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心归楚》无朝

13、第 13 章

　　初二下学期，楚竹突然开始蹿个儿了。
　　刚开始，他们都没发觉，毕竟天天见面一下子很难看出什么变化。楚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长高了是因为顾燃习惯性一把勾住他脖子的时候，他发现对方似乎不那么顺手了……虽然顾燃也还在不断增高，但是楚竹显然长势惊人，现如今也只比顾燃低了小半个头。
　　下了公交车走回家的路上，顾燃和楚竹的影子被夕阳远远拉长。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单薄长袖的季节，风一吹，吹动了少年人的衣襟，踩过一片又一片光影，两人慢悠悠地晃回家。
　　顾燃爱叼棒棒糖的习惯还是没改，尽管被方慧吐槽过无数次：你走大街上看看哪个快一米八的小伙子嘴里含着棒棒糖的？！
　　但谁让习惯成自然呢。
　　“你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顾燃漫不经心地问。
　　“还那样。”
　　“啧，”顾燃斜了身边人一眼，“第一就第一呗，整得跟考多差一样。”
　　“你呢？”
　　“哎，”顾燃叹了口气，吊儿郎当地答，“我也还那样呗。”
　　楚竹微微皱眉看着他，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要说什么就说呗，”顾燃薅了一把楚竹后脑勺的头发，“跟我见什么外啊？”
　　“其实也没什么。”
　　“你不会要跟我玩‘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戏码吧？”顾燃一只手撑在楚竹肩上，戏谑地问道。
　　“好吧，”楚竹视线淡淡扫过顾燃，接着说，“以我对你的观察，我严重怀疑你是故意考差的。”
　　这句话说完，楚竹明显注意到顾燃的嘴角僵了僵，更加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不过顾燃这个人，最擅长的除了鬼话连篇，就是蒙混过关。
　　“那看来你视力不太好啊，”顾燃挑了挑眉，哈哈一笑，“看走眼了。”
　　楚竹本就没有探究人内心的欲望，如果不是顾燃，他连观察都不会观察一下。这个人平常虽然没少抄他的作业，但他不是拿过去一通无脑抄，楚竹发现每道题他都会先看完思考一会儿再动笔。况且就这么一路抄过来，顾燃的成绩丝毫没有下降，稳居中上，这也很能说明问题。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楚竹说，“但如果你愿意说，我很愿意听。”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伤疤，即使嘻嘻哈哈如顾燃，也不例外。我们自以为随着时间会把它淡忘直至遗忘，可最终往往发现，我们只是习惯了规避，以各种方式。
　　“真没啥事儿，”顾燃打趣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学习成绩了，学霸？”
　　“我怕再不督促你一下，我智力上就该碾得你成渣渣了，再说，我估计身高上也马上要碾压你了。”
　　“哦呦呦呦，”顾燃眉毛一挑，“小楚同学，就你这身板与本人相比，肉眼可见的差距您是看不到吗？”
　　“嗯，”楚竹点点头，接着又说，“可我增长速度比你快啊，这样我总有一天会超过你。”
　　“你之后不长了也说不定呐~”
　　楚竹淡淡看了他一眼，突然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哎哎哎！”顾燃快步跟上去，一把勾住楚竹的脖子，“放心吧，你肯定会接着长高的，不过超过我就别想了哈哈哈哈哈……”
　　回到家里，顾燃还没来得及上楼放书包，方慧就系着围裙抄着锅铲从厨房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喊住他：“顾燃，去帮我买袋盐，快快快！”
　　“知道了知道了……”顾燃被催得赶忙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拉开抽屉取了十块钱就往外跑。
　　等他喘着粗气一手拿着盐一手拿着零钱跑进厨房时，发现方慧并不在。炉子的火熄了，锅里搁着炒了一半的菜。顾燃心生疑惑，放下盐和零钱，跑到二楼去问正在爸妈房间看电视的顾京，她也不知道。他只好下了楼，正当他打算拿家里电话打一下方慧手机时，楚竹一脸着急地冲进他家里，拉着他就往外走。
　　顾燃直觉出事了。
　　“怎么了？”他强压下心头不安问道。
　　楚竹大概从没有那么快速地回答过别人问题：“刚才外婆让我送点水果给你们，结果我刚进门就看见阿姨倒在地上，就赶紧送她去了诊所。”
　　内心猜测得到证实，顾燃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挣开楚竹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说：“跟上。”
　　然后两人撒开腿就跑。
　　到诊所后，顾燃推开门往里走时不小心碰倒了塑料凳，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引得人们纷纷向他投去目光。楚竹没理那些人，带着顾燃穿过一扇门，见到了正在……啃苹果的方慧。
　　方慧见他俩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你们干嘛了，累成这样？”
　　顾燃仔细打量他妈，发现除了搁在椅子上的脚脖子似乎有点肿，其他并无大碍。他瞬间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靠墙的沙发上，紧接着又忍不住吐槽：“方女士，您滑倒了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你睁大你那没用的电灯泡眼看一看我旁边的这是什么。”方慧手指了指靠在一边的拐杖。
　　顾燃立马坐正了，担心地问：“严重吗？”
　　“没事，”方慧大手一挥，“医生说不严重，过段时间就恢复了。”
　　这时，医生从里间走出来，叮嘱方慧说：“之后几天注意不要到处走动，轻微扭伤自己多注意注意就好。”
　　“好，谢谢医生。”方慧说道，然后拿过拐杖就要起身，楚竹离得近，赶紧上前扶住。顾燃见状也立马走到方慧身边，虚扶护着她。
　　三人出了诊所后，天已经快黑了，方慧突然想到顾京还一个人待在家里，于是对楚竹说：“小楚，要不你先回去帮我照看一下京京？”
