痛苦的神色。

　　咔咔咔，一双黑色高筒皮靴，逐渐逼近到他面前。最后，在离他们不远不近处停下。

　　顾云沛赶紧倾身下去，用自己身体虚虚覆盖住焰北上面，即怕压着他，又怕他被来人伤害。然后，他不得不缓缓抬起头来，与真正的黑衣钢琴人对视，眼底尽是遮掩不住的恐惧。

　　黑衣钢琴人，弯下身躯，以碾压之势俯视着顾云沛。

　　“你看，我根本就没费什么事儿，如此轻易就让你从一个完整的人，变成一个半人半鬼。”黑衣钢琴人的嘴唇机械开合，双目毫无情感地扫视着顾云沛，话毕，他的目光投向顾云沛的腕表，黑色表盘上的数字变成了15。
　　“没错，我获取了你脑中所有的信息，但并没有像你想的那样，更改所有东西，那真是蠢的不能再蠢的做法了。我只是，安排了一场偶发事件，就轻而易举地诱惑出你心中的罪恶。你心里很明白，刚才在外面，你为了自己的私仇，杀掉了多少无辜的村民。”
　　钢琴人伸出大手，放在顾云沛额头上，轻轻转着圈地抚摸。突然，顾云沛头皮一紧，他的头发被钢琴人拽住下拉，整张脸不得不被迫上扬，与钢琴人对视。
　　“本质上，你不就是和我一样的，——坏人吗？”
　　因为气管被压迫，顾云沛被迫张嘴大口呼吸，额头渗出细密汗水。

　　“你一直以为，你最后的赌注，是焰北，一个高，高高高功能数值人？”钢琴人低头，扫视着躺在地上的焰北，啧地惋惜了声，随后啪地一下，伸脚踩在焰北微微蜷的右手掌。“不过，你可能没想到吧！数值人焰北，正是由你，亲手给他套上失败的枷锁。”
　　焰北紧皱眉头，脸上露出痛苦表情，但却克制着没有哼出声音。

　　“没有你，他是肯定不会退后半步的，没有你，他也肯定不会认输，没有你，他根本也不会伤得这么重。你这个废物！”
　　说话间，钢琴人脚尖下力碾了几下，咔咔咔，好像是骨头被踩碎的声音。顾云沛慌得赶紧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小腿，不让他继续碾踩，眼底露出祈求的神情。

　　“看到了吗？失去了他的废物主人，他就是堆垃圾。而他的主人，无疑完全被我掌握着，我能让你听见我想让你听见的；我能让你看见我想让你看见的；我能让你感觉到我想让你感觉的；我还能让你爱上我想让你爱上的。你身边的所有，都是我，你怎么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失望吗？绝望吗？那就对了。哈哈哈哈哈！你的爱，你的意志，你的自由，你的百分之十，甚至不够我动一动小手指头。”
　　“所以，——”钢琴人猝然停住小声，逼视着跪在面前佝偻着腰身的顾云沛，“还想和我作对吗？”
　　顾云沛的身躯摇晃了两下，没有说话。
　　“还不肯按照我说的话做吗？”
　　一阵长久的静默。

　　“好吧！”钢琴人微微叹口气，挥了下手。
　　倏然，顾云沛腕表上，一点灰白色急遽跳动，数值快速增长着，不到三秒，腕表上数字瞬间变回八十。
　　仿佛整个头颅盖往外扩了扩，顾云沛突然觉得头被松开了。视觉恢复正常，面前的颜色逐渐丰富起来，听力完全正常，就连空气都感觉到清新起来。
　　“我不介意再给你次机会，让你回去，带着焰北，养好伤，重新来找我，重新和他，——共赴死亡。呵呵！”

　　钢琴人说完，有那么瞬间，顾云沛相信了他，松了口气。
　　他还有机会？至少，他可以让焰北养好伤。但下一刻，顾云沛突然觉得颓然无比，他们没什么机会了，这一次，他们做了最周密的计划，做好了赴死的决心，经历了千辛万苦，让焰北伤痕累累，但现在？连凌至的面都没见到。那么，下一次又会有什么区别。

　　悲呛和无奈涌上心头。
　　还没等他作出任何语言上的回应，下一秒，顾云沛突然头痛无比，仿佛大脑被放入一个细细密密的金属网中，而现在，那些金属网正被急遽收紧，勒死，他柔软的大脑组织已经被勒成千千万块。
　　腕表上的灰白数值急转直跌，转瞬间，停在“10”上，就岿然不动。

　　“只不过，下次你们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看到了吗？这才是我真正的实力，为了说服教育我的小可怜们，我已经非常仔细，非常手下留情。如果再来一次，我保证让你，还有你的焰北，你的爱，你的自由和意志，尝试到最沉重，最恐怖，最惨不忍睹的打击。”钢琴人一字一顿，但语气里仍然遮不住地嘲讽。
　　“所以，你还需要坚持吗？”

　　摇晃着，顾云沛抬起头来，看向钢琴人。他泛着血丝的双眼泛泪，手腕绵软无力，心灰意冷无意求生。腕表上那灰白的数字，开始摇摇欲坠。
　　现在，腕表上是“10”，再掉下去，连焰北都……

　　钢琴人一把扶住了他，同时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控制着腕表上的数据逐渐上升，最后，定格在“15”这个数值上。

　　钢琴人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他已经彻底将顾云沛的意志击垮。他搀扶着顾云沛靠着石柱坐下，说：“好了，使用你的主人身份，让焰北说出他的使命。只要说出来，你就可以重新回到庄园，做你的顾家大少爷，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再送你个一模一样的焰北。”

　　顾云沛闭眼，缓缓地，重重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