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心归楚》无朝

14、第 14 章

　　说大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已经是顾燃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心中哀嚎了。
　　那天他一言既出，没料想他尊贵的母亲大人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优良美德，张口就是年级前十……犹记他当时一口凉气倒吸上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那个一分钟前还信誓旦旦的人。
　　那人谁？他认识吗？
　　强颜欢笑地出了房间，门还没完全关好，他就听见方慧激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顾，我跟你讲……”
　　还能怎么办呢？答应过的事，只能说到做到了。
　　他注定要拥有一个不轻松的暑假。
　　“我说，”楚竹拿笔头敲了敲桌子，“你想什么呢，这道题有思路了吗？”
　　“哎哟，”顾燃直起身子谄媚地冲楚竹笑了笑，“小楚老师不要这么凶嘛，人家会怕啦～”
　　楚竹深感一阵恶寒，嫌弃地看着他，问道：“你期末考了多少名来着？”
　　顾燃：“250。”
　　楚竹：“嗯，挺适合你。”
　　顾燃：“……”
　　楚竹冷静阐述道：“以你现在的成绩，如果要进到年级前十，必须得有质的飞跃，你要在一个暑假里达到这个目标，并不是不可以。”
　　可以，我半条小命可以没了。顾燃心想。
　　大概是自己脸上送死的表情太过明显，楚竹没忍住笑了。
　　“笑屁。”顾燃没好气地说。
　　“你的语数英物其实不差，就是政史地生懒得太明显了。”
　　“怎么就明显了？”
　　“明显到老师能从你卷子上判断出你在课上睡了多久的觉。”
　　顾燃：“……”
　　楚竹无视了对方霜打茄子一般的脸色，伸手拿过桌上铺着的一摞卷子，一张张翻看起来，在看到英语卷的时候，他惊讶地挑了挑眉：“你的英语很好啊，除了作文扣了两分，就只有选择错了一个。”
　　“那是。”顾燃坦然应道，“以前吧，我就是单纯觉得电影里他们嘚啵嘚啵说英语看起来特牛逼，那时候我又比较……呃……爱出风头吧，为了装逼就学得挺认真。”
　　房间里短暂地安静了两秒，顾燃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嘴角不自觉抿成了一条线，盯着题目愣愣地出神。
　　“所以你到底有思路没？”楚竹突然问。
　　“啊？”顾燃回过神，“哦，还没有。”
　　楚竹把铺在腿上的卷子放到一边，倾身给他在题干上圈出关键信息，静静等了一会儿：“看出来了？”
　　“你这种教学风格真的没人吐槽你么？”顾燃嘴上说归说，手却开始动笔演算起来了。
　　“没，也没教过别人。”楚竹继续看起卷子。
　　顾燃的笔尖在空中停了下来，他想起之前胡茜茜说，楚竹在班上是出了名的冷漠，脸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字：别来烦我。刚开始，因为成绩好长得帅，不断有班上的别班的女生上前搭讪。后来，就没有后来了。除了同学，老师们对他也很没辙。他们年级其实有开设竞赛培优班，只不过需要晚上留在学校上课，结果这祖宗一听晚上还得待在学校，果断回绝了，说是自己能学。看了看学校荣誉墙上贴着的某人的照片，想了想某人为学校获得过的各类一等奖，老师们也只好随他去了。
　　想起胡茜茜，顾燃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赵维轩、胡茜茜小学是一个班的，由于赵维轩喜欢各种八卦，于是他和同样热衷于此的胡茜茜组成了联盟，大到学校哪个老师要结婚了要离婚了要生娃了小到班主任早上吃的哪家早餐店，通通知晓。他俩成了朋友，顾燃和赵维轩又总是混在一起玩，自然而然，他和胡茜茜也就熟了起来。上初中后，顾燃和她交集也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从赵维轩那里听到胡茜茜说的楚竹的事情。结果她前段时间突然向他表白了，就在他跟楚竹刚出校门打算去坐公交的时候，胡茜茜好像是专门等在那儿的，顾燃一出现，她立马走上前，同时眼神不断示意楚竹回避，顾燃余光都能瞟到楚竹有点不耐烦的表情——他经常被这么要求……
　　胡茜茜脸红地低着头，迟迟不说话。而顾燃不断瞟着马路对面拉开书包拿出习题册开始看的楚竹，那人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只是在酝酿而已。等了许久，胡茜茜依然没说话，他内心一阵焦灼。倒是快说啊，再不快点对面越来越不耐烦的某人估计就要走了。
