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心归楚》无朝

64、第 64 章

　　很多年以后，楚竹每每梦到那个狂风暴雨的周日，那个改变一切的转折点，都会觉得十分恍惚。那是他当时所有担惊受怕的终结，却也是他后来无数辗转反侧的开始。他那时第二次体会到了人生的瞬息万变，同样的无能为力，同样的无可奈何。
　　“小楚，我爸妈突然让我明天回去一趟，还特别叮嘱就让我一个人回。”顾燃翘着脚丫子叼着根草莓味棒棒糖坐在书桌前，端详着手中的一本数学习题，说完偏头看向靠在床头玩连连看的楚竹，“你说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吧？”
　　楚竹随意地划着屏幕，头也不抬地说：“应该不会吧，估计是不想让我跟着跑来跑去才这么说。”
　　“也是。”顾燃目光又回到习题上，“那我明天回去一趟，可没人给你做饭了啊，到点了记得去觅食。”
　　“知道了，当我三岁小孩么。”
　　顾燃咧着嘴笑：“你要是三岁小孩儿，我不仅给你做饭，还给你喂饭，想想那画面就美。”
　　楚竹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题没做出来净做梦了。”
　　第二天顾燃难得起了个大早，洗漱完主动去楼下买了两份豆花和油饼，想了想又要了份小笼，楚竹喜欢。
　　买完晃悠到家时，楚竹刚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笑了笑说：“你竟然早起了，我是不是该去买张彩票？”
　　“少损我，快来吃早饭。”顾燃拖了张椅子坐下，等着楚竹一起吃。
　　“我换个衣服就来。”
　　没一会儿楚竹便在顾燃旁边坐下，拿过筷子先夹了个小笼包，问：“你什么时候走啊？”
　　顾燃观察着楚竹边嚼边微微眯起的眼睛，跟猫儿似的，不禁觉得好玩，带着笑说：“吃完早餐吧，早去早回。”
　　“行，你记得去外公外婆那儿转一圈。”楚竹说。
　　“知道了。”顾燃抽了张纸替他擦掉下巴上不小心沾的油，“我这服务周到的，离喂饭也不远了。”
　　楚竹笑骂：“滚。”
　　不知不觉中，这些日常生活的小细节他们已经能相当自然地表露。楚竹突然想起了之前有一次，他大概是白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到了晚上觉得胃里直犯恶心，折磨得他一直没睡着，半夜受不了了跑到洗手间抱着马桶一通狂吐。顾燃听到动静赶紧跑进去蹲到他边上给他顺气，慌着问他怎么了。他吐得眼泪直流，却抬手让顾燃出去，说难闻，顾燃气得差点在他背上拍一掌。后来吐无可吐，他缓过神就去刷了个牙，顾燃则皱着眉头倚在门框，见他漱完口就递了毛巾给他，然后把他拉到跟前，亲了他好几下，说：“我又不会嫌你，怕什么？”
　　吃完早饭稍微收拾收拾，顾燃便要出门了，他冲楚竹房里喊：“我走了啊，你不出来含泪相送到楼下么？”
　　“赶紧走。”楚竹回道。
　　“哦——”顾燃故意拖长音，等了一会儿楚竹还是没动静，他不由啧了一声，转身开门。
　　“等一下。”楚竹拖着双棉拖走到跟前，前几天超市促销，他们买了两双放家里。
　　顾燃一笑：“等多少下都成。”
　　楚竹也不知道自己追出来干什么，听到开门声时心头莫名一跳，慌神了。他突然想到，其实方阿姨从来不会怕他麻烦就让顾燃一个人回去，她经常说，两个人我都要看。
　　萦绕心中多日的不安陡然升到了最大值，他有种预感，顾燃今天走了，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顾燃伸出手在楚竹眼前晃了晃，疑惑地问：“怎么发呆了？”
　　楚竹直直地看进顾燃的眼睛，光线不足，他看不清顾燃眼里的自己，烦躁间猛地一扯他的衣领抬头吻了上去，急切的、恐慌的……像要留住什么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东西。
　　他从来不曾如此热切地吻过顾燃，甚至牙齿都磕出了声响。
　　顾燃揽着他的腰，感受着他不明所以的情绪，竭力回应着他，安抚着他。
　　两人额头相抵，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对方的脸上，好一会儿，顾燃才笑着说：“也不用这么舍不得燃哥，不过小楚这么黏人的样子，倒是可以多来几次。”
　　楚竹组织了好久的语言，却仍然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哑着嗓子说：“下午早点回来吧，想和你一起吃晚饭。”
　　“嗯。”顾燃应道，“好。”
　　今年温度下降得格外快，十月中旬，秋风便萧瑟了起来，凄冷得很。顾燃在公交站下车的时候，乌云浓重，透着股沉沉的压抑气息，行道树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山雨欲来。他没带伞，怕再耽搁就将在大雨中独自绝望，于是赶紧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便上去了。
　　前脚刚进家门，大雨顷刻倾盆，来势汹汹，雨声喧嚣。
　　他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冲楼上喊：“京京，你哥我回来啦，快来迎接我！”
　　没多会儿顾京从楼上跑下来，脸上却毫无喜色，一脸担忧地到了顾燃跟前，张了张嘴却又沉默。
　　顾燃笑笑：“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顾京艰难说道：“哥……爸妈在你房里呢。”
　　顾燃似是安抚地摸了摸顾京的头，问：“他们干嘛呢？”
　　顾京纠结许久，才皱着眉小声说：“哥，你和小楚哥哥……”
　　话未说完全，顾燃嘴角的笑便僵住了，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坍塌成了废墟。
　　他设想过很多次方慧和顾晖知道真相的情景，那应该在很多年后，在他和楚竹已经有了稳定的生活后，在他们有能力应对好一切后，他们会经受家人的不解和斥责，会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祈求原谅与谅解……独独没有设想过今天这样的。
　　门外风雨还在肆虐，狂风乱作，大雨倾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顾燃抬头望了一眼楼上，默然不语。
　　良久，他说：“京京，你回自己房间。”
　　自从昨天偷听到那个陌生叔叔和爸妈说的话，她就害怕得整晚没睡着，而且她知道方慧和顾晖也整晚未睡，此刻顾燃的话更是让她担心到了极点，她几乎立马拉住了顾燃的手，摇头说：“我不回，我在的话爸妈不会对你太狠的。”
　　“这不是件小事，你听话。”顾燃安抚地捏了捏顾京的手，“我去和他们好好聊聊，你别担心。”
　　顾燃无数次走过去房间的这条楼梯，却没有哪次像今天一样，特别像要去慷慨就义，还是有去无回的那种。方女士估计哭了一宿，也不知道老顾会不会把他的狗腿打断……
　　想着想着，他竟然笑了一下。
　　看来是陪不了小楚吃晚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