　　“阿姨，你不用担心，”楚竹笑了笑，“我刚才回去已经和外婆说过了，现在京京估计在我家吃饭呢。”
　　“那就好，”方慧放下心来，“这次真太谢谢你了，被阿姨吓到了吧，看你背阿姨过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背过来的？”顾燃有点震惊。
　　“对啊，”方慧忍不住数落道，“就你那买包盐的速度，我猜小卖部是开在火星上了吧？”
　　“不是，这你真不能怪我，”顾燃辩解道，“张叔那儿今天就这么不凑巧没有，我只好跑到李叔那儿买了，我对天发誓，速度简直赶上百米冲刺。”
　　“干什么不行就会贫嘴。”方慧嗔怒道。
　　“嘿嘿，”顾燃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就说说自从小楚搬到这儿来，都欠人家多少次人情了？”
　　“方女士，你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顾燃冲楚竹扬了扬下巴，“我帮小楚的次数也不少啊，是吧小楚？”
　　“嗯。”楚竹乖巧作答，在方慧面前他还是得帮某人树立一个高大的形象，免得某人整天在自己耳边唠叨在家所受到的不平等对待。
　　“你帮小楚那是应该的，人家才来多久。”
　　“我去，”顾燃对自己亲妈的区别对待第N次无奈了，“小楚来了都快两年了吧。”
　　“我不管那么多。”说完她冲边上的楚竹温和一笑。
　　“没法活了，我算是明白了，小楚才是你亲生儿子，我就是你刮刮乐刮来的吧？”
　　只见方慧一脸认真地说：“我瞒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让你发现了……”
　　楚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顾燃面无表情。
　　方阿姨一直以来对他都很好，是那种，他能感觉到真诚的好。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只能理解为是方阿姨人太好了。这两年来，他生病了会不嫌麻烦送他去医院，做了什么好吃的永远有他那一份，带顾燃顾京逛街也会叫上他……久而久之，在他心里，方阿姨已经成了半个母亲的存在。当时看到她滑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别人告诉他他父母去世的时候。
　　还好没什么大事。
　　幸好。
　　晚上在楚竹家吃的晚饭，回家后，顾燃乖乖听从方队长的指挥，刷了锅拖了地收拾了客厅……照顾京京睡好觉后，他轻手轻脚关上门，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太累了……”
　　说归说，他脚步没停又去了方慧房间，此时他亲爱的母亲正靠在床上看电视剧，顾燃瞟了两眼，又是某家庭狗血伦理剧。也不知道为什么，方女士就特别好这口。
　　“小三暴露了吗？”顾燃去房里的洗手间拧了条毛巾，返回递给方慧时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方慧接过毛巾得意地笑了笑，“小三巴不得自己赶快暴露呢。”
　　“为什么？”某直男真诚发问。
　　只见方慧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缓缓开口道：“暴露了才好表演‘我跟他是真心相爱’的大戏啊。”
　　顾燃头上一排省略号整整齐齐……
　　他拿过毛巾刚转身要去卫生间，方慧叫住了他：“儿子，傍晚的时候你是不是担心了？”
　　方慧很少叫他“儿子”，小时候被痛打一顿后，方女士心觉愧疚道歉时会这么叫，后来长大了，她虽然经常嚷嚷着要修理他，但其实动手次数寥寥无几，反倒是母子之间少有的沟通时刻方慧会这么叫他。
　　“对啊，”顾燃背对着她，走去卫生间，边洗毛巾边大声说，“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顾大爷分分钟让我去见咱家列祖列宗。”
　　“你老妈哪有那么容易出三长两短，”方慧爽朗地笑起来，“比你小子身体还好信不信？”
　　“不信，”顾燃晾好毛巾后出来，疲惫的身躯躺倒在小沙发上，“你可千万小心自己身体……”
　　方慧难得听他儿子流露真情，还没来得及感动，只听顾燃下一句：“做家务可太累人了，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气得她一个枕头甩过去。
　　顾燃抬手像空中接球一样精准接住，然后摆出投篮的架势投回方慧怀里，收起了一副嬉笑的表情说：“开玩笑的，你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所以一定要顶住啊方女士，不能倒。”
　　方慧看着面前已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她儿子，心头莫名冒出一丝酸楚。其实她这个当妈的比任何人都清楚，顾燃有多懂事。怎么唠叨着唠叨着，就长这么大了。
　　“方女士？”顾燃起身坐到他妈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嘴上倒不忘贫，“眼睛别红啊，你这样我很慌的。”
　　“去你的，”方慧抹了抹眼睛，叹了口气，“我就是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呐。”
　　“哎，过得快就快呗，你儿子永远是你儿子。”
　　“那是当然了，”方慧一脸理所应当，随即又想到什么，耷拉下了脑袋，“不过啊，还有一年你就初中毕业了，本来我是想着小楚能带带你，你们一起去上市一中的，这样你俩也能有个照应。但就你这成绩啊……”
　　“妈，话题是可以这么转的吗？”
　　“你懂什么，”方慧说，“你以为我是因为家长的虚荣心才让你去上重点高中的吗？”
　　顾燃咕哝一句：“难道不是么？”
　　方慧反手就是一掌拍在他背上：“你不能上市一中就得留在这边，这里的初中是还行，但高中就差得远了。你这个年纪的路应该是越走越宽的，我不想我儿子以后可以选择的机会少得可怜，懂？”
　　一番话让顾燃沉默了下来，方慧看得出来，这份沉默不是抗拒，她儿子是在考虑。
　　床头的钟一分一秒地走着，方慧耐心地等着顾燃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燃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抬眼看向方慧，那瞬间的眼神坚定又果断。只是方慧万万没想到，她儿子还是那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妈，你想让我考第几名？”