　　“我，我，喜，喜，欢你。”鼓足了勇气的胡茜茜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
　　顾燃松了一口气，礼貌性地等了一会儿，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仔细考虑，然后笑了笑，故作遗憾地说道：“对不起啊，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可是……”胡茜茜刚想继续说什么，眼前一阵风掠过，顾燃已经跑走了。她向后望了一眼，楚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转角。
　　“顾燃！”楼下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操？说谁来谁？
　　听到这个声音，房间里的二人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头，顾燃本来打算假装自己没在家不搭理的，结果胡茜茜似乎非要把人喊出来不可，越来越响的三声过后，顾燃直觉自己再不应，街坊邻居估计全都要探头了。
　　他放下笔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窗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胡茜茜旁边扯着嘴角干笑的赵维轩……这个叛徒。
　　“有什么事吗？”
　　“去玩吗？”胡茜茜语气轻快地问。
　　“不了，忙着补课呢。”
　　“补课？”胡茜茜疑惑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奋了？”
　　“这个时候。”顾燃说，“赵子，你和茜茜一起去玩吧，我就不去了。”
　　胡茜茜疯狂给赵维轩使眼色，顾燃也凶狠地瞪着他，大难当前，他选择帮顾燃。他可不想被他揍得天南地北都不认识。
　　“茜茜，我们走吧，顾燃这小子难得发奋图强，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胡茜茜一脸的不情愿。
　　赵维轩见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顾燃不喜欢老是围在他身边的，这人比较犯贱，老在他眼前晃他反倒觉得烦心。”
　　这话成功使得胡茜茜的脸色变了变，立马善解人意地冲顾燃说：“那你好好学习吧，我们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赵维轩呼出一口气，对着顾燃比了个“OK”的手势，顾燃不由得对难得靠谱的赵维轩竖了竖大拇指。
　　要是知道他是怎么劝退胡茜茜的，估计这大拇哥就竖不起来了。
　　解决完这事后，顾燃重新坐回到书桌前开始写题，一直默默在边看试卷边勾题的楚竹抬眼看了看他，勾了勾嘴角，戏谑道：“燃哥桃花可真多啊。”
　　“你可别说了，”顾燃抱了抱脑袋，“尬出天际。”
　　“怎么？”
　　“本来朋友当得好好的，现在真是连见个面都不自在了。”
　　楚竹对这种事没有经验，于是没搭话。手上的试卷差不多勾完了，他盖好笔盖，把厚厚一沓试卷放到了顾燃手边，解释说：“从上到下依次是语数英物政史地生，我勾出来的题你重点看。”
　　“好。”顾燃收起了之前那副抱怨的样子，低头刷刷刷写着剩下的题。
　　也没什么做不到的，原本之前自己就没使力学习，就看看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楚竹坐在旁边一时无事可做，就托着下巴静静地看顾燃解题。本来他还担心这样盯着顾燃会不自在，没想到这家伙认真起来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空调沉默地运转着，发出“嗡嗡”的响声，窗外树上又是一年热闹的蝉鸣，偶尔传来两声傻狗的吠叫，笔尖与纸张摩擦出的沙沙声让人心绪莫名安宁，还有……顾燃确实很吸睛。
　　顾燃的眉眼乍一看有点具攻击性，但看久了又会觉得英气逼人，同时还透着股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气。思考时嘴角会习惯性抿成一条线，看上去有点不爽的样子。鼻梁高挺，脸庞瘦削，因为经常运动的关系，与同龄人相比，多了一丝所谓的男性荷尔蒙。
　　追顾燃的女生一直不少，而他又不像自己，经常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绝情，导致很多女生觉得还有机会便穷追不舍。最近的胡茜茜就是一个典型。
　　不知不觉，楚竹竟有了些困意，于是轻手轻脚躺到床上打算眯一会儿。最后一点意识在说：现在这幅场景我真是像极了渣渣……
