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心归楚》无朝

6、第 6 章

　　顾燃和楚竹还没进家门，就听见了从顾燃家里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哭声。
　　楚竹疑惑地问：“是京京吗，发生什么了？”
　　顾燃也很不解，认真想了想，突然脑中灵光乍现！
　　他狠狠拍了一下楚竹的背：“完了完了完了……”
　　楚竹被拍得吃痛：“你干嘛？！”
　　“绿豆汤啊！”
　　楚竹的眼睛也瞬间瞪大：“完了。”
　　外婆家的傻狗“汪”地叫了一声，风萧萧兮。
　　他们两个战战兢兢地进了家门，方慧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抱着顾京不断安慰，瞥见他俩进门，她一记眼刀飞向顾燃。
　　顾燃在这酷暑八月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楚竹背着手也很不好意思，说起来，要是他直接把汤倒掉而不是端过来想戏弄顾燃，顾京也不会哭成这样。
　　“阿姨，其实……”
　　“说，”方慧一边给顾京擦眼泪一边盘问，“谁干的？”
　　楚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刚想帮顾燃背个锅，就听见顾燃大义凛然般承认道：“我。”
　　方慧继续问：“为什么？”
　　顾燃余光瞄到楚竹正欲开口解释，于是偷偷拽住楚竹的衣角，说：“是我无聊，想恶作剧整小楚。”
　　楚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锅都让你背了……我还做不做人了？！
　　“不是，阿姨，是我先……”
　　“顾燃，”方慧严肃地看着他，“你小时候恶作剧把顾京弄丢那次，我就跟你说过，不要开这种看似没什么大不了实则伤人的玩笑。”
　　客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楚竹第一次见方慧生气，顾京不知怎么也停了哭声，抽抽搭搭好不委屈。楚竹不禁十分懊恼，他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燃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承认错误：“我保证再也不会了，对不起。”
　　方慧拍了拍顾京的背：“晚饭没你的份，饿一顿到房间面壁思过去。”
　　顾京小声啜泣着，但不想让顾燃受罚，就拉了拉方慧的手：“妈妈……”
　　“就这样。”
　　顾京只好闭嘴，泪汪汪的眼睛目送着顾燃上了二楼，楚竹也只好先回家。到家后饭也没吃两口就回了房间，在楚竹短短的十来年人生中，他还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后悔，方阿姨说得没错，他就喜欢干些看似无伤大雅实则伤人的事情，因为那幼稚的报复心理。
　　幼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楚竹也没开灯，自己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也算是隔空陪顾燃面壁了。
　　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外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楚，我进来了啊。”
　　楚竹坐起来，揉了揉头发，应道：“好的。”
　　于是外婆拧了拧门把手，一脸神秘地走进房间，到楚竹跟前小声说：“外婆现在要去找方阿姨散步，会花挺长时间的。”
　　看着外婆一副“你懂了吧”的样子，楚竹实在惭愧——他不懂……
　　“别饿着肚子，”外婆冲他眨眨眼，“俩小屁孩。”
　　说完笑得跟朵小花似的离开了。
　　楚竹愣愣地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赶紧下楼，楼下没人，估计外婆已经出去了。他去厨房拿了个碗……不，拿了个盘，开始盛饭、夹菜，再偷偷溜到隔壁迅速跑上二楼，路上楚竹莫名感觉自己像是等不及去喂猪的……
　　到了顾燃房门前，楚竹顿了顿，舒了口气，然后直接开门。
　　正双脚交叉搁在书桌上一副大爷样躺着吃薯片的顾燃吓了一大跳……
　　等他看清那端着一大盘饭逆光而来的人是楚竹时，他更是被吓到，结巴着问：“你，你，你怎么来了？”
　　“呵，”楚竹关上房门，缓缓步行到书桌边，将手上的盘子一放，抱着手说，“不来怎么知道你这禁食生活过得这么滋润哪。”
　　顾燃不好意思地收回脚，规规矩矩地坐正了，小眼神却很嘚瑟：“我不藏点零食，我妈隔三差五罚我不准吃饭，那我还怎么活，是吧？”
　　楚竹很是无奈：“是……那您现在是吃饱了？”
　　“没没没，”顾燃赶紧摆手，抛弃了吃到一半的薯片，摸了摸肚子谄媚地看着楚竹说，“我还饿着呢。”
　　接着他看了看那盘几乎堆成小山的饭，发自内心地疑问道：“你这，喂猪呢？怎么还有两个勺子？”
　　楚竹暗自叹了口气，幸亏他还有自知之明。
　　“我也还饿着呢。”
　　“啊？你为什么饿着，又没被罚。”
　　“……你话太多了，饭都要凉了。”
　　顾燃闭了嘴，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示意楚竹坐下。
　　然后他俩和谐地吃着饭。
　　楚竹：“喂，你能不能不要搅来搅去！”
　　顾燃：“这不是要拌起来么！”
　　楚竹：“可我不喜欢拌起来吃！”
　　顾燃：“可我喜欢！”
　　楚竹：“这可是我端来的！”
　　顾燃：“你坐的椅子可是我的！”
　　……
　　此次绿豆汤风波后，顾燃和楚竹的关系由原本频繁的看对方不顺眼转变成大部分时间友好共处偶尔……看对方不顺眼。
　　楚竹依然喜欢闷在房间里，顾燃则带着顾京有时候出去打个球有时候到楚竹房间烦个人。刚开始楚竹沉默地表示过抗议，不过顾燃没眼力见……后来他们一进房间就跳到床上各种玩，楚竹无语了，也就随意了。
　　暑假在人们的记忆中总是过得漫长又短暂，一天又一天的烈日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假期就在这种反复无常中很快就到了头。
　　“外婆！小楚呢？”
　　“在房间里！”
　　“我上去找他了啊！”
　　“好！”
　　顾燃三两步蹦上楼，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楚竹房门前，猛地一拧把手推开门：“楚竹！”
　　只见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的楚竹颤抖了一下……
　　顾燃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颤抖，哈哈大笑起来：“被我吓到了吧哈哈哈哈哈……”
　　楚竹放下笔，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要推顾燃出房间。
　　“哎哎哎哎……”顾燃死死扒住门框，“别生气别生气……”
　　楚竹见他无赖，只好放开他，又坐回书桌前，转着笔问他：“有事？”
　　顾燃凑近看了一眼，发现他在做某本杂志后面附带的数独题，忍不住啧啧感叹：“说实话，你是不是特牛逼那种人。”
　　“嗯，”楚竹头也不抬地说，“要不是我妈拦着早跳级了。”
　　“厉害。”顾燃随便捞过书桌上的一本杂志，躺到床上翻看起来。
　　两人静静地待着，楼下好像有邻居来跟外婆聊天，阳光透过半掩着的窗帘射进来，空气中有灰尘在漂浮动荡，渐渐地有些燥热。顾燃打了几个滚，滚到床尾，伸手打开了电风扇，接着又滚回原来的位置。
　　楚竹无声地笑了起来。
　　“哎。”顾燃突然叫他。
　　楚竹瞬间收住笑容，淡定应道：“嗯。”
　　“今天上午去报道的时候，全是新同学你紧不紧张？”
　　“嗯……”楚竹笔盖抵着下巴，继续搞他的数独，“还好吧，没什么感觉。”
　　“啧，也是，”顾燃想了想说，“你这样的优等生反正到哪个学校都不会差。”
　　“我太不习惯了。”