　　时针转过半圈，顾燃做完了手头的那份试卷，停笔活动了一下脖子，侧过头看见背对着他睡觉的楚竹，便起身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了毯子。
　　之后几乎每天，顾燃睡到日上三竿起床，通常这时候楚竹已经跑完步了，然后各自吃完早饭后要不在顾燃房间要不在楚竹房间背书，顾京一般就待在一边画画或者练字，有时候方慧上楼送点水果看到如此祥和的画面，内心不禁疯狂窃喜，轻手轻脚放下水果轻手轻脚出房间生怕打扰了好不容易转性的儿子。下午顾燃一般就待在楚竹房间，两人并排坐在书桌前刷题，顾燃刷楚竹从各种习题册里给他挑出来的题，楚竹也在刷，只不过人家刷的是竞赛题……有几次顾燃脑子转不过弯，烦躁地一扔笔，立马就能接收到楚竹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他只好重新拿起笔默默接着算。
　　一个月后，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还有一个礼拜顾燃和楚竹就要开学了，毕竟也是要进入初三的学生，学校不补课估计都不好意思。
　　这天，楚竹正在房间全神贯注做一本奥数题，自然没注意到某人悄悄溜到自己身后，眼露邪光地把刚拿过冰水的手掌覆上他的后脖颈……
　　“嘶~”楚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后面传来罪魁祸首得逞的笑声。
　　楚竹趁顾燃只顾着笑，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冰水，然后就往他衣服里塞，瞬间的冰凉让顾燃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停停停！我错了我错了！”顾燃急忙摁住楚竹的手，连连认错。
　　“傻狗上次被你惹急了都要上嘴咬你，你说你是不是欠？”
　　“上次是那傻狗自己非得去追那个玩具骨头，结果掉进水沟里，这也能怪我？”
　　“那骨头谁扔的？”楚竹问道。
　　顾燃：“……”
　　楚竹停了手不跟他继续闹，转身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练习题，随意地扔给了他。顾燃条件反射接住，看了看封面上的大字，惊讶地问：“竞赛题？”
　　“嗯，”楚竹淡定拉开椅子坐下，“开学的摸底考你绝对会进前三十，平常的题对现在的你来说有点基础了，你可以做一下这本，里面的题不会很难但都挺有技巧。”
　　“不是，”顾燃翻了翻手上的书，“前三十还是有点难的吧，你对我这么自信？”
　　楚竹浅浅一笑：“你自己都说只是有点难。”
　　顾燃勾了勾嘴角，确实，他心里只是觉得有点而已。
　　“小楚老师，”顾燃在他身边坐下，“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如此尽心尽力帮助鄙人呢？”
　　在草稿纸上写完最后一步的楚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往后靠在椅背上，转了转手中的笔，问：“你真想知道？”
　　“还真有啊？”顾燃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废话，”楚竹眯了眯眼睛，“我从来不做赔本生意。”
　　“说吧，”顾燃拍了拍胸脯，“虽然要财没财，但小爷的姿色还是能卖上一卖的。”
　　楚竹翻了个含蓄的白眼，不屑道：“谁稀罕你的色。”
　　“那你想怎样？”
　　“我想要你告诉我，”楚竹顿了顿，“你以前不尽全力的原因。”
　　一时无声。
　　顾燃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事情，更没想到的是，一向我行我素的楚竹对这事表现出如此大的好奇心。他直直地看向楚竹，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问：“你什么时候爱上多管闲事了？”
　　楚竹没搭话。
　　他并非喜欢多管闲事，只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一个道理，有的伤口不让它见光，一直藏着掖着，时间长了，就真把它当回事儿了。难过也好，愧疚也好，害怕也好，只要敢面对它，就能战胜它。
　　顾燃应该战胜它，他应该到更高的位置。
　　“你不答应？”楚竹终于出声反问。
　　“除了这个，其它都答应。”顾燃冷冷地回答，然后径直出了房间。
　　关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竹垂下眼眸，极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