　　“啊？”顾燃看着他，“不习惯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楚竹回以目光，“以前也没见你狗嘴里吐出过象牙啊。”
　　顾燃愣了愣，随即苦笑不得地拿书拍了他一下，说：“我发现你这人是真的太讨人嫌了，说你不好不行，说你好也不行，你才是真的吐不出象牙吧，啊？”
　　楚竹也跟着笑了，身子转向顾燃，抬脚踢了他一下：“滚。”
　　“明天就正式上课了，和我一起去学校？”
　　“行，你不要起太晚，起晚了我就直接走了。”
　　“你还真是……”顾燃无奈地回踢了他一下，“反正咱俩就隔壁班，有什么事跟我说，我罩着你。”
　　“呦，”楚竹仿佛听到了不得了的话，“你不会是校霸吧？”
　　“那倒不是。”
　　顾燃坐起身，手指了指自己：“我家，”又指了指楚竹，“和你家，所有人都让我照顾你，我能让你在学校受欺负么？”
　　楚竹看着顾燃眼里闪着的理所当然的光，险些被晃了眼，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如此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不能让他受欺负。
　　幼稚也好，楚竹心里挺感动的。
　　但绝对是不能让顾燃看出来的，否则他都能预见这人尾巴翘上天嘚瑟的模样。
　　“知道了知道了，事多。”
　　“中午也一起吃饭啊。”顾燃看楚竹想拒绝，立马说，“你亲爱的方阿姨，已经付过钱了。”
　　“啊……”楚竹一时有些为难。
　　“别不好意思了，”顾燃撇撇嘴，“我妈恨不得认你当干儿子。”
　　“啊？”
　　顾燃咳了咳，然后捏着嗓子说：“顾燃啊，你看看你，整天在家一点事情都没有，你再看看人家小楚，也是整天在家，但人家就在看书，你能不能睁开你不中用的大眼睛仔细瞧一瞧，啊？”
　　学完后，顾燃两手一摊，无奈道：“自从你来了，我在家里的地位就更低了。”
　　“哦，”楚竹憋着笑，“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所以啊，你就接受了，我妈也高兴，再说也没多少钱。”
　　楚竹想了想，说：“好吧，等会儿我去谢谢阿姨。”
　　顾燃补了一句：“顾京以后也会跟着我们。”
　　“我知道。”
　　“主要是吧，以前有的朋友因为我基本去哪儿都要带她，我能感觉到他们不太情愿，后来我也就不怎么跟一大群人一起玩了。”
　　楚竹有时候真是觉得，不了解顾燃的人会轻易地把“粗心”“调皮”“没分寸”这些词安在他身上，但其实，他是个很细致的人，细致到超越他这个年龄，细致到，楚竹经常哑口无言。
　　他转过脸，轻飘飘地说：“这个情况，你不用担心在我身上发生。”
　　第二天，风和日丽，阳光灿烂。
　　顾燃起床后，边刷牙边去拉顾京起来。奶奶前两天回家了，一大早就帮他们准备好了早饭。
　　吃过早饭后，顾燃抽了张纸巾，擦干净顾京的嘴巴后，说：“要带的东西都放进书包了吧，现在我们去找小楚哥哥。”
　　顾京点了点头：“放进去啦，我们走吧。”
　　顾燃转向奶奶：“奶奶，我们走喽。”
　　“好，”奶奶收拾起碗筷，“记得带好小楚，在学校照顾好人家。”
　　“放心吧，丢不了。”
　　顾燃背起书包，调整好顾京的书包带，牵着她出了家门，才发现，楚竹已经站在自己家门口等着他们了。
　　他们赶紧走了过去，顾燃拍了拍楚竹的肩：“小伙子，起挺早嘛。”
　　事实上，楚竹已经等了他们差不多二十分钟了，昨天顾燃大言不惭，楚竹还以为他们起得有多早呢，果然还是高估他了……
　　他们一起往公交车站走去，本来楚竹走在顾燃边上，没一会儿，顾京从一旁探头看向他，朝他伸出另一只手。
　　“嗯？”楚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们京京，头一次啊，竟然主动要求别人牵她。”顾燃惊奇道。
　　楚竹这才明白，他摸了摸鼻子，默默换到顾京边上，牵住了她的手。
　　公交车站就在他们家这条街上，离家里大概三四百米的距离，可他们却好像走了很久。
　　早晨的微风不燥，阳光正好，街道两边的梧桐树窸窸窣窣，一片树叶慢悠悠地掉落，落在他们的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